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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我知道去哪找傅一睿,我知道这种时候他一定不会在办公室而只会在某个地方,于是我径直走进电梯,走向天台,我在我们的秘密基地上,果然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那,背脊挺直,气定神闲,冷不丁看见他的人一定以为傅主任此刻在心中酝酿什么宏图大计,但我却知道,这个男人只是习惯如此,他习惯了保持严肃的表情,习惯了认真乃至严苛地对待自己的生活。我一直不明白一个如他这样的男性,先天条件优越,后天又不失谦逊勤恳,有什么必要如此一板一眼地生活?他跟周围同龄的男性都不一样,从我认识他开始,这个男人就似乎提早进入了成年期,在他的朋友们还在犯幼稚低级错误时,他已然知道如何理性清醒地处理自己的私生活。

      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这种成熟,大概是一夜之间不得不为之的成熟,他跟我们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没有容许自己幼稚和犯低级错误的空间,在某种程度上,他甚至连我都不如,至少我在外祖父母尚在的年月里,我还是他们膝下疼爱的孙女,我在孟阿姨那,也还是她热衷装扮的小姑娘。

      我一直都有孟冬,我那个时候信仰对他的感情,无论这段感情最后的结局如何不堪,但不能否认的是,在那么漫长而孤独的成长期,是它支撑我鲜活积极,简单而有冲劲地往前走。

      就冲这一点,我现在不能说我恨孟冬,我真的不恨他。

      而傅一睿没有这样的对象,他如此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发生在父母之间的斗争和僵持,真相只怕远远比我这个外人能想象的还要残酷和丑陋,但傅一睿必须一人承担。
      我不认为他是男性就该领受这样残忍的命运,他在是强大睿智的傅一睿之前,曾经是个弱小的少年,那个孩子目睹母亲的自杀,他求助无门,他的亲生父亲也许不动声色地逼迫母亲去死,而且还恨他,那个家庭里头,也许还有我不知道的暴力事件存在。

      我只要想起这些就满心酸楚,恨不得能回到他小时候,将那个少年抱入怀里。

      可惜那个少年已经远走,我能做的,就是跟这个已经成长好的男人在一起。

      于是我走过去,在他还没来得及发现我的时候,环住他的脖子,从背后抱住他。

      傅一睿被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察觉是我,他将手搭在我的手上,带着无奈和宠溺说:“怎么越来越调皮?”
      “谁让你坐这让我觉得非常想调戏,”我笑着说,“怎么,傅医生等高临远,对咱们医院改革开放几十年的成果有何感慨?”

      他低低地笑了,把我拉过来,抱住我坐在他腿上,亲了亲我的脸颊说:“很好,同志们继续努力。”

      我不是很喜欢这样坐在别人膝盖上,坐了会万分别扭地说:“那什么,我还是下来,万一有人来了看见不好。”
      他收紧圈在我腰上的胳膊,轻声说:“让我抱一会。”

      我只好不动,问他:“这么抱着安心?”
      “嗯,”他像环抱一个婴儿一样贴近我的脸颊,“很安心,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象这么抱着你。”
      我笑了,“比跟我□□还想?”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当然也想,但有时候觉得太不切实际,毕竟你看起来一脸禁欲的样子。所以应该是想像这样抱着你多一点。”

      我捏捏他的胳膊,觉得挺粗的,这满足了我对粗胳膊男人的嗜好,于是我满意笑了笑问:“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不知道啊,”他微微叹了口气,“怎么就喜欢你了呢?从外型上看无论如何也不是让我牵肠挂肚的类型嘛,那时候你还有未婚夫,对孟冬的态度就像古代的贞洁烈妇一样,从可能性上看,也该好好地忘掉你重新找个辣妹才划算嘛。”

      我哈哈低笑,忽然想起一件事说:“你那时候是有辣妹女朋友的,拉丁美女,我记得很清楚。”
      傅一睿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在吃醋?”
      “我就事论事。”
      “嗯,是有过两三个女友,”他认真地说,“不过这是我的隐私,你不该过问。”
      我瞪了他一眼说:“那你也别问我跟孟冬的事。”

      傅一睿淡淡笑了,轻吻我的眉毛,然后说:“好吧,我们都是醋坛子,那几个女朋友也不算不好,都漂亮,身材不错,相处也算合拍,但中国人跟西方人的观念还是有差距,我跟她们没办法真正相互了解,而且我不是,”他叹了口气,笑了笑说,“我不是一直喜欢你吗,这种事就算不说,对方可能也会察觉吧,西方女孩没耐性这样跟一个男人相处,再喜欢我也不行,这是她们的观念,我其实蛮欣赏的。”

      我表示赞同:“确实,这是最起码的平等。”

      “你回国后我熬了两年也忍不住回来了,然后就进了你在的医院,”他低声说,“我也不是痴情之类的男人,只是习惯了,对我来说,习惯了的东西很难改正。”
      我笑了,主动吻了吻他的嘴角,低声说:“我知道,我没那么自恋,还有,谢谢你的习惯。”
      他也笑了,再一次抱紧我,哑声说:“直到昨晚,我终于觉得自己踏实了。”
      “嗯?”
      “不是一个人,像一脚踩到地上一样。”他重复着说,“那件事真好,美妙得太过分了,我们以后要多试试。”
      我愣了愣,突然明白他说的什么,脸上骤然一片火辣。

      他继续说:“今天我坐在这,我想起我从小到大受过的不公平对待,我忽然就释然了,真的。我从前一直想我要杀死他,我们互相憎恨,他把我赶出来,其实我认为他做得对,无论原因为何,他大概感觉到来自我这一方的危险,于是先发制人赶走我。这件事他没错,我再跟他呆一个屋檐下,迟早会动手宰了他,而那样我会赔上自己的一生,我指的不是法律制裁,而是负罪感,弑父这种罪,如果我真的犯下,恐怕这辈子都逃脱不了他的阴影。”

      “今天我万分感激他把我赶走,这样我才有可能开展属于我的人生,一个全新的,没有他掺和进来的,完全掌握在我手里的人生。我当整形医生,我替女人们修补她们的外形,我给重度烧伤或者毁容的人重塑他们的脸,我还替他们尽可能恢复肌体功能,我做的工作在医学史上是注定进入不了记载的,但我接触的,是作为人最直观的东西,也是我们判断一个人是否为人的最为表层的东西。我见证了许多人揭开脸上纱布的瞬间,我是他们走向新的生命阶段的证人。这就是我的工作可能拥有的一部分意义。
      “幸亏我离开了他,我离开了他的价值观,如果我一直跟在他身后,就注定要为了追赶他而莫名其妙掉入那种名利场的逻辑当中,那样的话,我除了成为第二个许麟庐,几乎没有其他可能性。而且那样的话,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讨厌他,对不对?”

      我点头,微笑说:“虽然有点冒犯你的父亲,但那是事实。”

      “放心,你不是一个人。”他淡淡地说。

      我轻轻咳嗽了一下,说:“他的手术会成功的,邓文杰确实是个天才,我刚刚从那过来,观摩了很久的手术,以我的专业角度判断手术应该不会有问题。”
      “嗯,希望他好。”
      “希望他好。”

      我想了想,试探着说:“也许你可以说说你的母亲,当然摈弃掉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傅一睿微微闭上眼,然后睁开,低声说:“那几乎就没什么回忆了,她确实是个病人,如果她还活着,詹明丽恐怕也未必能治好她。”

      “对不起……”我赧颜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他冲我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发说,“她不是个回想起来令人愉快的母亲,我的出生也是她与许麟庐之间战争的筹码。她出身很好,从小被人娇宠惯了,性格本来就有问题,为了跟许麟庐结婚费尽心机,任何一个被她那么设计的男人都不可能真正爱上她,更何况她的对手是许麟庐?”

      我沉默了。

      “不过她很美。”傅一睿轻声说,“我记得她的样子,真的很美,现在的许太太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我张开双臂抱紧了他,一如我想做的那样,我想这个时候语言是没有意义的,肢体动作可能会更说明问题。傅一睿回抱了我,他一边嗅着蹭着我的脖颈,哑声说:“冉冉,你这样,我会上瘾的,如果哪一天不能抱你了,我会受不了。”
      “没有那一天。”我说。
      他顿了顿,问:“真的?”
      “我说话算数。”

      这一刻极其美好,我们在无言的拥抱中交换了这个年纪再也说不出口的承诺。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又震动了。
      我道了歉,松开他,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孟叔叔的电话。
      自从上次见面不太愉快后我就再也没去看过他,我知道他后来伤愈出院,但我也没去看他。他大概因为在我面前丢了面子,对我也没好意思联络,但今天却突然打电话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皱了皱眉接了电话,传来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张旭冉,你不劝你阿姨别闹事好好过日子,反倒老撺掇她离婚,有你这么做后辈的吗?啊?你要真为她好就该替她着想,离婚了我无所谓啊,她怎么办?以后你养她啊?你给她养老送终?”

      我一下愣住了,问:“孟叔叔,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是你让你阿姨把律师信发到我这来的吗?我还问你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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