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十羽傺

21、迎新会

　　港大法学院的迎新大会设在庄月明楼最大的阶梯教室。高耸的穹顶，深红色的丝绒座椅，空气中弥漫着新漆、旧书和一种属于百年学府的、沉甸甸的肃穆感。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法学院的院徽在深蓝色背景上熠熠生辉。

　　陈若溪坐在靠前的位置，左手边的许洛瑶正兴奋地东张西望，右手边的座位空着——闻映寻作为学生会主席，此刻正坐在主席台侧方那张低调却不容忽视的座位上。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腕骨和那块简约的机械表。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支黑色签字笔，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逐渐坐满的新生。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场，让他即使身处角落，也如同一个无声的磁场中心。

　　陈若溪的目光掠过他沉静的侧影，指尖轻轻拂过无名指上那枚温润的新月戒指，心口涌起一股奇异的安定感。她翻开崭新的笔记本，目光落在书桌中央——那张被她特意带来的、泛黄而边缘圆润的玻璃纸，正平平整整地躺在深色桌面上，像一片沉默的“战旗”。晨光透过高窗，落在它身上，折射出柔和而坚韧的光泽，无声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坐标与使命。

　　“肃静！” 主持人略带威严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起，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冗长的学院历史介绍、师资力量展示、课程体系说明……信息如同潮水般涌来。陈若溪凝神静听，笔尖在纸上快速而清晰地记录着要点。当屏幕上切换到学院引以为傲的模拟法庭（Moot Court）和国际辩论队的辉煌战绩时，她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画面里，身着正装的学长学姐在庄严的法庭背景下侃侃而谈，眼神锐利，逻辑缜密，气场强大。那正是她心驰神往的战场。

　　“……因此，我们诚挚地邀请在座各位新同学，积极关注并参与学院Moot Court的选拔和辩论队的招新！这将是你展现才华、磨砺锋芒的最佳平台！” 讲台上，一位气质干练的女教授做着最后的动员，声音铿锵有力。

　　陈若溪在笔记本上重重地画下一个星号，旁边标注：**目标！**

　　就在这时，会场后方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几个穿着花哨、发型张扬的男生，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嘴里还叼着烟（尽管室内禁烟），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新生中扫视，最后定格在前排几个容貌出众的女生身上，发出几声轻佻的口哨和低笑。负责维持秩序的学生会成员上前劝阻，却被他们嬉皮笑脸地推开，态度嚣张。

　　会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新生们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讲台上的教授皱紧了眉头。

　　陈若溪的眉头也蹙了起来。这种无视规则、破坏秩序的行为，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她下意识地看向主席台侧方。

　　闻映寻转笔的动作停下了。

　　他微微抬起眼睑，深琥珀色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后方那几个制造混乱的身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下颌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朝着会场入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仿佛接到了无声的指令，一直安静站在会场入口阴影处的两个穿着深色学生会制服的男生，立刻动了。他们身形高大，步伐沉稳，无声而迅速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那几个叼烟的男生。

　　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高声的呵斥。那两个学生会成员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定在他们面前，其中一个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

　　嬉笑声戛然而止。

　　叼烟的男生脸上的轻佻瞬间凝固，眼神里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但更多的是对上对方那沉静无波却隐含威慑的目光时，下意识产生的忌惮。他们看了看对方胸前的学生会徽章，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主席台方向那个沉默的身影，嚣张的气焰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其中一个悻悻地将烟掐灭在掌心，另外几个也收敛了姿态，在学生会成员无声的“护送”下，灰溜溜地退出了会场。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段被掐掉的杂音。会场秩序迅速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陈若溪看着那几人消失在门口，又看向主席台侧方。闻映寻已经重新低下头，指尖的签字笔又开始不急不缓地转动，仿佛刚才那无声的雷霆手段与他毫无关系。只有坐在他附近的学生会成员，脸上流露出心照不宣的敬畏。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陈若溪心中翻涌。有安心，有骄傲，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她不想永远只是那个被他庇护在羽翼下、需要他出手“管”秩序的小月亮。她看着书桌上那片沉默的玻璃纸“战旗”，眼底的光芒愈发坚定。她要在属于她的战场上，证明自己的锋芒。

　　迎新大会结束，人流涌出庄月明楼。许洛瑶挽着陈若溪的手臂，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讨论着Moot Court和辩论队。陈若溪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学生会招新的摊位区。那里人头攒动，尤其是挂着“学生会秘书处”牌子的摊位前，更是排起了长队，大部分都是妆容精致、眼神热切的女生。

　　“啧啧啧，” 许洛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咂咂嘴，“闻主席的魅力啊……这哪里是招新，简直是选妃现场！溪溪，你真的不去宣示一下主权？” 她促狭地用手肘撞了撞陈若溪。

　　陈若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少胡说八道。”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翘首以盼的女生，落在秘书处摊位后方。闻映寻并没有亲自坐镇，只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干事在忙碌地收表、解答问题。他本人，正被几个看起来像是教授和资深学生会干部模样的人围在法学院大楼的廊柱下，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侧脸线条认真而冷峻。

　　“看什么呢？” 楼允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刚从历史系的摊位过来。

　　“看某人的‘后宫团’呗！” 许洛瑶抢答，笑嘻嘻地指着秘书处摊位。

　　楼允安推了推眼镜，看向陈若溪，温和地笑了笑：“映寻在秘书处只是挂名，具体事务都是副手在处理。他重心在统筹和外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若溪，“你呢？想好报哪个部门了？辩论队？还是……秘书处？”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

　　陈若溪收回目光，看向楼允安，月牙眼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辩论队，当然要报。至于学生会……”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远处廊柱下那个挺拔的身影，声音清晰而平静，“我要去‘规则执行部’。”

　　“规则执行部？” 许洛瑶和楼允安同时愣了一下。这个部门名字听起来就硬邦邦的，远不如秘书处光鲜，主要负责纪律检查、活动秩序维护等“得罪人”的活儿，报名的人向来不多。

　　“嗯。” 陈若溪点点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觉得那里……挺适合我。” 她想起迎新会上那几个被无声“请”出去的刺头，想起闻映寻那个抬下巴的无声命令。她不想只是站在他身后，被他的规则所保护。她要站到规则的执行者中去，用自己的力量去捍卫他所维护的秩序。这才是她想要的“罩着他”。

　　她不再看秘书处前的热闹，拉着许洛瑶径直走向相对冷清的“规则执行部”招新摊位。摊位上只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严肃的学长，正低头整理表格。

　　“学长你好，” 陈若溪的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一种天然的自信，“我想报名规则执行部。”

　　眼镜学长抬起头，看到陈若溪明媚的笑容和那双亮得惊人的月牙眼，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规则执行部……很少有这么漂亮又气质出众的女生主动报名。

　　“欢迎。” 学长推了推眼镜，递过一张报名表，“填一下基本信息，后面会有面试通知。”

　　“谢谢学长。” 陈若溪接过表格，拿起笔，在桌旁的空位上坐下。她将那张泛黄的玻璃纸从笔记本里小心取出，平整地压在表格下方，仿佛为自己铺就一块无声的基石。晨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泛黄的纸页和她认真书写的侧脸上，也照亮了她眼底那片名为“规则”的新战场。

　　不远处廊柱下，闻映寻似乎结束了谈话。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坐在冷清摊位前、埋头填表的纤细身影上。看着她利落的短发，看着她专注的神情，看着她压在表格下的那张熟悉的泛黄纸片，他深琥珀色的眼底，那片沉静的深潭之下，仿佛有极细碎的星光无声漾开。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新的战场，新的规则。
　　他的小月亮，已经自己点亮了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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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岛大学的迎新音乐欢迎会，在傍晚提前引爆了一场盛夏的狂欢。巨大的礼堂被精心妆点成梦幻之境，高悬的水晶吊灯如无数颗星辰坠落，旋转的彩色光束切割着弥漫香槟气泡微醺与昂贵香水甜腻的空气，混合着一种名为“青春”和“跃跃欲试”的、躁动不安的荷尔蒙气息。初入象牙塔的新生们，如同闯入未知森林的幼鹿，穿着各式精心挑选的靓丽衣裙，眼神里交织着好奇、不安与对未来的憧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片流光溢彩的陌生领地。

　　许洛瑶、周亦柠、刘悦星三人被挤在礼堂侧廊略显逼仄的一隅，像三株刚从温室移植、还带着晨露的花，努力适应着这片过于喧嚣的热土。许洛瑶踮着脚尖，细高跟几乎要脱离地面，她努力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间窥探舞台，手里紧攥着那张印着烫金Logo、位置绝佳的前排票——半小时前楼允安匆匆塞来的，只留下一句“闻映寻交代的”。她兴奋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陈若溪，压低的嗓音带着雀跃：“溪溪！快看！主唱！那个贝斯手旁边的！像不像新出的那个韩团神颜门面？这侧脸绝了！”

　　陈若溪指腹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张前排票光滑而微凉的边缘。她今天穿了条剪裁极简的黑色真丝吊带长裙，柔滑的布料贴合着身体的曲线，衬得裸露的肩颈和手臂肌肤在迷离光线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利落的短发被精心打理过，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被海风般的空调气流拂过光洁的额头。颈间一条纤细的铂金链子若隐若现，吊坠是一个小巧的、被高透亚克力塑封起来的方块，里面静静嵌着一张边缘泛黄卷曲的透明玻璃纸，此刻正捕捉着流转的光束，折射出一点温润而执拗的微芒。她顺着许洛瑶指的方向，目光潦草地掠过台上喧嚣的光影，敷衍地应了句：“嗯，还行吧。” 随即，视线便不由自主地、精准地飘向舞台侧后方那道忙碌而神秘的后台入口。厚重的深红色丝绒幕布缝隙间，几个穿着笔挺深蓝色学生会制服的身影正步履迅捷地穿梭，其中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在晃动的人影和倏忽扫过的追光灯边缘，只留下一个利落的肩线轮廓，便如惊鸿般隐入了幕后的阴影里。

　　“哎呀，溪溪现在可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眼里哪还容得下别的凡夫俗子？” 周亦柠笑嘻嘻地打趣，亲昵地挽着身旁刘悦星的胳膊，促狭地眨眨眼，“对吧悦星？闻大会长的磁场，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刘悦星抿着嘴，唇边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目光也被台上活力四射、鼓点震耳的乐队牢牢吸引，轻轻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三个明显精心打扮过、发胶味浓重、端着剔透香槟杯的男生，如同锁定目标的猎犬，目标明确地拨开人群，径直朝着她们这个角落走来。为首者个子颇高，穿着一件极其扎眼的粉紫色丝光衬衫，领口刻意敞开两颗纽扣，露出一截精心锻炼过、线条分明的胸肌边缘。他脸上堆砌着自诩魅力十足的笑容，眼神却像精密的探照灯，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与兴趣，第一时间牢牢锁定了人群中气质最清冽出挑的陈若溪。

　　“嗨，靓女们！” 粉紫衬衫（Alex）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声线，带着做作的磁性，停在她们面前不足半米处，灼热的目光几乎黏在陈若溪脸上，“迎新晚会这么嗨，怎么躲在这角落自成一国？太暴殄天物了！认识一下？我叫Alex，经管院大二的。这俩是我铁磁。” 他身后的两个男生也配合地挤出笑容，眼神在许洛瑶青春洋溢的脸蛋和周亦柠温婉的气质上来回逡巡，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

　　许洛瑶秀气的眉头立刻蹙起，身体下意识地向陈若溪身边贴紧了一步，像寻求庇护的小兽。周亦柠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嘴角拉平成一条礼貌却疏离的线。刘悦星则微微垂下了眼睫，盯着自己的鞋尖。

　　陈若溪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得像一泓深秋的潭水，毫无波澜地扫过眼前这三张写满“狩猎”意图的脸。这种大学里司空见惯的搭讪，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自以为是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她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侧过身体，将捏着前排票的手不动声色地收拢到身侧，用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将那张象征着“专属”的票根藏在了裙摆的褶皱里。整个姿态清冷疏离，无声地筑起一道拒绝的藩篱。

　　Alex显然低估了她的冷淡，或者说，他对自己“魅力”的盲目自信盖过了一切。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上前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刻意展示着衬衫下绷紧的胸肌线条，脸上的笑容愈发油腻自信：“别这么不给面子嘛，学妹。迎新晚会就是认识新朋友的绝佳机会，躲着多没劲？你们哪个院的？待会儿散场，一起去After Party？我知道铜锣湾新开了一家顶级的……” 话音未落，他那只空闲的手便极其“自然”地抬起，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姿态，眼看就要落在陈若溪裸露的、线条优美的肩膀上。

　　“喂！手往哪儿放呢！”
　　一个清朗中带着明显不耐和冷意的声音，像一柄无形的利刃，精准地劈开了粘稠的空气，稳稳挡在了陈若溪与那只伸过来的手之间。

　　楼允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们身侧，手里还握着闪烁着信号灯的对讲机。他穿着与后台穿梭者同款的深蓝色学生会制服，熨烫得一丝不苟，左胸口袋上方别着一枚代表风纪部权威的银色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他身形高瘦，细边眼镜后的眼神温和中透着一股书卷气，但此刻镜片后的眸光却凝成两点锐利的寒星。他稳稳地挡在陈若溪身前，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Alex那过于靠近、带着侵略性的躯体和黏腻的视线。

　　Alex的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龟裂，换上毫不掩饰的被打扰的愠怒：“你哪位？管什么闲事？”

　　“学生会风纪部，楼允安。” 楼允安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得像在宣读章程，却自带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屏障，“几位学长，侧廊是主要通道，请勿在此聚集，以免影响他人通行，造成安全隐患。”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Alex敞开到几乎露出□□的领口和那刻意凹出的姿态，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另外，友情提醒，公共场合请注意着装得体仪容。衣衫不整，有碍观瞻，也非绅士所为。”

　　“噗嗤！” 许洛瑶这次没憋住，笑出了声，赶紧用手背捂住嘴，肩膀微微耸动。

　　Alex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仿佛被当众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身后的两个同伴也面露尴尬，眼神飘忽。衣衫不整？他这件可是当季限量版潮牌！几千块！

　　“你他妈……” Alex恼羞成怒，额角青筋跳动，正要发作。

　　“允安。”
　　一个低沉、平缓，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从楼允安身后传来。

　　闻映寻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他没有穿那件象征身份的外套制服，只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纯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小臂。领口同样解开了两颗纽扣，清晰的喉结线条随着他开口微微滑动。下身是笔挺的深蓝色制服长裤，熨烫出刀刃般的裤线，衬得双腿愈发修长有力。他手里拿着几份卷起的流程文件，姿态从容闲适，仿佛只是路过这片喧嚣。

　　然而，当他颀长的身影在光影中站定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低气压瞬间弥漫开来，将周遭浮华的喧闹都压低了几分。他没有看Alex三人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楼允安身上，仿佛眼前令人不快的搭讪者只是空气：“后台备用音响线路接触不良，主控台需要人手，跟我过去确认一下。” 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无需质疑的命令感，沉稳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是，会长。” 楼允安立刻应声，转身前，目光再次扫过Alex三人，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的警告。

　　直到这时，闻映寻才极其缓慢地、微微侧过头。他的目光，如同掠过深潭水面的一缕风，极其短暂地、精准地落在了被楼允安护在身后的陈若溪脸上。那目光沉静得如同千年古井，深邃的琥珀色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微仰的脸庞、颈间闪烁的玻璃纸吊坠，以及那双同样看向他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依赖的月牙眼。停留的时间短得无法用秒计量，甚至不到半秒，仿佛只是确认一件稀世珍宝是否安然无恙。随即，那目光便像从未停留过一般，极其自然地移开，仿佛只是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风景。

　　最后，他才转向Alex三人，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下颌的线条冷硬而利落，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几位，玩得尽兴。” 四个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结束话题的终结感。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利落地转身。笔挺的衬衫勾勒出宽阔紧实的肩背线条，深蓝色的制服长裤随着他迈开的步伐带起冷冽的气流。楼允安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深蓝色的挺拔背影，在流光溢彩、人影憧憧的礼堂侧廊里，如同两柄精准出鞘、锋芒内敛的绝世名剑，带着一种无声却足以切割一切浮华喧嚣的凛冽气场，迅速汇入后台入口那片神秘的暗影之中。

　　Alex张着嘴，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象征着权力和距离的身影消失。他精心策划的搭讪、炫耀的资本、自以为是的魅力，在对方那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和学生会身份带来的天然碾压下，瞬间变得滑稽可笑、一文不值。一股巨大的憋闷和难堪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愤恨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怨毒地瞪了陈若溪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她钉在原地。随即，他带着两个同样灰头土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同伴，像三只斗败的公鸡，狼狈地转身，迅速挤入身后喧闹的人潮深处，消失不见。

　　“呼……” 许洛瑶夸张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自己起伏的胸口，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毫不掩饰的崇拜，“吓死宝宝了！还以为要上演‘英雄救美’全武行呢！允安学长刚才帅炸了！那气场！还有闻大会长……我的天！他走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什么叫不怒自威？什么叫碾压？这就是教科书级别的！” 她兴奋地抓住陈若溪纤细的手臂，用力摇晃着，“溪溪！你看到没！闻大会长刚才看你的那一眼！虽然快得像闪电，但我敢用我磕的所有CP发誓！他绝对知道那个花孔雀Alex没安好心！那眼神，啧，跟雷达锁定目标似的！”

　　陈若溪被她晃得有些无奈，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指尖下意识地抬起，轻轻抚上颈间那个微凉的玻璃纸吊坠。亚克力外壳冰润的触感传来，里面那张被岁月磨去棱角却依旧固执存在的玻璃纸，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定的力量，无声地熨帖着她微澜的心绪。她没有说话反驳许洛瑶的激动，只是目光再次投向闻映寻消失的那片后台入口的暗影深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一圈涟漪，转瞬即逝，却温柔了整片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