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爱浅情深（清）》纳兰 静

16、第十六章

　　但是，只剩下他让我有些慌乱，毕竟刚才我惊心动魄加意乱情迷的。那个人是个调情高手，可惜我完全没看见他，只知道他的衣料不错，身份大约不会低。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十三傻傻的一笑。他没笑，狐疑的走近我。
　　“你的耳垂上•••怎么会有血迹？”他惊慌了，赶紧拿下我盘扣上的帕子，又从茶壶里倒了水帮我擦拭，一边问：“是不是刮到了？痛么？”我心里很感动，从没见过他温柔至此。另一方面也很恼那个人，居然把我弄出血了？
　　不想擦拭了几下，十三道：“这不是你的血！怎么回事？”他停下手问。
　　难道是那个人的？我想着，但是我不可能告诉他刚才的事，我没把握他会不会冲动的认为我不守妇道，把我沉塘了，像那个女孩子一样。我心里颤了一下，道：“刚才流鼻血了，不知道是不是蹭到耳朵上了！”说着还装着有点不好意思的一笑，当然也是心虚的一笑。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微笑道：“这样。”好像不信嘛。但是他不再说什么，处理完血迹拉着我到了外间护栏处，看月亮。

　　我们沉默不语，我是没话说，心里还是有点怕！
　　他？我不知道。
　　“嘉沫，有时候感觉把握不住你。”他笑了，好小子，感觉真准。
　　“是么？呵呵。”我讪笑。
　　“是，你是那么不一样，你自己还不知道吧。”他说。怎么可能不知道啊，我都快把自己玩死了。
　　“我没有什么不一样。”
　　“你把曾送给十四弟的荷包那么轻易的就给了我，你很简单的伤了他的心，伤得很重。简单残忍。”他知道了？

　　今天的他很不一样，难道刚才的人是他？我不语，静候下文。
　　“我担心，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子对我。”他忽的转过身看着我，眼睛好象星星一样，虽然今天并没有星星，今天是八月十五。所以他眼中的星光，好似就要熄灭了。
　　“但是我还是愿意，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好笑，我一个阿哥•••”他不再说下去了。

　　他的眼神悲伤，转身的背影•••
　　我傻了。
　　我看见了季嘉。
　　我爱季嘉。
　　一直都是。
　　现在也是。

　　十三阿哥=季嘉么？爱上他是不是一个梦境，醒来吧。我想去大洋彼岸找我的季嘉。
　　或者，我只能在这时间和空间的尽头，做永恒的等待？
　　那是何等刻骨铭心的寂寞？
　　永恒的寂寞。是的。

　　三天了，我并没有发现那天御花园中的人是谁。我少了个簪子，大约是他拉我头发是拉掉的，但是那簪同时划破了他的手。他救了我，但不想我知道他是谁。
　　是我变了吧，我甚至想要找出这个人，当个垫背的。
　　不过被簪子划破应该不会太严重，再过几天了也应该好了吧。那就找不到了，我是多心，我担心被抓住把柄，那簪在他手里。
　　可他要以那簪胁迫我也只能是御花园中的野鸳鸯一事了，那他也逃不了不是么？但愿他高风亮节，把簪丢了了事。

　　中秋那天，十三还说我变了。我想经历了浣衣局的事我不可能不变，我也许要十二年才能回去，我想活下去。在那些日子里，我的孤立无援谁又知道？没错，最后是太子随便的一个动作，我便脱了罪，就像我当初获罪一样简单。但是，就是因为简单才显得尤为可怕，你的生命悬在别人的嘴边能不可怕么？
　　我老老实实的呆在晋兰斋，老老实实地给宜妃请安•••就算这样还是在于花园撞到那样的事情。更何况还有个冷酷的四阿哥像尊佛似的立在那边。
　　十四说要我，我心里不愿意。因为那句：：“从来处来，自当去处去。十二年一个轮回，姑娘保重。”我想要留在宫里，我想等十二年。
　　就算回去时已经沧海桑田，我也想见季嘉一次。我想重新好好的活一次，在我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我想要的，不是十三阿哥能给的，就算爱上他也不行。
　　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去爱他，给他。

　　只是才一年多啊。
　　已经一年多了。

　　很快要到十一黄金周了，当然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黄金周。十三阿哥的生日又快到了，那个荷包我后来才知道要是女子送给男子了，那便像承诺一样，不会改变的意思。好吧，不知者不为过。
　　再说了，对于我来说，这些承诺•••算了，我还是少发点牢骚吧。
　　可是我要送他什么呢？总不能再把送过人的东西随手丢给他吧，他对于我来说毕竟不一样了。我想不出来，他隔三岔五地来看我，也倒不提这事情。

　　这天，去给宜妃请安。她看来心情不错，正端坐在铜镜前由小宫女给她打扮着。这支钗也不满意，那个钿子也不满意的。她穿了件宝蓝色穿花彩蝶图案的衣服，绣着深紫色的边，既雍容大方又不失俏丽。但是颜色太艳丽了发饰上自然难以搭配，弄了半天她却左右也不满意。
　　“嘉沫，过来帮姑姑看看，这些奴才笨手笨脚的，连个好东西也不会选。看你平常打扮得清淡雅致，别有味道的，想来你的主意不会错。”
　　我只得走过去，在她的首饰盒里仔细翻了翻，找出了同色系的蓝色发簪，钿子也选了蓝色云托寿字的，叫小宫女给她装扮上。看她还算满意，又挑出一串淡红的珠链帮她戴上。这样的颜色对比一下子是她整个人都有了一种明艳而又妩媚的感觉，再配上她的珍珠耳环，我心里都赞叹好看。平日里我是不怎么戴首饰的，一来我没那古典的气质衬不出那种美感，二来也嫌麻烦。

　　看她装扮好，我打算告退。显然她是有事情的，不想她说：“嘉沫，皇上新赐了德妃娘娘一件仿汝窑的美人觚，这不，正要去看看。听说这汝窑瓷器难得，而这件仿品几能乱真，珍贵极了。你和我一同去，也好开开眼界。”我听她这么说，只得答应了。怪不得打扮得这么鲜亮，原来没得到好东西却也不能失了气势不是？不过我怀疑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一件仿品有多珍贵？心里不禁存了些好奇。而且她叫我去，少不得面对德妃，是主动示好也好，低下姿态也好，她不会同她扯破脸，来来回回的，她们还得继续在这宫里这样子活下去。
　　到了德妃那边，大家见礼坐定，德妃显然对我也主动到来表示满意，但之前的事情她是不提的。她笑着说：“宜妃妹妹今日的打扮倒真是鲜亮，像我这样的年岁就不敢这么穿了。嘉沫虽然显得素净，不过你们姑侄这样站在一起，到真真一对儿美人，郭罗洛家出美人哪。翠儿，去把我那对鸡血玉镯子取来，送给嘉沫格格。宜妹妹好东西多，我就不送了。”
　　“谢德妃娘娘赏赐，只是这么珍贵的礼，嘉沫不敢受。”我诚惶诚恐，跪下推辞。当然，拿人手短嘛。
　　“嘉沫，你起来吧。既然德妃姐姐给你了，你还是收下吧。不能辜负了德姐姐的心意不是？”宜妃拉起我，顺便把镯子塞到我手里。
　　感情这算讲和了，只得收下。唉，你们就斗吧！德妃满意的笑了：“没有好东西给宜妹妹了，妹妹不会生姐姐的气吧？”
　　“怎么会啊？咱们姐妹常来往着，这样说岂不是生疏了？再说姐姐你疼嘉沫，这也是她的福分不是？”
　　她疼我？是了，我是被她弄疼了。听着她俩儿暗藏讥讽的对话，我实在觉得无聊。
　　德妃又道：“我哪有福分哪，老十四这孩子这两天闹得我是寝食不安的，生怕万岁爷知道了怪罪。可劝他他又不听。”宜妃疑惑道：“十四那孩子不是刚娶了福晋么，正是好的蜜里调油的时候，闹得哪门子呀？姐姐不等着抱孙子，可有什么愁的？”
　　“这都一个月了，还没圆房•••”德妃忽的止住话，着意看了我一眼，又笑起来：“看我这急得，怎么在个未出阁的格格面前也说这些呢？不说了，不说了•••”她笑的花枝乱颤，感情在这里等着我呢。我收了她的镯子，那我得去劝十四对吧？我劝好了十四她就放心我了，那我再呆十一年的时间里，她应该会对我好点。再说二丫的仇，我必须从长计议。
　　正出神，外间报四阿哥到。

　　我心里格登的一跳，不大想看见这个人。忽然又想，那天的人会不会是他？我和他分开大约十来分钟吧，撞见了那对儿野鸳鸯和挟持我的神秘人。可是这么多天了，就算有伤在他手上，能看出来么？
　　四阿哥坐下，并不看我，神色也自然。他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呀，我也会，哼！嫌疑人。
　　看四阿哥来了，德妃这才猛然想起来的样子，道：“妹妹和嘉沫是来看美人觚的，瞧我尽顾着和你们闲唠，也不把东西拿出来。”说着笑着让宫女去捧美人觚来，又说：“要不是老四来了，我还想不起来呢。这觚是他手下年羹尧的哥哥年希尧督办的窑厂里烧出来的，万岁爷也正是为了这一层才赐给了我。倒真是件上品。”四阿哥微笑着点头。
　　美人觚捧了上来，真的•••美极了！
　　宜妃和德妃略看了看罢了，嘴里夸耀了几句便把它摆放在了外间。而我不由自主道：“我想出去看看她。”

　　好一件艺术珍品，细腻的粉青颜色中闪着莹莹的绿，犹如清澈的湖水，整个觚有若浑然天成的碧玉，柔和而且温润，古朴自然又雅致到了极点。我呆住，手指轻轻的触碰着她流畅的线条，有种凉凉的触感，但是那美却直直渗入心底。她好像真的美人那样，立在那里，旁的一切都和她无关。美的恣意和骄傲•••
　　“你很喜欢？”四阿哥轻声道，他也出来了。
　　“喜欢极了。”我答道，但又意识到不好和他这么说话。他沉默着，也看着那个觚。半晌又道：“我那里还有几件，看你这么喜欢，回头我拿件好的给你，只是不若这件完美。”
　　“不，不必了。若只有这么一件完美的，我宁愿用心记住她的美，在梦里和她相见，旁的不过是替代品罢了。而且你真要送我的话，相信也不会差，但还是给一个能全心全意爱它的人比较好，我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一件，再装不下别的了。”我说，当然面对如此完美的东西时，人也会变得平静祥和，少了平日的算计和多心。阳光照到那觚身上，而我感动于她的美，几乎要流泪。
　　“你的想法很奇特，如果是别人恐怕会费尽心思再去找一件来收藏吧。而且，我还没见过喜欢赏玩这些怡情之物的人，会像你几乎要哭了！”他淡淡地笑着说。我也笑了，道：“精神和美是通过形来显示出来，之所以感动是因为烧制这件觚的人把他全副的感情都融了进去，如果是个人形的塑像，怕是他会成为一个皮革马利翁呢！”
　　“谁？皮革马利翁？”他转头疑惑的看着我。好吧，我不该放松自己的神经，以致说错了话。
　　“皮革马利翁用石头雕出人形的塑像，他把自己全副的感情倾注于自己的作品中，希望雕出一个最美的女子。最后他成功了，他雕刻出了一个美丽到极致的女子，而且他爱上了那个女子，所以他天天守候着她，对她倾诉。最后石像因为他的爱而活了过来，成为他的爱人。不过，这只是一个故事。”
　　“是个很美的故事。”他定定的看着我。
　　眼神中依旧不带半分情绪，我想这个人也许天生的冷感吧，或者他根本体会不到这些美好。他们天天忙于政治的人，也许不会懂得美能让人的感情高尚，升华，得到心灵的安慰。
　　就像他责怪我的房间太舒适，而舒适的生活对于他的道德来说是不好的，中国的哲学不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么？但那是对皇权而不是世间众生，所以表达了最皇权的敬畏却仍旧不能改善众生的疾苦。这种纯粹的美好的存在，根本不必要。
　　他这类人要的美，只是怡情和他操守的体现。
　　我和他静静的对视着，转着自己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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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你在德妃娘娘这里呀，让贞儿好找呢！咦？四爷？三妹妹？”一个响亮的女子的声音。
　　我回头，看见一个明艳俏皮，并且和我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