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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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记得，那一日沈家的小女儿率领军队离开帝都，沈宴和沈洳一家站在城墙上送别妹妹。一身紫衣的女子骑马停在帝都郊外的原野上，衬着漫山遍野的勿忘我，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然而，她一转头，看着城墙上宛如仙人的沈洳还有站在一旁肚子隆起的嫂嫂，忽然在马上站了起来。
左手拿弓，右手持箭。
一里外，一只箭穿越了帝都的上空，直直钉在了城墙的石壁上。同时钉在石壁上的还有一束勿忘我，大家看着她怪力，无语。
“嫂子，等我回来给孩子取名字。”
她张狂的笑声顺着风传了过来，让一并站在城墙上的皇帝和慕容皇后无了语。更有人说，沈熔因爱生恨，后来导致心里变态。
沈熔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因为她刚才看见了沈洳女儿的眼睛。
那般的神采，也曾经在她眼里出现过。
这一去就是七年。
人生最美好的时间，她都奉献给了她的国家。经过几场大战后，无人不佩服沈熔大将军的睿智，勇敢,正义和慈悲。
战火中，她一身紫衣银甲，手持京虹，成为血腥中的传说。
如果这个时候，以前认识她的人再看到她，一定会说她变了。
飞扬依旧，跋扈变成了自信；崇尚自由，恣意变成了沉稳。
在那段时间里，沈熔遇到过很多困难，很多战役原本没有任何可能打赢，可她却能赢，无论赢的多么艰难。在她统领征南军的最后一年里，南方九省十二郡全部纳入帝都的控制中。
每次到快要放弃的时候，她都会想一想二哥沈洳。
光是想到沈洳的名字，她都会觉得非常坚强。
时光婆娑，到后来沈熔已经记不起沈洳的样子，只能回忆起一个俊美的影子，还有微笑的感觉。
攻打南方要塞的前一天晚上，她和属下一起围着篝火聊天。说来说去都是些小却温暖的事情，比如谁家的老婆在等他回去啊，谁家的孩子要生了啊，谁不当兵了后去干嘛啊。聊着聊着，其中有个副将一拍大腿，嚎道：“老子就是喜欢沈洳那个调调，每次看到他老子都觉得自己没文化。等回去了，俺一定多读点书，文人一把！”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当初沈熔和沈洳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沈熔更是一度千夫所指，就算她心胸宽广不计较，但也不代表她愿意提起这件事情的存在。
有人赶快转移话题，打趣他：“秦将军你豪气万丈，另有一番风味！”
秦将军哼了两声，依然不知：“谁叫现在的女人都喜欢沈洳那个样子的！我这种阳刚之气已经不吃香了。诶诶，对了，大将军，沈洳是你哥哥吧？”
沈熔点点头，毫不为逆，微笑：“是的，他很了不起。”
他守住了他的诺言，支撑起了沈家的生意，辅佐大哥沈宴。
近来，关于他的消息越来越少，少到她以为自己可以淡忘。
“那将军你最佩服沈洳大才子么？”秦将军摇头晃脑，感叹：“果然，打仗的都羡慕弄墨的！”
众人都看看秦将军的头，觉得他没救了。
她摇摇头，淡淡：“是我娘，以前的夕颜公主。”
有人问起为什么，沈熔沉静道：“我娘不能文，也不能武。但她值得人敬佩，因为她的心胸无人能及。”
那时，勇战沙场的女将军居然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虽然极淡极淡，却让周围的下属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们，包括沈惊飞和沈宴，都不会理解夕颜对沈熔一生的影响。
或许沈洳永远不会明白她的心情，可是她也能平静地度过一生。
“好了，大家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
清晨，沈熔早早地站在高地，眺望整个雍卅平原，眉头微蹙。
副将询问，她指着一望无际的原野，“这里，如果攻打不下的话，我们的身后始终不能安全。所以，不管怎样，都要攻下。”
“不是说是要塞吗？”
“对，雍卅平原就是要塞。”
然而，诡异的安静让她产生很不好的感觉，所以出发前，她命人提前出发。如果看到她发的信号，就去求得增援，如果没有，就只是去报信。
留了一部分人镇守，她带着大军慢慢前进，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任何敌人。就当她精神绷到顶端的时候，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数量超过她的想象，但是没有办法，只能下令歼敌。
沈熔一身浴血，手里的京虹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敌人似乎知道她的行军布阵图，所有的弱点都有敌人的存在。
此时，已经没有机会去看谁对谁错。
沈熔做了一个手势，不远处的城门缓缓合上，弓箭手整齐地站在城墙上，箭锋对准战场。
他们，包括她，只许胜不许败。
血肉横飞，一部分士兵竟开始残杀自己的伙伴。沈熔心中一凉，原来是隐藏很深的叛军。这次，是她太过自信而失算。
沈熔大声鼓励周围的士兵，自己则冲在了最前方，寻找机会杀掉敌人的将领。然而除了敌人以外，她也不敢让自己的士兵离自己太近。
这样的情况下，谁都有可能是叛军。
她又变成孤立无援。以前夕颜在的时候，夕颜总是会站在她这一边。
而如今，她只能自己迎接这一切。
城墙内传来哀嚎，沈熔回头，发现弓箭手开始一个个倒下，城内燃起熊熊大火，就算隔了这么远，还可以听见百姓的惨叫。
其实，在叛乱开始的一刻，城内男子妇孺皆为兵，抵抗叛军的侵略。
他们的将军正在沙场的前线杀敌，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坚持到援军的到来。或许不会有援军，可是他们不会放弃。
就如紫衣银甲的女将军七年以来做的一样。
敌人越来越少，沈熔全凭着身体的惯性杀敌。
血迷糊了她的眼，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敌人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一身紫衣已经被染成了深红，她再也没有力气将剑刺进敌人的胸膛，剑锋瞄准的地方都是对方最脆弱的脖子。
她不能输！
不能后退一步！
后面就是祖国的疆土，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一旦她后退，他们都得死，南方三省都会被战火波及。所以，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能输。
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她只需要再坚持一会。
沈洳一定会带着救兵来的。
突然想起那年她躲在树上，沈洳对她微笑，如此的温柔和宠溺，让她记了一辈子。如果那个时候她能明白，如果那个时候她能体会他的挣扎和眷恋，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命运之轮不停流转，身为一个武将，这样的结局已是最好。
身为沈家的女儿，拥有盛家的血脉，这样的结局已是奢求。
沈洳不是她的哥哥。
那一个雨夜，她跪在皇宫的大门前，求皇帝舅舅让她上战场。跪了一夜，皇帝终于走了出来。盛南旭冒雨站在她的面前，问她她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是不是永不后悔。
当时她心如死灰，于是点点头。
接着盛南旭告诉她，沈洳并不是她的亲生哥哥，而是沈惊飞发妻秦妍的孩子。作为皇帝，他可以帮她解决这一切的事情，公布沈洳的身份，平定谣言四起。更可以帮他们指婚。
她茫然地看着他，跟夕颜一模一样地眼睛让盛南旭心痛。接着那双一样的眼睛转过惊喜，愤怒，酸涩，苦楚……最终定格在冷肃。
“为什么？”她抬头问盛南旭。
“沈洳的亲生父亲，并不适合公开。沈惊飞跟……跟夕颜发生争执也是这个原因。显然沈惊飞认为，一旦公开，那么将不会再有任何秘密，所有的污点和过去都会被发现。你的父亲重视整个沈家和沈洳未来的处境，你的母亲重视你和沈洳的幸福。”
“那么，阿娘果然是像外界传的那样，是被我间接害死的？”
“熔儿，爱一个人并没有错。”
“是，可是却爱错了人。”况且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爱上他，只是纯属好感，真正的爱是在漫长守望岁月中产生的惺惺相惜。
其实，沈洳是不是秦妍姑姑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以前并不知晓，却还是无法回头。
肩膀被刺穿，敌人发出惊喜的呼喊。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她勉力抵挡，身边的士兵都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她一人。
一把刀横过她的腹部，沈熔踉跄了一下，几个士兵从她身边越过，冲向了毫无防备的崇佑关。身后传来妇人的尖叫，她想回头，却再也没有力气。
血腥中，她似乎闻到了勿忘我的香味。
那种深紫的小花，却开的绚烂，永不枯萎。
母亲夕颜最喜欢的花，她最喜欢的颜色，沈洳眼底的晕染。
身体机械式的杀人，大脑渐渐混沌不受控制，她想起了夕颜秀美的身影，沈惊飞清冷的面容，沈宴温和的眼神，沈洳的所有。
她努力冲出敌人的包围，向敌方将领冲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还有十步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向后转去。
一片废墟。
沈洳来到战场，一眼就看到了持剑站立的沈熔。
她仰着头，脸朝向帝都的方向，美丽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决绝和毫不退缩。
周围堆砌着高高的尸体，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浑身血污。
身后赶来支援的士兵们都泣不成声，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
历经风霜的战士们，为他们的大将军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静静地走过去，取下了她手中的剑。失去支持的沈熔倒在了他怀里，任凭他抱着她，头无声地靠在他地肩膀上。
沈洳抱着她一步一步走离战场，容色沉静。
他曾想，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跟她分开，看着她嫁给别人。
不曾想，有一天她会先离他而去，从此天人永隔。
不过这样也好，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盛南旭统治时期，国土广袤，经济繁荣。其中有两位杰出的女性，一位是早年征战沙场的慕容皇后，另一位的名字记入史册，史官用王者荣耀来纪念她的丰功伟绩。
沈熔。
这个千秋万代都会闪闪发亮的名字，被传颂在每一个百姓口中。
振国大将军，战神再世，公主夕颜的独女。
沈熔曾说，人的一生不可能毫无波澜。
她的一生，少年时自由飞扬，成年后被众人唾弃，后来投身沙场。最美好的年华，她都奉献给了她的祖国，终不后悔。
后世之人打开史书，翻到《盛书列传振国大将军篇》的第一面，都可以看见她美丽的画像，神采飞扬，秀美无双。
光是看着她的画像，都会觉得无比坚强。
听说这位勇敢，忠诚的的女将军当年最喜欢的花是勿忘我。
听说她喜欢自己的兄长，多年来默默祝福和守护，却不被世俗接受。时间飞逝，沈洳不是沈家亲子的消息不翼而飞，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位女英雄抱着惋惜和同情。
当年的紫衣风华，容貌冠绝，渐渐成为了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子。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