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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远来客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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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鸢靠着舱门,左手不自然地耷拉下去,刚刚还在流血的弹孔已经因为机体的自愈力止血了。
他一头金发被淋湿,垂着眸,这会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多荒唐的事了。
祝庭在舱内找了些简单的医疗用品,止痛药都没上就直接拿着镊子去把嵌进沈黎鸢手臂里的子弹夹出来了,手很稳。
沈黎鸢疼得嘶嘶冒冷汗,无奈手臂被祝庭巨钳一样抓着动也动不了:“卧槽你不先给我喷止痛剂吗?”
祝庭在一圈圈给他缠绷带,听见这话后眼皮抬了抬,道:“我这没有。疼点长教训。”
沈黎鸢无语地撇撇嘴,嘴上仍不饶人:“你和时槿闹掰了找不到魂的样子不也很蠢。”
“这不一样,起码我不会干没把握的事情。”祝庭被呛了下,过了秒才说。
沈黎鸢看着他给自己包扎好,鼻头忽然一酸。
他想起沈清严了。
为了不丢脸,沈黎鸢迅速地找话题转移了注意力:“你真要去对付祝其衍了啊?还是你乱说的?”
包扎完,祝庭从微蹲下去的姿势重新站直,平静地回答:“这是个机会。”
沈黎鸢耸耸肩,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他瞬间知道祝庭这是要去做的意思,于是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祝庭的肩膀:“需要我做什么?”
祝庭把处理伤口时沾血的棉球之类都丢到了一个单独的垃圾桶里自动销毁,坐到驾驶位上:“观察手,像之前配合我的那样。”
沈黎鸢在干燥温暖的舱内接过祝庭丢来的毛巾,随意搓了搓一头湿发,对祝庭再度提起的这个称谓有点阔别已久的感慨。
白色大楼从小培养的除了他们本身的能力,还有他们的竞争意识,在每一次的单人或是组合的比试里始终表现最好的那个才可以成为白色大楼的下一个接班人候选,也是代言人选取方式。
沈黎鸢基本都是和祝庭两人一组的。
回忆打断,他快步走到祝庭身边的副驾驶位上,轻快道:“走,直接开到他们老巢去。”
祝庭看这人心情忽明忽暗,认识十几年还是捉摸不透他性子,皱眉叮嘱了句:“别太浮躁,认真些。”
沈黎鸢用没受伤的手枕在脑后,不耐烦地催促:“行了行了,快走。”
离开白色大楼所属区域,到了维格亚党的政府附近后,负责探明情况的沈黎鸢先悄无声息地埋伏进了政务厅的顶楼,观察祝其衍和其他人的动向。
祝庭在街道遇到了担心沈黎鸢而来的叶瑞歌,讲明一番情况后叶瑞歌就死活要跟着他们一起了。
“好了,接下来的我知道了,我和祝庭遇到了时槿,接着呢?你们那天在政务厅广场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前的酒杯空了几个,酒量颇好的叶瑞歌除了脸红了外眼神依旧清明,打住沈黎鸢的话。
“你就不能讲快一点?”叶瑞歌不耐烦道。
关于那天的细节她并不清楚,只依稀记得后面沈黎鸢就被海厘带走了,一走就是三年;而祝庭失了神一样回来,了无音信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因为被看见进入白色大楼而回家被母亲问责,也是关禁闭好一阵子才出来。
再收到祝庭消息的时候整个社会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沈黎鸢听她的催促伸手过去摸了把她的头发,在看见人快要炸毛时忙说:“不要急嘛,这是前情提要。”
祝庭手指间攥着那杯绿幽灵,垂眸喝了口,辛辣的刺激里他把目光从在讲述故事的沈黎鸢身上挪开,眼眸若有若无的晃着水雾。
投票那天的骚动里,他没料想到时槿会出现还被祝其衍单独叫出来,离得远他也听不清情况,手指扣动扳机第一次偏离了目标。
事后他反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打偏?
找不到答案,祝庭永远忘不掉那双看见他时错愕的绿色眼眸。
沈黎鸢把这段经历草草揭过,但还是被叶瑞歌敏锐地捕捉到了:“所以说时槿是被你们打伤的?谁带她去医院的?”
沈黎鸢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走得急——”
叶瑞歌砰地一声把酒杯放回桌上,差点就要站起来,她咬牙切齿道:“两个孬种,把自己朋友打伤了就这么跑了?是不是人啊?怪不得小槿这三年就没再出来找过我们,心都得凉透了吧。”
叶瑞歌又怒目转向一直瞒着没告诉她的祝庭:“我就说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你不是喜欢她吗?”
祝庭只是闷头喝酒,表情在酒馆迷蒙的灯光里晦暗不明,一杯酒快见底时他静静起身,说:“我去趟厕所。”
沈黎鸢抱着手臂,看着他走开以后对叶瑞歌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问不得了?”叶瑞歌挑眉,表情不善。
沈黎鸢凑过去些,把下巴搁到叶瑞歌肩膀上,嗅到浓重的酒气时伸手夺过她手中的杯子,视线上抬看着她,耳语:“别喝了,他俩的事我们也管不着,时槿应该是被祝其衍带走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叶瑞歌此时醉意上来了些,转过头就这么毫不在意距离地和沈黎鸢对上视线,狐狸眼眼波流转,眉间仍有怒意:“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什么一声招呼不打走的事情。”
沈黎鸢重新坐回刚刚自己的位置,郁闷地抓抓头发,一头金发抓得乱糟糟的,更像流浪汉了。
“我的祖宗哎,我当时被海厘带走了,冷林那地方又没什么通讯工具,都是靠祝庭在那边有点人脉我才勉强和外界传点消息的,我怎么告诉你?”
叶瑞歌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那你说在那边调查到的,是什么事情?”
沈黎鸢看看周围鱼龙混杂的环境,虽然是祝庭选的地方那就没问题,但他还是谨慎了些:“和我爸的死有关的事情……等明晚事成以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聊吧,话说你这样帮我们没关系?”
叶瑞歌靠在沙发里,宽大的衣领落到锁骨下,勾人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沈黎鸢,看上去是有些醉了,声音懒洋洋的:“能有什么关系,顶多再关回禁闭,而且我估计也就能帮你们这一次。”
沈黎鸢听这话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再问。
三年没见了,再次碰面还是几个小时前叶瑞歌带着人来冷林劫狱带他逃走,这会再深入聊些就又要陷入没完没了的烦恼了。
索性不再想。他一向是这么个随意的人。
沈黎鸢趁昏暗的灯光和面前人微醺露出的柔软一面,轻轻把叶瑞歌的手托起来,俯首在那血管若隐若现的白皙手背落下个吻,像中世纪对王后献吻手礼的臣民。
他一番举动后放下叶瑞歌的手,扬唇笑笑,轻佻道:“谢了,小公主。”
叶瑞歌在那边嗯哼一声,闭上眼半晌,忽然对沈黎鸢勾了勾手。
沈黎鸢奇怪但俯身凑过去了些,以为她有事:“怎么?”
叶瑞歌微眯着眼,熟稔地把手指插入沈黎鸢后脑的发尾里,提拎着后脖颈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谁允许你亲我了?”
她说得小声,责备的语气,眼神水波氤氲又分明是让人无限遐想的意思。
沈黎鸢眸光一暗,喉结滚动了下,堪堪找回自己声音:“你是不是喝醉了?”
叶瑞歌低头凑过去,酒气在两人的鼻息里交织,她看着眼神里有期待也有躲闪的沈黎鸢,笑了声:“沈黎鸢,你也是胆小鬼。”
……
绿幽灵的劲实在有些大了。
祝庭在叶瑞歌那番话里差点又回到三年前开枪走火后的无尽懊悔里,很迅速地决定抽离开去厕所洗把脸冷静下。
要不是灰宁区是离冷林最近还最不容易发现的区域,他也不会让两人来这里和他会合。
就是酒上太多了。
他想到叶瑞歌估计也是有点醉了,颇为头疼地靠在厕所的洗漱台前揉了揉太阳穴。
还好沈黎鸢一直忙着讲话,没沾什么酒,不然那两人闹起来也是麻烦事。
酒馆的厕所在靠墙的走道末尾,他进来时还看见隔壁是一间仓库,似乎还有可以通向外面的侧门。
祝庭感觉差不多清醒了以后就准备回到卡座,脚步刚迈出厕所,就看见一个黑色吊带的身影急匆匆地和他擦身,一瞬间略进隔壁黑黝黝的仓库。
束得高高的马尾甩了阵带着香气的风到他鼻尖,祝庭眉心微动,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地在仓库前驻足。
女孩进了仓库后就销声匿迹了,在一堆杂乱又繁多的柜子间祝庭看不见女孩在做什么,她在明自己在暗,自己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心念一动,壁灯昏黄的光再晃到仓库前时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
祝庭借着酒劲就这么缓步走了进去。
置身于黑暗里没多久视线得以恢复了,仓库墙壁上部有个小小的通风口,月光从那里透进来,让祝庭勉强能看清个大概。
八十平米左右的仓库里摆满了铁制货架,货架上满满当当的,有酒有物,还有些食材,再里些看不清楚了,货架之间留出只容纳一个人通过的过道,道路上积满灰尘。
祝庭皱皱眉,手指在货架上划了下,也是一手厚重的灰。
这里不应该是整个酒馆的物资仓库吗?怎么会看起来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样子?
刚刚吸引他走进来的女孩也不见踪影。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仔细看了看脚下的地面,上面有一段清晰但散乱的脚印。
脚印延伸进仓库的更深处。
祝庭只犹豫了一秒就跟了进去。
走到那段货架的末端了也还是没见到人,他又看见脚印蜿蜒绕到了另一排货架前,意识到自己这样瞎跟的样子很像无头苍蝇,在意识到自己已经离来的门口越来越远后酒劲醒了大半。
“安栀乔?”祝庭不确定地喊了声,没有人回答。
他快步跟着脚印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接着就看见已经绕出去的安栀乔站在门那,背后走廊的光被她遮盖些许,表情在背光处而看不清,只能看见身上张扬的飞鸟纹身——
和卸下面具后比之三年前棱角分明的脸,一汪深不见底的绿潭水的眼睛。
“嗨,好久不见。”
安栀乔,不,时槿没什么感情地勾了勾唇,在背光处开口。
祝庭一瞬间就顿住了,随即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浑身颤栗,他呆呆地看着时槿,不敢相信是现实地停住原地,生怕上前一步梦就醒了。
看见时槿在那不耐烦地动了动,他才声音沙哑道:“你……愿意见我了?这几年你都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好像瘦了。
身上的纹身是什么?
寄梦环怎么取掉的,不清楚正确解法的话,取的时候受伤了吗?
当时的伤……有好好的养好吗?
怎么看起来变了一个人。
无数的问题翻涌而上,祝庭被这些问题塞得话都说不利索,心脏被经年已久的针线扎出细密的疼痛,眼眶蓦地红了。
见时槿不说话,他脚底一踉跄就这么跪了下去,尘土飞扬,他低声呢喃:“在广场我不是故意的,是子弹打偏了,我没有想到你正好在那里……记忆的事情我已经知道自己做得多不对了,之后再也不会这样,真的,你可以原谅我吗?”
时槿一直无动于衷地在原地看着他,半晌,她轻轻“啧”了声。
随即她动作利落地把仓库门关上了,砰的一声巨响,连带着落锁的声音。
祝庭脸色一白,猛地站起来冲过去,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外面的人听见他在用力掰锁,隔着门带着笑地说了句:“这可是最新的奥莱锁呢,门的材料不用上离子炮是轰不开的。看看是你开锁的速度快还是炸弹炸的速度快吧。”
说完,祝庭就听见女孩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歌词古怪:“这一个,下一个,两个小人在说悄悄话。他和她,它和她,棋盘上的对角线。”
“滴——滴滴——”
一起响起的还有他背后的墙面上一个微型炸弹开始倒数的声音,祝庭看过去,上面有五分钟的倒计时,此时正在无情地倒数。
他额头冒出细汗来。
久别重逢,这可真是一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