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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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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长宁那句话落下,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容安甚至能感觉到沈遇身上的气息骤然冷了几分。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沈遇依旧端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长公主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
她一向治家严谨,最厌恶两件事:一是妾室作妖,二是男子偏宠妾室,舞到正妻面前。
也是呢,长公主怀第三胎的时候,得知一直和自己琴瑟和鸣的的丈夫沈确在外边娇养了个女子,甚至还有个和自己的沈迟差不多大的孩子,当时就大动肝火。
当时已经月份不大,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由此和丈夫离了心,外边人看着夫唱妇随,也只是撑撑脸面罢了。
虽然在沈遇母亲过世后,长公主接沈遇来公主府教养,到底心里还是存着一股怨气。只是沈遇此人还算恭谨,挑不出错来。
但十年前竟然跟他爹一样养了外室,这件事本就犯了长公主忌讳,沈静芸这孩子又实在拙劣。新错就错层层叠加,最终在沈遇新婚夜去通房屋里过夜这件事上爆发。
如今被蒋长宁这么轻飘飘地捅破,长公主只觉得自己脸上无光。
“沈静芸那孩子,”长公主的声音冷得像冰,“淘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的目光扫过蒋长宁,带着几分不满:“每次都把长宁气个好歹。性子又倔,到如今更是无法无天。”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沈静芸,实则连带着敲打了蒋长宁——你作为府里的二少奶奶,连个孩子都管不好?
蒋长宁面色不变,依旧笑得温婉,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意。
长公主又转向沈遇,语气严厉:“昨日是你的大日子,她也这么胡闹吗?你由着她胡闹,也不能好好护住新妇?竟然还跑去通房房中过夜?成何体统?”
沈遇跪下不吭声,容安跟在他身后刚想也跪下认错,长公主却吩咐人拽她起来。
“你不用跪。”长公主道,容安坐也不是跪也不是,站在跪在地上的沈遇身侧,低头,脸上恰到好处地挂着一丝苦笑。
长公主只是一味地数落沈遇,容安心中感叹这位长公主确实严谨端肃,却也是个明道理的,没有一巴掌拍死她和沈遇两个。
她心中叹气。
按照教育心理学来说,沈静芸的反应其实是正常的。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府里无人管束,名义上的父亲冷淡,名义上的祖母和婶婶不待见,不愿多管。
她虽然是外室所生,到底算半个主子,只要不太过分,下人们也不会太过苛待。
可自己嫁进来,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按照规矩,自己成了沈静芸的嫡母,日后沈静芸的生活、教养、甚至婚嫁,都将置于自己的管理之下。
对于一个习惯了自由、甚至带着几分野性的孩子来说,这无异于一种束缚。
沈静芸本能地会联想到以后生活不如意,所以才对容安产生抵触心理,搞出昨天那一出类似示威的做派。
容安想,说穿了,也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罢了。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安抚,再慢慢建立信任,而不是一味重罚。
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是个野惯了的孩子。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
不仅不能做,按照系统的要求,她还得推波助澜,让沈静芸去跪祠堂,以此增加黑化值。
容安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不管教她,我来管教!”长公主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带着沈静芸走了进来。
容安抬眼看去,心中一惊。
不过一个时辰之间,沈静芸又变回了昨天那副脏兮兮的模样。
崭新的寝衣换掉了,又穿上了那身沾满灰尘的鹅黄衫子,头发也凌乱不堪,脸上还蹭着几道泥印。
整个人像刚从泥地里滚了一圈,与昨天被洗干净的那个漂亮小姑娘判若两人。
她走进来,也不行礼,只是倔强地站在屋子中央,微微抬着下巴,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的姿态。
长公主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知错吗?”长公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静芸仰起头,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在晨光中晶晶亮亮,像两颗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
她开口,声音清脆,却毫无悔意:“我不知道。”
四个字,掷地有声。
蒋长宁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望向长公主,眼神仿佛在说:母亲,您看,就是这样。
长公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好,好。”她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里压抑着怒火,“看来是我平日对你太过宽容了。”
她盯着沈静芸,一字一顿道:“你刚出生时,我就不该心软,让你这孽障认祖归宗!”
这话说得极重。
沈静芸的身体颤了一下,但脸上依旧倔强,咬着唇不说话。
长公主不再看她,转向一旁的嬷嬷,厉声道:“带她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你,”长公主垂首看向沈遇,“你去也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看看你生出了怎样的祸根!”
“是!”两个嬷嬷连忙应声,上前就要去拉沈静芸。
沈静芸用力甩开她们的手,自己转身,昂首挺胸地往外走,像是去赴一场荣耀的盛宴,而不是接受惩罚。
容安看着一对父女的背影,心中复杂。
她在脑海里问系统:“沈静芸去跪祠堂,结果是什么?”
系统很快回答:
【在原文中,沈静芸在祠堂跪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最后晕死过去。被下人发现时,已经高烧不退,险些丧命。】
容安:“……?”
命真硬啊。
两天两夜,滴水未进,还能撑到晕过去,不愧是女主角。
容安「她爹没管吗?」
系统【沈遇的人设是生而不养,养也不教的父亲。】
容安「......?」
她本来不想管这件事。
按照系统的要求,她应该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这样才能增加沈静芸的黑化值。
可看着那个瘦小的、倔强的背影,她心里那点该死的师范属性又冒了出来。
她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见过太多问题学生。
孩子的问题大多数都是家庭问题的映照,让她感到头疼的问题学生,很有可能是一大家子里问题最小的那个。
有些孩子,越是打压,越是叛逆。
沈静芸显然就是这种。
容安犹豫了一下,再次问系统:「只要沈静芸去跪祠堂,黑化值增加,任务就算完成,奖励照发,对吗?」
系统:【是的。】
容安又问:「也就是说,只要结果正确——沈静芸跪祠堂,黑化值增加——我有权更改一小部分过程,对吗?」
系统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分析这个问题的合理性,最后回答:
【理论上可以。只要不影响最终结果,宿主可以有一定程度的自主发挥。】
容安这才放心。
就在两个嬷嬷要带着沈静芸跨出门槛时,容安忽然站起身,开口:
“长公主,儿媳有几句话想说。”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屋子。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容安身上。
长公主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审视。
沈遇也抬眼看了过来,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沈迟依旧温和地笑着,只是笑意更深了些。
蒋长宁则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容安,像是在评估她的意图。
而已经走到门口的沈静芸,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目光带着疑惑,也看向容安。
那双晶亮的眼睛里,有不解,有警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弱的期待。
容安深吸一口气,走到屋子中央,对着长公主福身行礼:
“长公主,儿媳刚进门,本不该多言。但静芸毕竟是夫君的女儿,也是儿媳日后要管教的孩子。有些话,儿媳不得不说。”
长公主看着她,语气平淡:“你说。”
容安直起身,目光扫过沈静芸,又看向长公主:
“静芸昨日闯新房,确实有错。但儿媳以为,罚她去祠堂跪着,固然能让她记住教训,却未必能让她真正知错。”
蒋长宁轻笑一声,插话道:“弟妹这话说的,不罚她,她怎么会知错?这孩子就是被惯坏了,不狠狠罚一次,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容安转向蒋长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
“二嫂说的是。只是,儿媳在家时,曾听父亲说过一句话:教育孩子,堵不如疏,压不如引。静芸性子倔强,若是强行压制,恐怕会适得其反。”
她顿了顿,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方才也说,静芸性子像头倔驴。对待倔驴,一味鞭打,只会让它更倔。不如换个法子。”
长公主眼神微动:“什么法子?”
容安道:“静芸既然不知错在哪里,与其让她在祠堂里跪着胡思乱想,不如让她真正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长公主重复了一遍。
“是。”容安点头,“昨日她弄脏了儿媳的婚服,又扯坏了盖头。不如就罚她在带着婚服和盖头去祠堂外站着,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主动将婚服和盖头清洗干净了,什么时候就算罚完了。”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都愣住了。
去祠堂门口抱着婚服和盖头站着?知道错了就去清洗婚服和盖头?
这算什么惩罚?这小姑娘当即就给婚服和盖头洗干净了,根本也没惩罚什么啊。
沈静芸也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容安。
蒋长宁最先反应过来,嗤笑道:“弟妹,你这罚得也太轻了吧?清洗衣裳,这算什么惩罚?怕是这孩子转头就忘了,下次还敢!”
容安看向蒋长宁,笑容不变:
“二嫂说的是,清洗衣裳确实不算重罚。但重点是过程——静芸需要知道自己一时顽皮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况且婚服和盖头都是贵重之物,清洗时需格外小心,不能损坏。静芸年纪小,做事难免毛躁,若是改过心思不诚便会急躁,急躁之下必然忙中出错,给洗坏了便是错上加错,自然要再加惩罚。”
她转向长公主,语气诚恳:
“儿媳以为,这样的惩罚,既能让她记住教训,又能锻炼她的耐心和细心。更重要的是让她明白,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而不是一味逞强嘴硬或是一味逃避。”
屋内安静下来。
长公主看着容安,眼神里带着深思。
沈遇也盯着容安,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她这番话的真正意图。
沈迟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
蒋长宁还想说什么,却被长公主抬手制止了。
长公主的目光在容安和沈静芸之间来回扫视,最后,缓缓开口:“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她看向沈静芸,声音依旧严厉:
“既然你嫡母为你求情,那就按她说的办。你去祠堂门口罚过,遇哥儿去看着,带着婚服和盖头。知道自己错了就亲自清洗。什么时候洗干净了,什么时候算完。若是洗坏了,或者敷衍了事,就加倍惩罚,去祠堂跪三天!”
沈静芸咬着唇,没说话。
长公主皱眉:“还不谢过你嫡母?”
沈静芸这才不情不愿地朝容安福了福身,声音细若蚊蝇:
“谢谢。”
容安点点头,对长公主道:“长公主放心,儿媳会亲自监督她。”
长公主“嗯”了一声,摆摆手:“都下去吧。我累了。”
“是。”众人齐声应下,依次退了出去。
走出长清苑时,天光已经大亮。
沈静芸被两个嬷嬷带着,往新房的方向走——婚服和盖头还在那里。
容安和沈遇并肩走着,谁也没说话。
走了一段,沈遇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只有两人能听见:
“你刚才为什么替她求情?”
容安侧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探究。
她笑了笑,语气随意: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沈遇盯着她看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容安跟在他身后,心里却在想:
清洗婚服和盖头,确实不算重罚。
但这个过程,能让沈静芸明白一些东西。
至于黑化值...
容安在心里问系统:“我更改了惩罚方式,沈静芸的黑化值还会增加吗?”
系统沉默片刻,回答:
【检测中……惩罚方式变更,但惩罚性质未变,且增加了“被嫡母监督”这一羞辱性环节。沈静芸黑化值预计仍然会增加。】
容安松了口气。
那就好。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沈静芸那瘦小的背影。
小姑娘走得很快,脚步有些慌乱,像是在逃避什么。
容安微微勾起唇角。
教育孩子是需要一点技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