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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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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我身上软软的,好久不曾合眼了,似乎是做了梦但不是噩梦,而且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起来洗漱完,屋外阳光明媚的有些晃眼,琉璃瓦片,花草树木上都闪着光,是昨天那场荡涤一切的雨的功劳。让世界闪闪发亮的如同包装精美的礼物一样。
淋雨生病也是有好处的,不必去请安。
我立在廊下发呆,微有些冷。应姑姑拿了披风给我披上,说:“这秋天一场雨过去了,天气会渐渐转冷•••”我正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忽然一阵头痛袭来,我几乎站立不稳。她吓得赶紧扶住我。
好似一辆呼啸的列车穿过我的大脑,隆隆隆的飞驰而去。好半天我才能听见她焦急的摇晃我,说:“格格、格格•••怎么了!”脑子里感觉空空的,有种不真实的宁静。我赶紧摆摆手说:“没事,突然有点耳鸣,大约是站得太久了。”
说完我转身进屋,也不再给她询问的机会。让小宫女们拆开盘的结结实实的发髻,再梳顺。总算舒服点了。
真想剪掉这头厚重的发啊,可是不能。还得每天盘了发髻,带着一些必不可少沉重装饰去见大福晋•••
我把头发松松的往后卷起,盘了个欧式的发髻。身上本来就穿着件月白的松垮垮的长衫,看起来倒也不显怪异。少了束缚,我长长的出了口气,这才舒坦了。
“格格,这样穿倒是好看了,可要是四爷过来见着了怕是不好。”应姑姑在一边说,我转头看看她担忧的神色,笑着说:“知道他不会来了,才这样的。你也回房去歇歇吧,忙了一早上了。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她叹了口气出去了,我就这样窝在炕上,发一会儿呆,写几个字。
我真的很想振作起来,可是在这样的地方我振作起来能干什么?继续当个最乖巧的小老婆么?周德绑架我时,我对他说的那番话是真心的,我的心底是受不了的。我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他?在意到以自己需要回家为借口,来安抚自己乖乖的呆在他身边?究竟我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子?回家?还是爱?
好了,现在全完了!就算回家,也终生不得安宁了。人命!十三阿哥的牺牲!就算他被圈禁不是为了我的原因,我自己能说服自己么?不可能啊!所以,回不回家还有什么重要的?我宁肯自虐一样看着他以后的命运,看着他的生活好起来或者更糟下去,也做不到丢下一切回现代•••从史书上翻出他的结局!
十三爱我么?还爱么?我不想把他的做法联系到自己身上,不想认为这个男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保护我,不想自己那么负疚。但我做不到。
从沉思里醒来,惊觉自己写的字竟然是:我陪你一起受苦•••不知不觉间,写了满纸。猛然看见自己的字迹,就好像上天的谕旨一样。头又疼起来,我缓缓倚在窗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恍惚着,居然想不起来我房子里的家具、摆设的样子•••
二十天后,四阿哥被解禁了。同时一道被圈禁在家的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也被放出。除了太子和十三阿哥。
又几天,原本在上驷院看守太子的大阿哥被圈禁,太子也因病被移到咸安宫由四阿哥看守。
他忙起来,如从前一样每天早出入宫办事。家里也渐渐恢复正常,大家都说这不过是皇上太生气太子的所作所为,一道罚了几个儿子以示惩戒罢了,事后想通了也就过去了。
只是这几个儿子里不包括十三阿哥!
我原本还能相信四阿哥所说的话,虽然只是一点。但现在发生在塞外的事情也传了出来,有人将皇上住的主帐割开窥视,显然意图不轨•••而且,传得有模有样的是:有个侍卫被灭口。
十月的最后一天,皇上突然册封了四阿哥为亲王,同时册封为亲王的还有三阿哥、五阿哥;另外七阿哥和十阿哥为郡王;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由贝子升为贝勒。
没有关于十三阿哥的任何谕旨!
皇上似乎格外优待了四阿哥,他为赐给四阿哥的,在畅春园边上的那个园子赐名圆明园。
这次册封绕开了八阿哥,可是隔壁的八贝勒府却似乎是最大的赢家一般。八阿哥一开释,府里立刻热闹起来。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较之从前有过而无不及。
没人记得十三阿哥。
册封的旨意下来后,大福晋又叫我去了一次。原本我淋了雨病了,她带话来说不必去请安,这一好了,大约要谈谈之前的事了。
果不出我所料,她说那天在正厅摔茶碗的事情原本是丫头们看见了,嘴不严说出去的。谁知传到后面就走了样。
我心地冷笑,四阿哥治府严苛,这是人所共知的。若没人示意,谁敢在背后说半句闲话?不过是趁乱起事罢了!那拉氏上次还看我得宠,迎合着四阿哥劝诫我。这次她怕是也看出些什么端倪,一步步试探着四阿哥的底线。
说完茶碗的事情,她顿了顿又道:“下雨那天你过来请安。我原本该让你带把伞走的,可是事情一多就给忘了。你刚走雨就大起来,忙让丫头去追你。不想我一道交待说给四爷和你两个人送伞。那个丫头原是李氏房里过来取东西的,她听了我的话:‘把四爷的伞给他送去。’错以为四爷的伞指的是他放我那的佟皇后的遗物,还给拿你那里去了。
我急得让人去追,结果也没赶上。后来四爷罚了那丫头去低下当差,好赖没错怪了你。那伞他爱惜得不得了,虽说让我收着,但等闲识不叫碰的。”
我点点头说:“这是下人的错,姐姐把伞供在案上,大约她不懂事一把就拿了来也可能。罚过也就罢了。”
她笑笑说:“可不就是!也怪我日常李老念叨着这时四爷最宝贝的,这样的话,却没跟别屋的下人们讲过伞的来历。”
“姐姐不必自责了,这事情过了就过了吧。好在四爷并没有着凉生病,也没怪罪你我。”
她听了这话,低下头淡淡的喝了口茶,口里只“嗯”的答应了。又说了会儿别的,嬷嬷来报说,弘均又有些咳嗽。那天他下了学回来也淋到了雨,不想竟比我还严重。看那拉氏紧张的样子,我忙起来道:“姐姐快去看看吧。妹妹身上还没全好,不方便去看二阿哥,恐又过了病气给他。”
她点点头道:“那你先回吧。”我答应了,她急急火火的赶在我前面出了屋子。我也不便久留,只是临出屋前,冲着又放回到正厅案上的那把小伞呆了呆。低下宫女道:“格格慢走。”我才回过神来,带着应姑姑出了她的院子回自己那边。
扶着应姑姑的手慢慢的走着,自己出着神。拐过花园的时候,年氏和耿氏一道往大福晋那边去,遇见了各自见过礼。耿氏温和的问道:“妹妹可大好了?最近府里准备四爷册封王爷要用的东西,也没空去看看妹妹。”
她一向是不大何人来往的,所以我对她了解也不多。看她这么关切地问着,感觉有些怪。但是还是福下身到了谢:“劳姐姐挂心了,四爷那边的事不能帮上忙,还要姐姐为妹妹操心,实在羞赧。现在妹妹已经好了,若是有能帮上的,姐姐就叫上妹妹吧。”耿氏笑着点点头,还不待说话。年氏开口道:“嘉沫一向身子虚,还是养好了再说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我只得又和她们虚应几句,这才各自走开。因为皇上的旨意是突然下来的,按说册封亲王所需的朝服啊、车马轿舆啊,等等事情都得提前半年准备,然后才能正式下旨。所以事情仓促,府里忙得天翻地覆的。偏我和弘均病倒,大福晋也没法子,只得交代了耿氏主理这册封的事,李氏暂时管家。
说来自然是耿氏更得大福晋倚重了,年氏这才和她两个亲切起来的吧。看她们走远了,应姑姑这才叹了口气道:“格格 ,如今府里忙这么重要的事情您也不插手。四爷知道了心里必定不高兴的!格格身上就算没大好,这样的事情也得争着出个头才是啊!”
那天在他怀里睡着,醒来时他已经走了。之后再没去过我那里,我病倒他也只是遣了秦顺儿带话要我好好养着。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他那天阴翳的眼神,应该是为了十三的事情怪我吧。不过,他能给我那番话的安慰,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知道自己是有责任的,我心里不能原谅自己。他恐怕和我一样,也还是介怀的。人的心是复杂的,我能理解。
只是这册封的事情,我不去帮忙,他有可能真的会对我死心吧。我和他之间,一直是那么的若即若离。仿佛能在浮冰下看见火焰,又好像那不是什么火焰,只是天上的云霞的影照而已。亦真亦假,难以分明。
他对于旁的事情都是直截了当的,认真而且诚实。只是临到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时,两人似乎都有些疲惫和懒怠的态度,过的一天是一天。
应姑姑总是责怪我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我想她说的是我太颓废。可是我不知道,如果世界上还有和我一样遇到这样,穿越时空的人,他们或者她们能安然的继续别人的人生、维系这具躯体从前的一切,而放弃自己么?能做到么?会不会象我一样,除了内心的感受,别的就好像一个木偶一样。我无法对自己说,这是我的生活,这是我的人生。
因为,没有人为我流泪!他没有为我流泪。
人总是借着和外界的联系来确定自己的位置。现在的我,不过是漂在海面上的气泡,马上要破了。
“格格!格格!”看我又陷入沉思,应姑姑出声叫我。我抬起头,茫然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庭院里有种特别的味道,那时府里每个主人的屋子里都会燃的安息香的味道。一阵阵的,在我身边和脑海里激荡着。我站立不住,抓住身边的白玉石栏。看着碧绿的池水。
想必在别人眼中,穿着旗装,梳着把子头的我是和这风景无比契合的。
“我想在这里呆一会儿,你到边上休息吧。我需要自己好好想想。”我慢慢的,有气无力地说。应姑姑带着那两个小丫头退到一边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两个小丫头交换了一下眼神,我知道她们是别的屋子里的眼线,不过懒得管罢了。她们才是和这一切有关系的,我不是。
转过头,在清晨的稀薄空气里,我好像一条快干死的鱼。庭院里、回廊中、穿梭着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急匆匆地忙着早上的事务。有着深秋味道的淡淡尘雾,这个真实的世界对于我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愣愣的看着他,好久大脑里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我赶紧福身行礼,他说:“不必了。”于是我的后半个动作被生生截断在空气里,不见了。我茫然极了,空虚极了。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胳膊,那软软的深蓝颜色的丝缎,透出他身体的温度。我动动手指,摸索着。他觉出我的奇怪,伸手摸摸我的额头。而我却把这次和上次他摸我的动作重叠起来,就好像我和他穿越时间,回到那个下雨天一样。
他的手拿开了,他说:“没事吧?你哪里不舒服么?”
于是,我又立刻回到了晴朗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我很怕他一下子就消失在晨雾里。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他身子一僵,但还是回手抱住我,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他抱着我转身,让我背对着荷花池,用自己来挡住我。
“你不对劲儿,出什么事情了?”他眼神温柔,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
“你第一次见我,还记得么?”我几乎是无意识的开口问着。他点点头道:“去晋兰斋找你那次记得,之前的都不大记得了。”
哦,以前的嘉沫也是见过他的。
“你记得什么?我在你眼里什么样?”
“和别的女子并无不同!除了眼神!”他有些严肃地说。
“眼神?”
“像是木头人的脸上,长了活人的眼睛。开始看有点怪,但是再看,就摄人心魄。”他偏着头,在我脸上寻找着什么似的。我心里在跟自己说,跟他说吧,再不说就迟了,一切都毁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了。
但他先开口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不待他说完,我轻轻拂上他有点冰凉的唇打断他说:“等•••等待很累,我很累•••我很想你,想被你安慰,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是怪我的,所以不忍打扰你•••而且,你冷淡我,惩罚我,你能好受些•••”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说:“你不需要这么•••懂事!”
点起脚尖想亲吻他,可是太矮了,居然没够到。他有点好笑的看着我,我脸红刚想低头,他俯身吻住我。
好一会儿,他放开我,微笑着看着我。
“你今天为什么会回来的这么早?”我寻找别的事情来说。
“今天礼部拟的封号下来了,回家准备接旨。”他说
“是什么啊?”
“雍,以后就是雍亲王了。”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