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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对不起 ...

  •   尤利安抿着唇,他还是一声不吭,眼里充满了抗拒。

      “就是派对嘛,玩玩而已!”一个青茬头的瘦高个率先发难,胳膊搭上尤利安的肩膀,“你就这么不给人面子?”

      旁边另一个人立刻帮腔:“就是,大伙儿都喝了,就你扫兴!亏还给你钱呢,那些你得打多久的工才能赚到?”

      “喝一个!尤利安,别扫兴啊!

      尼斯瓦夫身边的几个跟班开始七嘴八舌地起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逼迫的意味。

      尤利安被围在中间,蓝色的眼睛微微瞪大,他看了看那杯XO,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酒杯。

      “……我喝。”尤利安说出今天晚上第一句话。

      周围响起几声嗤笑。

      尤利安吞了口唾沫,动作简直壮士断腕一样的悲壮,酒杯抵在唇边,他一下灌了一整口,直接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哗哗的溢出眼角,尤利安没有停下,直到杯中最后一滴液体被灌入喉咙,他才弯腰咳得撕心裂肺:“咳,咳咳咳……!”

      “好!够意思!”尼斯瓦夫哈哈大笑,他的跟班们也跟着哄笑。

      尽管就在学校里面,他这番无法无天欺负同学的行径居然没有一个人出面制止。

      佟颂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旁边的乔安妮看着却见怪不怪,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被她随意抖了抖,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

      佟颂还没有闲到要去为一个陌生人出头的地步,她收回目光,“那个尼斯瓦夫一直这样吗?”

      乔安妮撇撇嘴,“差不多吧,有钱人家的少爷,脾气大得很,最好别惹他。”

      乔安妮没有深聊的意思,有关尤利安和尼斯瓦夫的话题就这样被轻松揭过,这种社交场合一向乏味又必不可少,佟颂一边得心应手地应付来找她搭话的新生,一边听乔安妮和珊蒂在聊一些潮流时尚圈的八卦。

      派对逐渐走向尾声。

      人群散去,尼斯瓦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吵吵嚷嚷地转战下一场,佟颂婉拒了乔安妮出去喝杯的邀请,她从卫生间补妆出来,正准备离开就看见沙发里窝着一道人影。

      尤利安歪倒在靠背上不省人事。

      佟颂脚步一顿,她想起那些酒精中毒死亡的新闻,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还是走过去,不算温柔地推了推他的胳膊:“醒醒,能走吗?”

      尤利安被她推动,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呓语,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只掀开一条细缝,露出氤氲着水雾的眼,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

      佟颂见他有点意识,试图把人扶起来:“能站起来吗?有没有认识的人叫来接一下。”

      她的话音刚落,尤利安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奇怪的吞咽声,他的面色由白转红。

      佟颂默默退开。

      果不其然,她刚退开,尤利安就再也忍不住,对着旁边的垃圾桶剧烈地呕吐起来。

      “……”

      佟颂站在一步之外,直到青年呕吐的动静渐渐平息,才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递过去。

      尤利安虚脱地趴在垃圾桶边缘,觉得一阵难堪,视野边缘出现一双白净的手,捏着几张纸巾,他怔了怔,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

      尤利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抬头用湿漉的眼睛看向佟颂,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骨相绝佳的脸,气质很柔和,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

      ~

      左钧野是被脑袋的剧痛唤醒的。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意识像是沉在水里,艰难地向上浮起,他尝试睁开眼睛,视线先是模糊的一片,只有些光斑在晃动,接着是大片单调的白。

      白色?

      左钧野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眼前是苍白的天花板,一根金属杆立在床边,上面挂着一个输液袋,一条针管从输液袋末端伸出,连接着他手背上的留置针,不知道是不是昏睡时压到的缘故,针管里有回流的血。

      这里是医院?

      他不是去送佟颂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对了,芊芊!

      左钧野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之大直接把手背上用于固定留置针的胶布扯开了,针孔顿时汩汩往外冒血。

      他疼得轻嘶了一声,掀开身上的被子,双脚刚一落地,脚踝处就一阵虚软,左钧野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他下意识用右手去撑床边的扶手,掌心传来的剧痛让他冷汗涔涔。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裹满纱布的右手。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警察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国字脸,面容沉稳,但眼下的青黑还是暴露了他这段日子的疲倦。

      “醒了就不要乱动,”警察的声音不高,“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见左钧野傻愣着,警察走到床尾,拿起挂在那里的病历夹,随手翻看着,公事公办地说:“我姓张,是负责这起恶性事件的警察,你可以叫我张警官。”

      “你需要回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你能记起来多少?”

      左钧野却没心思配合这种审问,他想要说话,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我妹妹在哪里?”

      他挣扎着又要站起来,张警官伸出手,虚拦了一下:“你妹妹只是轻微擦伤和受到惊吓,正在休息,她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没事……”左钧野喃喃着,紧绷的神经松了些,但这松弛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他突然抬起头,“那赵庭呢?就是我朋友……他怎么样了?”

      张警官合上病历夹,沉默了。

      左钧野看着警官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又紧紧抿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在他准备追问的时候,房门被一股外力推开,重重砸在墙壁上。

      左钧野不是胆小的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哆嗦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弓起身,浑身的汗毛倒竖,这种源自本能的惊惧让左钧野感到非常不对劲,他还没来得及探究自己是怎么了,就看见顾姜允闯了进来。

      “女士……请你冷静一些!这里不能……!”

      “放开我!”顾姜允被几个年轻女警拦腰抱住,她的头发完全散落,上次见面时还精心打理的头发枯草般蓬乱,原本乌黑的发丝一夜间白了一半。

      顾姜允的眼妆哭花了,眼线顺着泪的流向在眼周晕开一片乌色,她的眼窝深深陷了下去,赤红的眼圆睁着,眼白布满血丝:“左钧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庭怎么会变成那样?你为什么要叫他出去!?”

      顾姜允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向左钧野,被身后的警员死死拦住。

      左钧野呆住了,嘴唇哆嗦起来:“顾阿姨,赵庭他怎么了?”

      “托你的福!”顾姜允猛地向前一挣,“他现在还躺在床上!医生说了……可能……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运气好也就是个植物人,呜……你满意了吗!啊?!你满意了吗!!”

      左钧野如遭雷击。

      他愣了足有七八秒,才煞白着一张脸,整个人抖得不像话,除了佟颂,左钧野没给谁低过头,他道歉的话都说得笨拙:“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会这样,”他不知所措到咬到口腔里的软肉,声音一绊,“我真的不……”

      顾姜允边哭边骂地打断他:“我就不该让赵庭和你这种人来往!我前几年就离婚了,这些年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我只有他……我只有他了你知道吗!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啊!”

      顾姜允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她泣不成声,不再去看左钧野,身体软了下去,全靠警察的搀扶才没瘫倒在地:“都怪我……都怪我……那天我要是不让他出去帮我买点东西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叫他出去……我后悔啊……我后悔啊……儿子,妈妈后悔啊……”

      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女人的啜泣声,顾姜允的脸因为悲恸皱成一团,嘴唇一鼓一瘪,像鱼的两腮那样开合,左钧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每个毛孔都炸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怖直往骨头里面钻。

      “对不起……顾阿姨,我……”

      “真的对不起,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赵庭,我……”

      “嗬……嗬呃……”

      左钧野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声,他感到一阵窒息,眩晕感排山倒海地压过来,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病房的墙好像从边缘慢慢变软,白漆簌簌往下掉,露出来的不是砖,是没完没了的雨。

      无休无止的暴雨。

      左钧野闻到了雨水的腥气,还有一股热得发闷的血味。

      他的眼前慢慢的不是病房,暴雨下得昏天暗地,恍惚里他看见一把弹簧刀掉在泥水里,地上的血多得吓人,从软得像摊烂布似的人身上往外涌,破了口的水管子一样淌得满地黑红,黏糊糊的,浸着地上的泥。

      “对不……”左钧野又看见蒋鸿那张死-掉的脸,五官被雨水泡得塌软,乌色的唇张大,没有一点人气,他头痛欲裂地捂住脑袋,张嘴只能发出黏糊糊的呜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

      三个月后。

      秋末冬初。

      铁门在身后合上,左钧野站在看守所外,这是他三个月来头回见着外头的阳光,亮得简直晃眼。

      他眯了眯眼,薄薄的眼皮颤得厉害,喉结动了动,用力吸了一口风,冷空气呛得他咳嗽起来。

      看守所的位置在蕖州的北郊,这里没什么住户,空得厉害,一眼望去都是草,门口空落落的,就停着一辆囚车。

      是来接他的。

      蒋鸿那个案件的判决下来了,防卫过当。

      左钧野刚刚才满十八,成年对他来讲,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肖想的诗与远方,那种被期待被需要的未来是一种奢侈品,他的十八岁,只意味着需要承担全部的法律责任,仅此而已了。

      看守在后面锁门,左钧野就站在原地发呆,他带着镣铐的手摸了摸个人物品袋,是上午张警官替左芊芊送来的,他是一个好警察,临走前要他听话一些,争取早点出去。

      好好做人。

      “上车。”左钧野听到有人喊他。

      他手脚并用地踏上囚车的台阶,车厢比想象里窄,两侧高处留着几个小窗,窗上焊着铁条,漏进几缕光,光柱里飘着灰,勉强照见车上其他几个犯人的脸。

      左钧野被指引到一个空位坐下。

      他的手铐被解开,又被重新铐在座椅上方一个铁环上。

      “好好坐着。”

      狱警交代了一句,把后车门重重关上。

      车厢里陷入黑暗,左钧野听见汽车启动的声音,他的状态不好,迷迷糊糊里听见有个哑声凑过来:“喂,兄弟,有粮食吗?”

      左钧野在看守所待了三个多月,懂一些犯人们心照不宣的黑话,这是对香烟的称呼。

      他正看着对面的铁皮出神,过了半天才转头,轻轻摇了摇头。

      “操,”男人啐了口,直接卡了一泡痰在车厢的地上,声音粗嘎地抱怨道,“老子上车前藏了包在裤兜,一颠掉出来了,被狱警没收了,真晦气,到地儿了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弄到,早知道塞**里。”

      男人闲得发慌,又凑近了左钧野一些,小声道:“听说这趟车,是往山北那地儿送的,操-他大爷的,那地方冬天撒泡尿都能结冰,能给人冻成孙子!”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咕哝,还是没有人接话,那男人于是自打没趣地住嘴了。

      车子晃了不知道多久,左钧野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几觉,睡了醒,醒了接着睡,路况越来越颠簸,最后一刹车,停了。

      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哐当一下,门被从外面拉开。

      探照灯的光照进来,左钧野刚一眯眼,就听见狱警的声音:“下车,按顺序,快点!”

      他跟着旁人往下走,脚镣拖在水泥地上,哗啦哗啦的响,站在空地上,这个地方的风果然烈,左钧野的牙轻轻打颤,慢慢抬头看向眼前的建筑。

      水泥墙很高,灰扑扑的立在那,上面焊着几个大字。

      山北xx监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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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晚点会随机抽取几章修文,造成麻烦不好意思orz 老婆们文章的省略部分都存在围脖哦~! 可以的话请看看预收吧!下本或许会开→《小太妹》/《野种》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