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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这都是命 ...

  •   梦里的画面没有随着清醒消散,一股迟来的羞窘感后知后觉地爬上佟颂的耳廓和脸蛋,烧得那里的肌肤滚烫通红。

      梦中的掌控透着一股跟传统模式颠倒的古怪,可佟颂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还有种意犹未尽的心动。

      都说梦是一个人的心理投射,难道那些荒唐的画面是她潜意识里对左钧野的想象吗?

      佟颂心头一跳。

      她又想起聚会上珊蒂半开玩笑提到过的那个词。

      佟颂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她打开某个浏览器,有些心虚的在搜索框犹豫了几秒,还是把那几个字母一个一个敲了进去:

      P-E-G-G-I-N-G

      回车。

      页面跳转,图片和文字描述一起占据了视野,佟颂只看了一眼,脸上稍有缓解的热度就卷土重来了,她一下按熄屏幕,把手机反扣在胸前。

      房间里只剩她急促的呼吸声。

      好奇怪。

      佟颂抿了抿唇,眼睛在黑暗里眨了眨。

      ……再看一眼。

      她慢吞吞地把手机翻过来,点开那个刚刚退出的页面,对着屏幕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原来……是这样?

      佟颂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还可以这样!?

      ~

      蕖州今日有雨。

      南城的雨起初总是淅淅沥沥的下得败兴,但稍不留神就变成黄豆大的雨,天空像是漏了个口子,雨点从乌云里直坠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远处厂房的铁皮屋顶上。

      这是一处位于城市北郊的电子厂员工宿舍,后边就是条土河,一到了雨天,江水腥气就无孔不入。

      宿舍的空间不大,塞了四张上下铺的铁床,漆皮掉得斑斑驳驳,地上扔着几个踩扁的烟头,又东倒西歪着几个喝空了的啤酒瓶,杂物和垃圾堆得到处都是。

      房间的采光很差,唯一的一扇小窗户的视野被另一栋宿舍楼遮住了大半,只能隐约看见远处的厂房。

      此刻,窗户被一双手拉上了。

      那是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却套在一副手套里面。

      那只手轻颤个不停,先是关掉窗户,又一把扯住厚墩墩的窗帘往中间一拉。

      室内顿时陷入昏暗,只有头顶老旧的灯管还在亮,那道拉上窗帘的身影在原地僵立了片刻,才动作迟缓地踩着一架铁梯,爬上靠窗那张床的上铺。

      他侧身躺下,面朝着墙壁,把自己蜷起来,腿曲着,胳膊抱着自己,床铺上的被褥是那种最廉价的有着俗艳印花的大被,摸着潮乎乎的,那人把自己卷吧卷吧裹了进去。

      那团人就那么缩着,一动不动,起初还很安静,后来被子底下突然溢出呜咽和喘气声,一声比一声急,被子跟着那个声音一起抖,带动着整个铁架子床都在微微发颤。

      “呃……嗯。”

      被子的边缘被蹭开一点,一个脑袋露了出来,他转过脸,朝向室内惨白的灯光。

      如果佟颂或者以前那些曾跟他称兄道弟的男生在这里,恐怕都要愣上许久。

      样子还是那个样子,鼻梁挺,眉眼深,几年过去甚至长开得比从前更俊俏,只不过面色透着青气的白,眼尾连着颧骨的那一片皮肤泛着红,两团浓黑的阴影死死扒在眼底下,曾经好看的眼睛里只剩灰败。

      以前的左钧野,就算再怎样沉默寡言,身上也绷着一股不肯服软的劲,像把没开刃也硬气的刀,现在刀好像被人硬生生掰折了,扔进这污糟的角落里。

      锈透了,钝透了。

      也烂透了。

      左钧野去年才出狱。

      他刚花三年的时间适应了山北的天寒地冻,就要花整个余生去面对蕖州城的这场经年不休的暴雨,左钧野恨透了这样的天气,每当这时他总会想起那一场淋湿了他全部人生的噩梦,好像一直下到他死掉烂进土里也得不到任何宽宥。

      窗外的雨势在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后,终于开始有了减弱的迹象。

      左钧野的精神没有半点松弛,他陷入了另一种困境。

      他的喘-息声不知不觉变了调子,不再是粗重,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绵软,左钧野闭着眼,眼尾那抹红更深了,衬得他苍白的脸色有种濒临破碎的艳。

      “呜……”

      一股陌生的热-流在小腹凝聚,向下蔓延,左钧野趴下来,把自己整个埋进枕头里抖。

      他知道这是什么。

      左钧野从监狱里出来后有看过心理医生,医学名词很拗口,叫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伴发的强迫-性-性-行为,说白了就是*瘾。

      他不想这样。

      不要这样。

      左钧野厌恶这种饮鸩止渴的难堪的感觉,他颤抖着伸出手,在被褥和墙壁的夹缝里胡乱地摸索。

      手指碰到一个小塑料瓶,他一把抓过来,拧开瓶盖,往里倒。

      没有药片碰撞瓶壁的声响。

      瓶子是空的。

      左钧野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药已经吃空了,赵庭的医药过几天还要缴费,他没有余钱去补自己的药。

      左钧野把瓶子扔掉,脱力地靠在枕头上。

      他怔怔地看着头顶灰黑的天花板。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好痛苦。

      ……

      左钧野瘫软在床上,像条被丢进旱地的鱼,只会徒劳地喘气,他一点也没觉得轻快,精神萎靡到了极点。

      他抬起右手,尽管隔着手套,依然能看出下面的指尖颤个不停,手套上沾了点湿漉,左钧野觉得恶心,他一把扯了下来。

      没了遮挡物,掌心摊开在惨白的灯光下,正中间的那个疤无处遁形,伤痕是肉红色的,皱皱巴巴拧成一团,贯穿了整个手掌,像个怎么填也填不平的窟窿眼,时时刻刻提醒他那些陈年烂事。

      左钧野皱了皱眉,飞快地移开视线,他不想多看。

      空气里的味道发酵得有点齁人,左钧野爬下床,对着垃圾桶干呕起来,起初只是恶心,什么也吐不出,后来不知怎的真的吐了出来。

      他午饭本来就没吃多少,现在胃绞痛,左钧野抱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挪向了水房,他用冷水泼了几把脸,挤了一大坨洗手液开始搓洗自己的右手。

      他机械地重复着洗手的动作,仿佛想搓掉那层皮,搓掉旧疤,搓掉刚才发生的一切,搓掉这三年乃至更久以来他身上的所有不堪。

      晚些时候,左钧野换了件衣服出了门。

      他坐了很久的公交车,下车的时候雨又开始下了,市区的夜市就在这种滴滴答答的雨音里硬撑着开张,人比平时少,都缩在各个摊子支起来的塑料棚子下。

      左钧野站在一个摊子旁边,没往棚底下挤,雨水顺着摊位的塑料布边沿掉下来,汇成一股,正好浇在他脚边的水洼里,打湿了他裤腿。

      一个女人从雨里走过来,没打伞,头发湿了,一绺绺贴在没什么血色的脸颊边。

      是顾姜允。

      她看起来比前些年更瘦了些,脸上有种熬透了的疲倦。

      她走到左钧野旁边,也没说话,只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一前一后,挪到夜市最里头一个卖馄饨的小摊。

      摊主是个老头,沉默地守着锅。

      他们在一张塑料小桌旁边坐下,凳子面上汪着雨水,左钧野用左手抹了一把。

      “老板,两碗馄饨。”左钧野好长时间没开口,声音有些哑。

      老头点点头,揭开锅盖。

      左钧野坐在顾姜允的正对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得方方正正的纸包,他把纸包放在桌面上,推到顾姜允那边。

      顾姜允的目光落在纸包上,她看了很久,久到老头把两碗馄饨端上来,才终于伸出手,慢慢地把它推了回去。

      顾姜允摇了摇头。

      左钧野有些茫然:“顾阿姨,这钱……”

      顾姜允打断他:“你留着吧,我还有钱……你妹妹也该上高中了吧?”

      她说:“正是用钱的时候,女孩子家,总得添置点像样的衣服,这钱留给她吧。”

      左钧野没接话,纸包被他推了回去,这次用了点力,“这是我该给的,芊芊那里我给她存了另外的钱,您就收下吧。”

      顾姜允搅动馄饨的筷子停了。

      她抬起眼看着左钧野瘦削的面孔,棚顶漏下一点光,正好横在她脸上,照出眼角的皱纹,她眼底的情绪很复杂,有怨恨悲凉,更多的却是种认命一样的怜悯。

      她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过了半晌,她才开口:“小野。”

      顾姜允叫了他从前的小名,左钧野的肩膀不着痕迹地绷紧了一下。

      她苦笑了一声:“阿姨其实知道,那件事不能全部怪你。”

      左钧野的嘴唇抿得死紧。

      顾姜允没看他,自顾自地说:“要怪也应该怪我,怪我当时执意让赵庭出门,如果我没让他出去,也许就不会有事了。”

      “不是,”左钧野的眼圈一下红了,“是我给赵庭打的那通电话!”

      顾姜允摆了摆手,声音透着无力:“现在说这些没意思了,你也别再把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了,看看你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了……赵庭那孩子从小就仗义,那天是他自己决定要去的。”

      她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命,摊上了,躲不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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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晚点会随机抽取几章修文,造成麻烦不好意思orz 老婆们文章的省略部分都存在围脖哦~! 可以的话请看看预收吧!下本或许会开→《小太妹》/《野种》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