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扇扇

3、第二章

　　夜半时分。

　　小泥团张大了嘴巴——笙箫踏歌，歌舞低回，乃至流离潋滟的灯火，勾栏飞檐的楼阁。他傻住的一张脸，唯有无语问月，只是这月仿佛也已不似平日那般的疏冷，而是多了点儿风月的味道。小泥团有些迷惑，他似乎看到凭空飞来一只粉蝶，悠然绕他低语。
　　“小家伙忒有能耐了点儿吧，巴掌大就能在外偷姑娘了？”
　　小泥团一颤，只见一膀大腰圆的华服公子正俯视着他，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呛鼻而来。小东西战战兢兢，猛地咽下口唾液，小声道：“公子切莫误会，这这，这是梨花阁？”那缎面儿袍子瞬时远了他几分，只听那声音道，“正是。今晚有人包了楼子，小家伙来得似乎不巧？”“不，不，不是，我是来找池公子的。”小泥团慌作一团，急忙辩解。“哈哈，只有人来这儿找姑娘，倒是你，竟是来找公子，哈哈哈哈……”戏虐的语调滚做一团，愈行愈远，淡作了风声。
　　小泥团愣在原地。
　　一把月光，兜头洒下。
　　莫不是恩人根本不在此处？
　　小泥团左思右想，踌躇踱步。过了半晌，小拳头一捏，终于决意只身勇闯烟花地。恰在此时，只听得梨花阁一道偏门嘎吱一开，一阵劲风吹过，一个瘦小的身影便跌在了不远处。
　　“扔了多少次了还往回跑，你这腿儿是长在阁里了是不？下次若是再敢来偷吃，就把你这一身衣服都给扒尽喽。”严厉的话语，却是糯声糯气地吐了出来，竟使得这呼喝平白减了几分气势。
　　小泥团重整情绪，正欲继续闯关，却不由得被那厢连声的惨叫给引了过去。
　　“小哥儿，那个，你没事儿吧？”无措了半晌，他终于弯腰对着地上那抱头打滚的人儿问道。
　　那人似乎并没听见，仍是满地打滚，嚎啕哀叫。
　　小泥团吓了一跳，复又清了清嗓子，温和道，“小哥儿？正饿得慌？”那动静倏地停了，一个人影儿一骨碌爬起来，拿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对着他。
　　小泥团猛地一退，定睛一看，猛然喜不自胜，一把扑到那人身上，“可教我好找啊，刚刚正怕着，这会老天爷把你送到我跟前儿来了，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那人被摇晃得眼前金星直冒，喘气连连，终于逮着机会，猛地推开小泥团，愤然道，“哪儿蹦出个泥猴儿，小爷我正脑着，少来烦人。”话刚出口，忽地想起什么，眼珠一转，又昏了过去……

　　“悠悠兄，悠悠兄！醒醒。”又是一阵轻摇，池悠只觉一阵火气噌地上冒，猛地睁眼欲骂，却被一片阳光刺得眼睛发胀，他眯了眯眼睛，心下一阵茫然，想了一阵，才记起自己昨夜里本是装昏，哪晓得竟真睡了过去。又想了一阵，突然被眼前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吸引了注意，定睛一看，顿时喜不自禁，劈手抓来，张嘴就咬。
　　“悠悠兄，慢点儿，别噎着。”
　　池悠如狼似虎啃着馒头，心里直叫大爽，也顾不得其他，只随手挥挥，含糊答道，“敢情这还有人，我刚还以为刚是馒头在叫我起床呢。”
　　小泥团见着，歪着脑袋一笑，傻傻地盯着他狼吞虎咽。
　　半个馒头下肚，池悠已清醒了很多，这才意识到身旁原来还有个人，他滞了滞，侧头一瞧，只见一个憨头小泥脸，正抱膝傻傻望着他。池悠迟疑一阵，终于小声问道，“你是谁？”
　　“悠悠兄你不记得我了？”那泥脸上的圆圆眼睛顿时哀痛欲绝，“悠悠兄你救过我啊，在梨花街，你踢给了我馒头，你忘了？”
　　池悠一愣，背过脸恶声道，“什么踢给你，分明就是……唉，算了，你也不说得中听点儿。”
　　“悠悠兄你想起我了？”那声音忽地一喜。
　　“这……我……”池悠突觉尴尬，吞吞吐吐。
　　“悠悠兄你便在这儿住下吧，想你被赶出来，估计也没个去处。”池悠又是一愣，方才环顾四周，只见自己处在一个茅草棚里，四周布满烟尘味儿。
　　“这地方比不得梨花阁，但也不错啊，我们这样流浪在外的，整天吃饭没个踏实也就算了，起码要有个地方避避风雨。等会儿还有其他人回来，大家一起挺热闹。”小泥团兴高采烈，不见池悠那失望的神色。
　　像是下定决心般，池悠终于无奈道：“那就暂且住一阵罢。你叫什么名字？”小泥团一愣，垂头不语。“见不得这伤神劲儿，你给我听着，你就跟小爷我姓，姓池，叫……”池悠又是一阵环顾，见对面一客栈的匾额上一个意字恰巧认得，一拍大腿，道，“姓池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