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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   咖啡已经彻底冷掉,季舒看着面前的女人,成年不多久,便被父亲当作商品出售,即使说是自愿,但心智未成熟时的同意,真的不是对记忆的美化吗?
      杨兰口中的圈层,是季舒不熟悉的。曾经听八卦时,她都无法想象金钱流转速度之快,动辄百万起步,千万也不鲜见。对那些八卦中的女人们,她只觉得她们的心理承受能力需要很强,才能压得住黑暗能量的吞噬。
      一个女人,年轻时见识过巨额财富的流动,遭遇破灭跌落谷底后,仍能有今天,很不容易。不论是否有资源加持,只要做过事就会知道,做成一件事没那么容易,否则哪里有那么多将一手好牌打烂的人?
      但季舒对她并不会心软,她来招惹自己时,可没什么善良,“对一个女人来讲,主动说出这些,很不容易。其实你不必讲这些的,回去后情绪还会受影响,很难受的。”
      杨兰越来越觉得她这个人很微妙,情绪稳定而冷静,心很硬,唯一女人的部分,就是那一丝善解人意的柔软。她的目光中无任何审视与评判,看得到他人的不易之处。
      “有时候,说出来,也是种纾解。很感谢你对我没有审判,也没有同情。”
      季舒喝了口咖啡,直接问了她,“是他来让你讲这些的吧,你为什么会答应他?”
      她可真是聪明,看不出她的情绪,已没什么不能讲的,杨兰如实回答了她,“是的。如果不这么做,他就要搅黄我的一桩买卖。”
      买卖中的不确定性,是风险,她必须把控风险。不论方恺如何强调是自愿行为,她都不敢让这个不确定性存在。
      面对如今的方恺,在拿捏人性上,他已是他父亲的翻版。他能对她如此要求,就代表着他对自己无一丝情分。在利益面前,杨兰已不敢再有任何的试探与逾矩。
      杨兰苦笑了下,“很感动吧,为了你,他能要来求我自揭伤疤。”
      难道你真的没有得到好处吗?为什么觉得是他在欺负你?
      季舒还是没反问出口,她不是有人撑腰便能开染坊的性子,但上次儿子在身边,留下的阴影不浅。她不妨狐假虎威,“是挺感动的,我的确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过总归是利益最大的,不要说错话,就能避免很多麻烦。”
      “你也坚信总是利益最大吗?”
      “这得看情况,无法一概而论。”
      “那你就不是。”杨兰看着她,“利益最大是,不论什么和利益做取舍,你一定会选择利益,而非那些虚的亲情、爱情和尊严。”
      “这对自己太狠了些。”
      “能有实际到手的利益,总比错付时间,给了一个回头看像吃了苍蝇似的人好。”
      季舒没有探讨的欲望,只笑了下,“不论什么选择,只要自己能承担就行。即使吃了苍蝇,也是可以理解并原谅曾经做错决定的自己。”
      杨兰愣住,一时没有回答。
      季舒将咖啡饮尽,“谢谢你跟我讲这些。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看着空掉的咖啡杯,和穿上外套的她,杨兰点了头,“慢走。”

      走出去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冬至过后,逐渐昼长夜短,但仍处于冬天,天黑得依旧早,萧瑟不散。
      回到车内,季舒坐了好一会儿,身体逐渐回温,手指不再僵硬,她要导航回家,却是拿出手机,拨打了方恺的电话。
      她清醒地听着铃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无法阻拦自己。没有要紧的事,可以发信息,直接打电话,成为一种亲密关系的特权。她不知在何时,就无比自然地行使了这一特权。
      响了几声后,他接了电话,只“喂”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他那头一片寂静,季舒脑中已闪过多种可能,比如他在开会,不方便讲话;比如上次过后,他默认是结束了,她这反而是在打扰着他。
      空白的电话中,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而他没能熬过她,先开了口,“怎么了?”
      “你在哪里?”
      “我在公司,一会回去。”
      季舒拨动着车载香薰,问了他,“我可以去找你吗?”
      满屏的文字一行都读不下去,方恺反问了她,“为什么不可以?有谁拦着你吗?”
      听着是嘲讽,季舒却是没计较,“好,那我开车去找你。”
      “嗯。”
      他嗯了声,没再说话,也没挂电话,是她说了句“行,那我挂了”后,才结束了这通电话。
      季舒开着车,想着她竟也是反复无常的人,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把自己搞得情绪起伏。她不想这么不淡定,可是,她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行驶着,再淡定,她也回不了头。
      她以为自己会早到,可按下密码开门后,屋子里是亮着灯的,原来他比自己快。他像是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
      季舒再看到他,都有些尴尬。她从不作,一向有事说事,更是被生活磨得连脾气都快没有。可对他,她就忍不住会有脾气。
      他冷着脸看自己,从未被他这样对待过,本就不知道说什么的她,也面无表情地一句话不说,默默低头换鞋。可脱下外套时,他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方恺碰到她的手时,感受到一阵冰凉,手中是一件薄羊绒外套,她不冷谁冷。挂起衣服后,他又看了眼她的手,发现她的小拇指上有个红点,他抓过她的手仔细看时,才意识到是掉了一块肉,指甲被剪得格外短,大概是被一并削掉的。
      “手怎么了?”
      他抓着她的手没放开,他手掌的热意传到自己手背上,季舒忽然觉得那根小拇指很疼,“我昨天很冷,想煮姜汤。切生姜时在想你为什么不发信息给我,然后就切着手了。”
      方恺哪里见过这样跟自己撒娇的她,这倒成了他的错。他忍不住笑了,带了认命的无奈,“我错了,行不?”
      “很疼的,血都直冒,但我还舍不得那点生姜,包上创口贴就接着煮姜汤了。今天才发现一块肉都掉了。”
      方恺知道她疼,更知道她能忍,抬头看了眼喊疼的她,“我觉得喝点醋,就能不疼了。或者直接浇伤口上也行,好得快点。”
      季舒这么服软,就被他给嘲讽了,她装不下去了,抽回手瞪着他,“你有没有同理心?”
      “这玩意,我肯定比你多一点。”
      方恺刚说完,就被她给抱住了,她扑上来的力道太大,而他又毫无防备,他踉跄了半步,靠在了墙上,身前是满满当当的她。
      从没料到她会如此主动,他愣了片刻后,缓缓伸手抱住了她。他心中想的却是,他不可以因为她的任何示好行为,在底线上做出任何的让步。
      季舒紧紧地抱住他,他身上的毛衣太过柔软,贴在脸上很舒服,她下意识多蹭了下。他的怀抱是令人踏实的,让她怀念。她无法抗拒他无孔不入的关心,即使她说过,她再也不想要了。
      她难得粘着自己,方恺轻摸着她的头。早两天是她说的分开,毅然决然的样子,可回头就魂不守舍地把手给剁了。她的性格很硬,也没那么“讨巧”。所谓讨巧,是花三分力,得五分果。可她学不会,总是使出十分力,独自将一切都搞定,不问自己累不累。
      她如此口是心非,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他将她逼得太紧了。为了及时打住这妥协的念头,他一把抱起她,走到了沙发上。
      他们如同最寻常的都市男女,下班后约会,拥抱着热吻。用温柔的抚摸让无名的不安消散,唇齿的纠缠让神经松弛。整个人都松散下来,彼此依附着,得到一丝平静。
      漫长的吻结束时,她已经懒洋洋地靠在他的身上,而他仍抓着她的小拇指。她怕伤口处被碰到,想甩开他的手,可他就是不松开,推搡间指腹擦过他的手背,肉在新长中,有点疼,也有点麻。
      她最终是放弃了跟他挣扎,比耐力,她比不过他。
      她知道他这个人没那么好说话,但跟他相处时,自己从未感受到过。就算是面对他的放狠话,她也没怕过他,大概是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今天杨兰找我了。”
      “她之前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能让杨兰说出那些,他必然不是以友好的方式跟人谈的,让季舒产生惧意的是那一次有孩子在。但她如实讲出来,他会生气的。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不想多生事端。
      “没什么。”
      看着不诚实的她,方恺没再多问,“你之前什么都不说,就知道来折腾我是吧?”
      他再次提及,季舒更尴尬了,没法甩脸离开,只能低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一言不发,太丢脸了。
      方恺不想把她逼得太紧,看着她这么可爱的闪躲,又是想笑,但也没忘她把自己气得要死的时候,“算了,你愿意折腾就多折腾吧。”
      被他奚落着,季舒却是在想着杨兰描述中的他。他总是对自己好奇,想知道她的更多事,她却不了解他的过去。
      二十出头时,她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考试和找实习;而他,就已经要去解决父亲的烂摊子,见到人性中最不堪的一面。
      那时的他,会与杨兰聊那么多,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对他的父亲有感情。
      有感情才会痛苦,才会执着地想知道为什么。
      季舒抬起头看他,感受到她的动作,他也看向了自己。再为亲密,有些问题,注定会越过边界,可她还是问了他,“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痛苦?”
      愣了下后,方恺已立即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当回事。他从未将自己当过受害者,当时只是出现了这个问题,他就去解决它。
      他避开了她的眼神,“还好,就是觉得很烦。”
      “你妈不该让你去解决。”身为外人,不该多点评,可季舒觉得这就是错的,“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她不该这么做。”
      她的语气是坚定的,坚定地站在他的立场上,再坚定地指出对错,没有犹疑,更是不会被世故人情而阻止她发表意见。
      早已过去了,可看着这样的她,方恺却觉得曾经的自己,以如此微妙而迟到的方式,被保护了。
      其实那并不是第一次,他有旁观过其他,不过那时的处理人是他的大哥。大哥的手段更为粗暴,他觉得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以避免潜在风险与巨大代价,却是被笑为妇人之仁。当支持得不彻底时,他的态度就被视为暧昧,甚至是反对。
      杨兰的那次,他在美国,不得不亲自面对。
      “没事,那时候我已经成年了,能去面对这种事了。我怕她处理得太过偏激,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确能面对,甚至是解决得很好,但这不代表他应该去面对,季舒不会与他争论,只是抱紧了他,“那个时候,你是不是非常恨你的父亲?”
      方恺总是避免同人谈自己的父亲,即使是他哥,他也不会多聊,与他的母亲更是如此。被她问起,他可以回避,却是像有一只手,将他压抑着的一团过往拽出来。拖拽总带着疼痛,他也并不愿意将其袒露,可是,有她在,他就能感受到安全,也不恐惧痛。
      到了这个年纪,在面对过去时,能不带情绪,能理智地作出公允的评判。他抱着她,还是开了口,“在恨之前,我对他,肯定有过崇拜和敬仰。”
      事业层面的方永康,是富有人格魅力的。兢兢业业的坚持,不停歇地揣摩着人性、管理与维系着各类错综复杂的关系;坚韧的意志力,在桌下所有人都反对时,他依旧能强硬地不动摇;总有做错决定的时候,作为一把手,他从没有过推卸责任,每一回都是主动承担。
      进入集团的他,回头看父亲曾经做下的决策,都不得不感慨其布局深远,能够耐得住一项投资在几年内都没有分毫回报,
      年少时,他从父亲身上学到甚多,他也能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期待。
      “后来,恨他的时候,我也不能理解,一个在事业上这么有自律精神的人,在私生活上,越来越放纵,对自己都失去了约束。”方恺苦笑,“你能想象,你父亲包养的人,跟你同龄,甚至还是你同学的感受吗?”
      “太荒谬了,没有办法接受。”
      “很小的时候,我想成为他,变得跟他一样厉害。但后来,我想的是,如何避免成为他那样的人。”
      这不啻是种信念感的破灭,季舒看着他,“所以你选择不回来,是吗?”
      “对。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是他,处在跟他同样的位置,我会不会变得跟他一样。”方恺问了她,“你觉得我会吗?”
      季舒想了想,“这种假设不成立,即使你回来,在坐上那个位置的过程中,你就会主动放弃的。你就是你,不论在哪种情形下,你都不会成为他。”
      方恺只想过,身处其位,无法洁身自好,吃喝嫖赌,才能形成坚实的同盟,不然哪里来的信任。他却没想过,不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自己走上那条路。
      她为什么比他自己都更信任他,又像是在她的注视下,他就能一直成为他自己。他看了她许久,“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对。”季舒认真地看着他,“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在他的怀抱中积攒够力量时,她内心就生出了保护欲。这个本性极其善良的男人,即使他已有足够的能力与盔甲在这世间从容地游走,可她也不弱,她仍想在他的低潮期,陪伴着他,帮他解决困难。
      就算她都不知他们的明天在哪里,但这就是此刻,她想对他说的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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