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男做女都精彩》的皪

43、白水鉴心

　　“钤记？倒是瞧见了木牌，但未曾瞧见其上有什么字。”

　　水断栩闻言不免拧眉，若此二人只是寻常人枉死，那总该有人为其奔走呐喊，可是事发已有两、三日，却未见有何动静。

　　要么是丛赋归暗中操纵，要么……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或许，他们皆把此事想得复杂了，这世上也许缺奇才，缺惊艳四座之人，但不缺蝼蚁。

　　许许多多蝼蚁生存于世，他们念着生计，想方设法存活着，可跋山涉水所走之路，只是人行走一步不到。

　　有人念得一介蝼蚁的死活吗？

　　他们首当其冲是要知晓是哪只蝼蚁，多，太多，浩如烟海，如何能寻见那一只蝼蚁？

　　“表兄，生而微末者，生如蝼蚁者，不计其数，我们……或许是思虑太多了，碾死一只蝼蚁，不过手起刀落般容易，故无人为之呼号，寻不到端绪的。”

　　水断栩心中不是滋味，她忽而念起祝见粼赞许她的一番话来，坚韧、果断……可若是他知晓，自己便是这般冷心冷性之人呢？

　　届时，或许这世上赞许她的人便会不复存在。

　　她悻悻地垂下眸，如若不曾拥有，那失去时或许就不感到痛楚。

　　身旁人久久无话，水断栩唇瓣翕张，终至苦涩地开口道。

　　“表兄，如若……我非是你瞧见的那副模样，非是坚韧、果断、勇敢，而是冷血无情、野心勃勃……届时你还会如此夸赞吗？”

　　她垂着眸，瞧不见祝见粼的神色，故她并不知晓，祝见粼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会。”

　　“我会。”

　　“我会不厌其烦地夸赞你，就算你生了厌烦，我还是会说。”

　　闻言，水断栩一瞬间疑心是出了幻听，可她抬眸，四目相对间，她瞧见祝见粼亮晶晶的双眸里，正绽放着烟火。

　　“砰！”

　　“砰！”

　　“砰！”

　　烟火声回响在她耳畔，眼前人粲然一笑，相较于盛开的烟火，她一时竟不知，是哪个更耀眼。

　　区别或许是，一个盛开在苍穹，一个盛开在她的一片心上。

　　烟火声渐渐息了，正当气韵再度陷入寂静时，祝见粼再度启齿。

　　“我不会如此做想，冷血无情？冷静明哲有何不好？允许旁人温良，但亦允许自己非是如此，园中只盛开一种模样的花，太过无趣了些，姹紫嫣红，百花齐放才是争艳。”

　　“野心勃勃何时是贬义？无了野心，岂不是不思进取？没什么不好，你是什么模样，那便该是什么模样，一朵花自有芬芳，若是旁人不喜，便是不喜这芳香，那便等。”

　　“等，喜这芬芳的人来。”

　　水断栩本醉意不显，经这冷风吹，脑袋忽而糊涂了，下一瞬，她竟脱口而出道。

　　“那你喜这芬芳吗？”

　　说罢，她便知“祸”从口出，她竟急不择言，说出这种话来，明晃晃地是将祝见粼架起，这下该如何避之？

　　她放下掩口的双手，思虑再三，还是决意将此话置之一旁，可方开口，祝见粼亦开口了，

　　“我……”

　　“我喜欢。”

　　迎着水断栩错愕的眸光，祝见粼隐晦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我不喜牡丹，不喜兰花，不喜荷花，只喜这玉簪花，即便带刺，即便不如旁的花婉婉，可我……就是喜欢。”

　　“因喜欢，这玉簪花在我眼中，便处处极好，世人称之为缺点，可我不认同，我喜欢……故不生轻蔑，不生贬低之心，我是真的喜欢。”

　　“眼下……是玉簪花盛开的时节，若是妹妹愿意，今年玉簪花一同去看罢。”

　　祝见粼不知自己今日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如此口无遮拦，可如水满则溢般的道理，他的喜欢已然充斥着这一片心，若是不倾泻些，怕是会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即便如此隐晦地道出自己心意亦是竹篮打水，即便徒劳无益，可祝见粼还是以此欺瞒自己，若是心中喜欢因此少了些，那他……是不是会少些思慕之苦？

　　方才水断栩与他相拥时，他犹豫再三，还是抬起双臂，这个怀抱他不忍释手，他生怕一纵手，妹妹成了对自己退避三舍的模样。

　　可此担忧并未占据多时，更多的是讶异与心疼。

　　妹妹这身躯竟如此单薄吗？是国公府嬷嬷克扣吃穿用度？还是吃的是馊饭馊菜？国公府的厨子善做绽翩处的膳食，难不成是没有家乡的味道？

　　水断栩在他怀中，好似下一刻便会如涓涓溪水般流走，单薄得几近环不住。

　　他当时暗暗下决心，待见到玉盘，悄声打听一番水断栩喜爱的膳食是何，和面与包芯此类活，他祝见粼同样可得心应手。

　　身强体壮些，才可福寿康宁，长命百岁。

　　水断栩要无病无灾，平安顺遂，如此，他才可宽心。

　　思绪回笼，他方才言语失了分寸，不知妹妹会不会因自己的无礼而气恼，若成了妹妹心中不好的记忆，那她回忆起时，会不会有惧意？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身侧人开口言道，声音极为轻，但又如山一般砸向了祝见粼。

　　“我愿意。”

　　“今年我们一同去赏花罢，只看玉簪花，我和你。”

　　他怔然抬眼，四目相对间，祝见粼率先回避，眼前人的眼神似汤汤流水，而他便是河岸，侵蚀着他心中每一分一寸，他似是意识暂退，面色潮红地启齿道。

　　“好……玉簪花盛开时，我们一同去。”

　　不知不觉间，天色欲晓，水断栩望着苍穹，呢喃自语道：“是时候了。”

　　“表兄，你可知山青酒楼是何时启板？可是卯时？”

　　“正是，妹妹此番问询……是喜爱吃山青酒楼里哪道菜肴？若是有喜爱的便告知我，如此，日后国公府亦可出现此道佳肴了。”

　　水断栩此时心里盘算着，见祝见粼问询自己意图，心中雪花再度飘起，腊梅亦盛开得热烈。

　　总归告知祝见粼自己的意图亦是无害处，既是无妨，那坦率点又有何惧？

　　不知为何，对上这双亮亮的眼眸，她都不忍出言欺瞒，水断栩不知这一束光是照亮了她的眼眸，还是照亮了她的一片心。

　　这片心里，虽无参天大树，虽无葱郁繁茂之景，但有生生不息的野草，不依赖日光亦可连成片，不依赖旁人亦可成一片翠绿之景。

　　可忽而日光倾泻，这一大片野草迎来了破晓时分，是会愈加朝气蓬勃，还是因畏惧而荒芜衰败，水断栩一时间说不清。

　　眼下要说清的，是自己要去往山青酒楼的意图是何，非是那连成片野草的存活。

　　“表兄，并非是有我喜爱的菜肴，我此番前去山青酒楼，是为了探得遇大公子的消息，我托人打听一番后，得知遇大公子常来这山青酒楼，便念着早些前去，碰碰运气能不能遇上。”

　　“托人打听？此人可靠吗？可否会走漏风声？妹妹若是想知晓些遇大公子之事，问询我亦是有助，我亦了解他一二。”

　　经祝见粼提撕，她才恍然大悟，自己缘何要铤而走险？眼前人不正好是明摆的诇者？

　　“此人已然远走京城，即便想传信亦是无门，表兄既知晓遇大公子一二，不妨同我道来些其品行。”

　　经祝见粼娓娓道来一些事，水断栩大抵是明了了些，遇大公子此人算是典型的纨绔，游手好闲，整日无所事事。

　　遇蝉再行事乖张，性子更是阴晴不定，在他眼中人命似是草芥，阁老遇葳蕤亦是对其束手无策，可能本欲严加管教却无果，遂只得放手不管，任其荒诞行事。

　　可虽是纨绔，遇蝉再又有一怪癖之处，他虽去过花楼，但从未流连于此，遇蝉再去花楼似只是喝花酒，听听曲。

　　便是对达官显贵毫不笔下留情的十里杨花春云白，亦从未揭露这遇大公子的情感，好比强抢民女、私养外室，从未有过。

　　水断栩不禁拧着眉，若是如此，此人便只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罢了，且矛盾重重，若是毫无破绽，那自己便不能寻觅到其软肋。

　　“妹妹……”

　　“嗯？表兄是还有什么未言明？”

　　水断栩心中正发愁，闻言，见祝见粼慌慌忙忙地摆摆手，不明其意，只得启齿问询其意图。

　　“妹妹，我虽与遇大公子和遇二娘子有幼时情谊，可那仅仅在幼时，总角之交罢了，如今除家族间必要往来，我并未主动与他们来往，更不是与之是一路人，我与遇大公子只算泛泛之交，与遇二娘子算不上什么青梅竹马。”

　　听闻这一番急切的解释，水断栩心头的愁云忽而消散了，莫说什么愁绪，如今……她倒是想冁然而笑。

　　有趣……实在是有趣……水断栩从前怎么未有如此强烈觉得，自己这位表兄怎么如此令人忍俊不禁。

　　总归如今去酒楼亦未必能见到遇大公子，迟些时候去亦是不晚，水断栩有意蹙起眉，迟迟不回应祝见粼的解释，她只忽而凑近，轻嗅着。

　　“妹妹……你……可是为兄身上有何怪味？”

　　见他愈来愈紧张，水断栩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被秋雨浸湿的竹简味。”

　　“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