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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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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像被人遗弃的小孩,天地之大,忽然间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惶惶然回到孟阿姨那,跟她说了两句后就道别了,我必须去追傅一睿,直觉上,我知道自己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再难弥补这个缺口。
但我没有找到他,回到家时家里一片黑暗,他根本没回来。我打他的电话他关机,又给他们科打电话过去,赵护士长说他没回去。我这下真的着急了,在家里等到深夜,傅一睿仍然没回来,我不得不打电话给詹明丽和邓文杰等朋友,都说没见过傅一睿。我坐立不安,想出去找他,又不知道从何找起,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如果傅一睿有意不见我,我根本没办法找到他。
我一个人愣愣坐在家里沙发上,开着电视,但在心烦意乱之下,我根本没心情看那里面播放什么节目。等得太久,我禁不住在沙发上蜷缩睡着,等我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我爬起来冲进卧室厨房,但都没有看到傅一睿的身影。
他一晚上没回来。
像他那么自律的人,要一个晚上不回来,那就意味着事情性质严重了。
不是误会那么简单,而是长久以来的,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由于缺乏沟通的勇气,因为这件小事而全部引发出来。
我第一次扪心自问,这个男人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不认为这个世界谁离开谁不能活,但是,如果这个男人离开我的话,我会损失掉什么?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觉得不寒而栗,像堕入冰窖一样浑身发抖,是的,没有他我无疑是能活下去,凭着强大的自我控制力,我也不会活得有多糟糕,但问题是,我会很不快乐,很恐惧,那种一脚踏空,不知会摔到哪的恐惧。
那叠孟冬写的信被我放在一边,在这个时候,我没有翻看它们的欲望,生平第一次,我准确地感到,在我的生命中,孟冬已经成为过去了。
我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对着镜子掐了掐脸颊,因为缺乏睡眠,我的黑眼圈看起来突兀而明显,我不得不拿粉扑了扑。然后进厨房给自己弄了牛奶和三明治,我食不知味,但强迫自己必须进食,因为我要有力气去找傅一睿,我必须保持清晰的头脑,这样我才会冷静,并能跟他更好地沟通。
我去了医院,今天早上有我的一个并不复杂的手术,所以挑了两个住院医当助手。邹国涛也是其中一个,我在现场做了示范后,便示意他做给我看,邹国涛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开始操作,我一边看他做一边给予指导,并在他做完后给予应该的赞誉。
手术很顺利,三个小时后我们将病人缝合好推出去后,我脱下手术服,洗完手后准备去整形外科找傅一睿。邹国涛在我背后叫住了我,他跑上来跟我说:“张医生,等一下。”
“有事吗?”
“那个,”他微微涨红了脸说,“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我耸耸肩说:“如果是为了刚刚的事,你无需道谢,作为带你的前辈,这是我该给你的机会,而且你也完成得不错。”
“我,我以前还那么说你……”
“别说了,”我微微一笑说,“你真不用感谢我,当年如果帕曼教授没给我机会,不会有今天的我,每个医生都是这样成长,加油。”
他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再跟他废话,转身快步离开,在拐角的地方我看见邓文杰匆匆赶来,他看见我立即迎了上来,把我拽到一边,低声说:“旭冉,出事了。”
“什么事?”我的心跳骤然加快。
“傅一睿,”他一时语塞,为难地说,“傅一睿他出了点事……”
我吓得脚都发软,立即问:“你说清楚,一睿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你!”
“不是什么大事,可也不算小事,我刚刚从那边过来,据说今天早上他有台手术,就前段时间车祸的病患,一个削痂植皮的手术,但他不知怎么回事,站在手术台上大半个小时不动,然后转身就走,说做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我大惊失色,“他是最讲责任感的……”
“你也别太着急,他们科另外有医生接手了那个手术。”
“他人在哪呢现在?”我问。
“不知道,”邓文杰摇头说,“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他不接。”我强笑说,“谢谢你跟我说啊,我会找到他的,别担心。”
“你们,出了任何问题,都要记住心平气和处理。”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还以为你们俩都是理性成熟的人,没想到也会有矛盾,看起来后果还挺严重。”
我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去哪找他了,放心,我会解决的。”
他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走开。
我返回办公室,把我的背包背上,走出心外科的楼层,走向门诊大厅,从那搭电梯直上顶楼。楼上风很大,我把吹拂到脸上的头发拂开,往我那个秘密基地走近了些,果然远远地看见傅一睿抱着手臂坐在那凝望远处的身影。
我看了一会他的背影,觉得心里满满地开始填进去东西,那些因为他离去而被挖空的角落,随着看到他的这一瞬间,慢慢地开始充实。那个我思考了一整晚的问题,关于这个男人有多重要的问题,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这个问题根本不值得思考,对已经有既定答案的问题苦苦思考,这简直就是自己找麻烦。
我慢慢走过去,走到他身边坐下,傅一睿没有侧头看我,只是在我要坐下的时候冷声说:“等等。”
我一愣,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条男士手帕,展开了铺在身边,这才说:“坐。”
我微微一笑,坐下来,轻声说:“我现在觉得,你真的很龟毛。”
“嗯,我还不会积口德,”他淡淡地说,“我还有很传统的中国男性观念,如果可能,我甚至会希望你辞职在家当全职太太。”
“你从来没说过这些。”我斜瞥了他一眼,感兴趣地问,“还有什么,你一起说。”
“我还喜欢我的女人照我的喜好打扮,照我的生活习惯作息,我还希望跟她组成的家庭能大事听我的,小事听她的,我从小见惯了疯狂的,有心计的女人,我特别希望我的女人能温柔体贴,给我家庭的温暖。”
我勾起嘴角,悄悄碰了下他的胳膊说:“哎,我觉得你其实该娶孟阿姨。”
“胡说八道什么。”他的面具脸出现了裂缝,带着怒气瞥了我一眼。
我哈哈低笑,把头靠在他身上,转过鼻子嗅了嗅,皱眉问:“有酒味,你昨晚去哪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哑声说:“在通宵酒吧喝酒。”
“难过?”我问。
“不是难过,”他吁出一口气,低头看自己的手,“我在想我有点坚持不下去,都这么久了,多少年了,看起来好像跟你在一起,但实际上,我甚至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爱我。”
我问他:“你想听吗?”
“什么?”
“我说那三个字。”
“不想这样听。”他推开我,深呼吸说,“你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了,影响的程度超出我的意料,甚至连我的工作都受到打扰。你已经知道早上发生的事了吧?没错,我从手术室逃出来,因为我看到我的手在发抖,如果我坚持做那个手术,我会害死人。”
“没事的,”我摸摸他的胳膊,“你们科有其他医生过去顶替你的位置。”
“这是不可原谅的,从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跑掉,感觉就像逃兵。冉冉,我想,如果你一直不爱我就算了吧,你有努力去想爱我,我知道,但这种事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算了,我,我还是回美国,我觉得这里也呆不下去……”
“一睿,”我打断他,抱住他的胳膊,轻声说,“我很怕。”
“什么?”
“你昨晚不在,我很怕。”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是胆小的女人,你知道,可是我真的怕了,一睿,你不能不管我。”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如果我爱你这种话能够让你安心的话,我能够说一百次一千次。但我想,在说这句话之前,我需要先弄明白什么是爱,我爱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它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它所许诺的东西是不是能完成?我在想一个女人,像我这样的女人,我有自己的工作,我能力不差,我脑子够用,身体也一直算健康,我这样的女人,需要男人的话不是为了要他养活我,不是为了要他给我依靠,对将近三十岁的我而言,对一个男人说爱就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我现在说爱,跟我十八九岁的时候说爱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我吁出一口气,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太信任我爱你这种话,但我想也许我能换个说法,傅一睿,我不能忍受跟你分开。只要想起这个可能,我都不能忍受。”
他看着我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没喝酒,没嗑药,头脑清醒,智商在平均水平以上。”我笑了笑,“我在说我的决定,它出自我本心的意愿,这种意愿可能夹杂着依赖,夹杂着习惯,夹杂着友情和亲情,但肯定也有爱情。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本来就不可能只有一种,而是各种情感纠缠在一起。对我来说,你是能理解我的朋友,可靠的同事,亲密的爱人,可以交付一切的亲人。傅一睿,你对我来说意味这么多,这么丰富,你明白了吗?哪怕你又没口德、又大男人主义,明明受过西式教育可还抱着老掉牙的中国男人观念,咳,真受不了,我非改造你不可。”
“那你试试,”他的眼中染上笑意,“我还又古板又固执。”
“嗯,你很有自知之明。”我笑着说,“为什么我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真不可思议啊。”
“我也很疑惑,为什么我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我明明想找个温柔如水的。”
我哈哈大笑,说:“我都说了你其实想娶孟阿姨。”
“张旭冉,有你这么乱调侃长辈的吗?没规矩。”他笑骂了我一句,伸出胳膊搂住我。
我们靠在一块远眺了一会,然后我重重叹了口气,从包包里掏出孟冬给我的那几封信,递给他说:“喏,你替我看吧。”
“不合适吧。”他说。
“我不想看,这个事无关尊重孟冬与否的问题,是我觉得,我跟他的事已经结束了,你不是说要处置我的生活吗?这件事我授权你处置。”
傅一睿不置可否,过了片刻,他接过那叠信,抽出一封看了一会,然后问:“你要知道他说什么吗?”
“我猜得出,不用说了。”我看着远方,轻声说,“其实我没怪他,当然伤心过,但我了解他,他就是那样的人,从根本上讲,他一直都是个孩子。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孩子像个成年人那样遵守约定,明白自己要什么呢?”
傅一睿将信叠好,放进信封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字迹和口气也像个孩子。好吧,我承认,我有点高估了他。对这件事认真,我确实有点犯傻。”
我笑了笑,把给他的信件收回去,说:“我也一样,但不犯傻一回,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是不犯傻?”
他微微一笑,抱住我感叹说:“这么说,我们都有了最后的决定了?”
“嗯。”我重重点头。
“答案看来很一致。”
“相当一致。”我想起来说,“喂喂,有一件事不一致。”
“怎么?”
“你居然敢彻夜不归,”我恶狠狠地说,“下回再这样让我担心,你就去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