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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太微书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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璨音和安月嫌始终未有下落,卿霭则在细细翻阅那本《神君名录》。
卫灵蕴疑惑,“这名录有什么要研究的,竟让你这般上心?”
卿霭道:“你我落凡千年之久,这期间但凡任何一个人渡过帝君天劫都能毫无阻碍入主神宫,可玉遥竟是在两百多年前才登上帝君之位。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卫灵蕴道:“难道是天界人才凋敝?”
“若真是如此,那才可怕。千年过去,天界还是从前的那一群人,没有新鲜的面孔,没有新生的活力。记得小时候听父母讲,根本无需去记谁是神尊、谁是帝君,今日还是神尊,或许明日就成帝君,后日便君位易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局势渐渐稳定了下来。”
卿霭翻着《神君名录》,两根手指间夹着厚厚的纸张,道:“你看,从流火大劫之后的千年时间里,虽百废待兴,但层出不穷的强者几乎有后世加起来的半数之多,是真正的鼎盛。再之后的千年,仍是十分蓬勃。渐渐地,就越来越少了,直到现在,寥寥五页就写完了近千年的全部。”
卫灵蕴联想到凡间也曾是士族门阀形成垄断,让寒门子弟断绝了出头之路。于是她猜测道:“会不会是有天赋的人还未来得及出人头地便被扼杀了?”
卿霭一愣,蓦地想到了姬鸯夫人。
他又买来世面上流传刊发的《九野神君名录合集》。虽不如九野各神宫里典藏的记录翔实,但也够用了。若是真如卫灵蕴所言,九野之中,总有局势稳定的时期,应当人才辈出才是。
然而没有。
同朱天一样,整个天界在流火大劫之后发荣滋长一段时间,便渐渐走入颓势。
连最为稳定的钧天都在这样的走势中毫无波澜。
这是极不合历史规律的。
卿霭沉思,是什么影响了天界的兴衰规律?
近日来,坊间倒是有了新的传闻。
九野神宫由第一任帝君的筋骨所化,而“九禁”诞生于轩辕神树的第一片树叶。成为九野帝君入主神宫后,便能得到此禁术的修行方法。
可禁术终究是禁术。即已入主神宫,暗中又有几人能忍住不去研究这逆天而行的禁术呢?九位帝君心照不宣,自不必多说。
近日来诸多上神、尊者被窃夺灵元死于非命,在此人心惶惶之际,却有传闻此事是因有帝君修炼九禁引起。若非至高修为,怎能轻易杀了尊者;若非修炼禁术,又怎会用这种阴毒法术?
流言越传越烈,人人自危。
卫灵蕴好奇地问卿霭道:“朱天的禁术是什么?此前你与玉遥似乎也提起过。”
卿霭回答道:“朱天禁名为‘渡魂’。”
他拎起案几上的茶壶,慢慢倒入盏中。“身躯与魂魄的关系便像这茶盏与茶水,不溢不亏,刚刚好。若是将这盏水倒入空壶中,则过缺;若倒入这小杯中,则过盈。魂魄过缺,为役使身躯便会力竭魄消;魂魄过盈,强盛的灵力便会将身躯崩裂而亡。”
卿霭放下茶壶,道:“以强御弱,弱体难支;以弱御强,弱魂易亡。而‘渡魂’便能打破这种限制。”
卫灵蕴啧啧称奇道:“不愧为禁术之名。”
“可惜,朱天禁是残篇,无法练成真正的‘渡魂’。”
卿霭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落入业火之渊失去音信,又将轩辕骨拋掷于崖边,我以为你已璧碎难回……朱天禁能助我魂魄离体,如此一来我便可去冥界寻你回来。”
卫灵蕴一怔,她还是头一次听卿霭亲口说起此事。
只不过,卿霭真的只是为了寻她才炼此禁术的吗?卫灵蕴问道:“你是修炼前便知道这只是残篇了么?”
若他明知是残篇、明知前路难卜却还执意那么做的话,那他是否已将自己的生死看得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不是因为修炼渡魂可以顺便救她,而是为了救她才修炼了渡魂。位序不同,天差地别。
卫灵蕴突然很在意这个。
“我要听真话。”她认真强调。
卿霭垂眸看着茶盏中渐渐沉下的叶芽,他长睫微动,平静地说道:“是,修炼前我便知道。”
卿霭诚实地回答着:“初入神宫我便找到了禁术的心诀,原本的确是打算研究透彻再行修炼。可你出了意外,情况紧急,我只能提前修习渡魂。在冥界,我也的确查问到了你尚在人间的消息。”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卫灵蕴却高兴不起来。她突然懊悔自己为何要问这个无论答案如何她都难以开心的问题,两个人皆垂眸不语。良久,卫灵蕴悻悻地问道:“你是因此得了离魂之症么?”
“嗯。”
卫灵蕴叹息一声,由衷地道:“谢谢你,卿霭。谢谢你对我不离不弃。”
“若易地而处,你当时也会做出与我同样的选择。”想了想,卿霭补充道:“这不是安慰。”
他还记得,卫灵蕴为了寻回扶瑄,只身一人在中元节强闯了鬼门跑到冥界。她连冥界的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那身微薄的修为在冥界也毫无作用,凭着一腔孤勇,竟也歪打正着地找到了自己面前来。
卿霭莞尔一笑,逗她道:“那你呢?你去冥界找……扶瑄的时候,知道在冥界逗留四个时辰便再也无法还阳么?”
卫灵蕴脸颊一红,心虚地嗔道:“不知道!若是知道我便不去冒险了。”
她羞着脸起身离去,匆匆的步子像林子里逃跑的野兔。
没几日,从太微垣传出消息——古神“渊”出关了。
这位活了万年的古神,梨眉艾发、鹤骨松姿,一双沧桑深邃的眼睛既慈又严。
九禁的流言纷纷扬扬,他身披大氅,拄着一根拐杖,无奈地叹息一声,对杨岢吩咐道:“请将九位帝君邀至太微明堂议事罢。”
翌日,明堂。
古神“渊”正襟危坐在主位,钧天君慎犷次之,其余帝君分坐左右。
钧天君慎犷冷冷道:“清者自清,何须自证。他们若有本事,便将这帝君之位拿去,自可一览九禁之奥秘。”
苍天君陆迩,他调侃道:“苍天禁术早已是不传之秘,连三岁稚童都知道‘不着痕’,整个九野谁人没用过不着痕抹去术法痕迹?各位不妨大方些。”
幽天君幽蓝:“我认为钧天君说的在理。帝君之位能者居之,九禁自然也是。若是人人都能知道九禁之密,那还叫‘禁术’么?”
朱天君玉遥:“可让九野猜疑纷纷,也不是办法。”
变天君月流辉,一身银白的衣裳正如月华一般,看起来却病怏怏的,身子单薄羸弱,更衬得他遗世独立、超凡脱俗。饶是如此的病美人,却面冷心冷脸地长了一张刀子嘴:“管他们作甚。”
颢天君孟追:“我倒觉得给他们也无妨。九禁本就难以参悟,咱们自己都琢磨不透的东西,即便给了出去,广而告之,又有几人能学成?若是有人能领悟书中真义,请之传授我等,未必会是坏事。”
月流辉讥笑道:“巧了,束笼鹤也是这样想。”
玄天君锁星河道:“既然如此,便请颢天君先公布颢天之禁罢。”
炎天君岳胜道:“辛苦修行成为帝君才能窥得九禁,怎能白白便宜了他们。神宫一声令下,谁敢置喙?”
阳天君乐庙儿道:“若是有心之人煽动,我等公布九禁岂不是正中下怀?”
“唉……”渊神轻叹一声,“老朽忝为长辈,不知能否听吾一言。”
九人恭敬道:“渊神请讲。”
渊神道:“九禁自是不宜传扬出去,可也不能叫人妄加揣测利用来攻讦各位帝君,乱了天界。固然清者自清,却堵不住悠悠众口。纵然帝君不畏流言蜚语,难道当真要与天界万万人为敌,形成水火之势叫别有用心之辈渔翁得利?依老朽之见,各位不如就在此地将九禁之秘开诚布公,既能撇清嫌疑,也可守住九禁不外传。再由各位共同联手,缉拿真凶。老朽亲自撰笔向天下公证各位帝君的清白,想来非议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语重心长道:“天界能有今日繁荣实属不易,各位身为九野之君更要以身作则,带领九野同胞修行进境。莫要总是随心所欲、一意孤行,以致伤了和气。”
众人面面相觑,苍天君陆迩耸耸肩,满不在意说道:“那便由我先说罢。苍天禁术‘不着痕’,可抹除灵力上的痕迹。诸位,想必都用过的。”
习字有笔迹,施展术式亦有各自不同的灵力痕迹。苍天禁不着痕,便能抹除这种痕迹,甚至仿冒别人的痕迹。不着痕自从五千年前的某位苍天帝君修成后传授给了弟子,而后一传十十传百,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天界都学会了。也自此,其他帝君都将九禁私藏起来,不对外相授。
变天君月流辉道:“变天禁‘复生术’为疗愈之术,可加快伤势恢复。”
众人茅塞顿开般看向月流辉,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前变天帝君束笼鹤能霸着帝君之位数千年之久,这“复生术”想必功不可没。难怪月流辉不斩了束笼鹤,反倒一直将他囚于神宫,恐怕也是想逼迫束笼鹤传授自己复生术。
果然啊,自古变天多疯批。
阳天君乐庙儿道:“如此疗愈之术若能传扬出去,也是造福天界的好事啊。”
月流辉冷笑道:“《空元灵治诀》便源于复生术。阳天君若有兴趣,自可去讨来学学。”
乐庙儿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
那年,束笼鹤将《空元诀》孤本赠给太微书院作毕业试炼的彩头,由朱天的灵蕴夺得,无论是谁要硬抢,都是拂了太微书院的面子。
玄天君锁星河道:“玄天禁‘塑骨’,可创造出全新的身躯。”
苍天君陆迩好奇道:“不知与变天的复生术有何不同?”
锁星河似有若无地朝慎犷瞥了一眼,道:“塑骨更像是‘娲皇造人’。可惜缺了娲皇一口‘仙气’,也只不过是徒有空壳的泥偶罢了。”
幽天君幽蓝道:“幽天禁‘敛骨吹魂’,大概可以起死回生罢。”
颢天君孟追疑惑道:“幽天君为何要说‘大概?’”
幽蓝答道:“幽天只有一人习得此术。可他施术复活的人却是垂死之态,无论怎样医治都无法康健。的确是活过来了,可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幽天与其他分野不同,幽天帝君从来都只出于幽家。也曾有人向幽家挑战,无一不败。
颢天君孟追道:“颢天之禁‘天外天’,早已在万年前神树落叶之初便被当时的帝君销毁。我亦不知其用处。”
陆迩笑道:“颢天君可莫诓骗我等。”
渊神道:“颢天君没有说谎,禁术被毁时老朽在场。朱天君请你继续吧。”
朱天君玉遥道:“朱天禁‘渡魂’,可引渡魂魄至其他躯体。”
炎天君岳胜:“炎天禁‘梦若真’,可改变记忆。”
阳天君乐庙儿:“阳天禁‘生魂’,可创造魂魄。”
颢天君孟追似笑非笑:“如此看来,钧天、变天、幽天之禁更胜一筹啊。”
玉遥道:“颢天君之见恕在下不能苟同。”
幽蓝笑道:“颢天君怕不是吃不着葡萄倒说葡萄酸。若是塑骨、生魂、渡魂一并使用,那岂不是……”
幽蓝意味深长地扫了众人一眼,将他们的神情尽看在眼里,自顾自喝了口茶。
众人若有所思。若是三个禁术一并使用,那不就可以生造出一个全新的生命?再辅以“梦若真”塑造记忆的话,是否就能让故去的亲朋好友重返世间?
眼下,只剩下钧天禁术还未揭露了。众人皆看向慎犷,慎犷淡淡道:“钧天禁‘流年术’,可控光阴流逝。”
闻言,几人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控光阴流逝,岂不是与灵元案尸体的死状异曲同工?
幽蓝笑道:“钧天君不解释些什么吗?”
慎犷道:“本君并未习得流年术。”
孟追不依不饶:“钧天君一句话就想撇清?”
“几位帝君都是天界至尊,何必针锋相对。”听着几人唇枪舌剑,渊神颇感无力。眼下慎犷嫌疑最大,他也只好看向慎犷,蔼然劝道:“钧天君,灵元案之事不可儿戏,你若知道些什么不妨说出来,如此才好群策群力,尽早抓到真凶才是要紧。”
慎犷道:“若真是本君所为,何必要将流年术说出来,平白惹别有用心之人猜疑。本君既然选择开诚布公,自然是相信诸位不会是乱泼脏水的小人。”
玉遥猜测道:“戕害这些小辈,于钧天君有何益处?会不会是前帝君……”
孟追道:“四海皆知,钧天前帝君在帝君之争中已然殒落。”
“那是他的亲眷?”
慎犷摇头:“我不知。”
渊神道:“既有了线索,告知贯索城去查清就是,也请钧天君让镜明府多留心。”
慎犷点了点头。
玉遥道:“那……关于九禁的谣言?”
渊神道:“如此看来灵元案与九禁无关。九位帝君风清气正,想来也不会做此伤天害理之事。至于是谁练此邪术,还望九位帝君戮力同心,尽快抓出幕后凶手。老朽也会向天界布告澄清。”
九帝君齐齐道:“有劳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