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梦回西大陆》紫貊

4、第四章：礼物

　　第四章：礼物

　　一抹水红色的霞光染上天边，墨色的穹空也愈加明朗，接着阳光脱离了黑暗的束缚，太阳就此登上属于自己的宝座。
　　玫儿睁开昏沉的眼睛，转头望向窗边，映入眼帘的是天际里耀眼的霞光。正式进入秋天的第一个月里，因为早晚都能看见天边出现的美丽彩霞，所以这31天的时间也被称为霞月。壮丽的景观是天气开始转凉后，冷暖气流相互抵触之下的结果。
　　昨晚本来以为又要失眠，但将近凌晨时分，玫儿竟迷迷糊糊地睡去，因此在那之后究竟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夜间虽不安稳，但好歹是睡着了。清晨醒来，玫儿发现德勃菲尔公爵的面具一直被自己握在手里。瓷白的底色，灿金的蝴蝶，这两种简单而又特别的色调组合成手中的面具。它透着冶艳而又让人安心的气息，如同这面具的主人。玫儿摸着上头凹凸有致的蝶纹，想着夜间来拜访自己的公爵。昨晚昏暗中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有那双迷惑人的紫眸还在记忆中徘徊不去。玫儿举起面具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仿佛依稀还能感受到来自那个男人的吻。男孩被自己的神游惊到，他猛然移开这层柔情，把它抛在被褥上，不再去瞧。
　　门外的嘈杂声不时传进耳朵里，廊间的红色地毯上不时有仆人在走动。隐约间的声响虽不明显，但在清晨又是如此的突兀。曾经是贵族的玫儿敏感地觉察到领主府上的怪异——作为仆人一般不会在大清早冒失地扰人清梦，这样的动静不寻常，仆人在搬运物品？
　　男孩正琢磨着，房间的门把被人转动发出喀嚓声。玫儿赶紧拣起被褥上的面具把它塞进枕头底下，接着卧房的门也随之被打开。一群仆人整齐地走进房间，看阵势是来服侍他起床的。
　　“玫儿少爷，请赶快更衣，公爵大人在花园里等您共进早餐。”其中一名看似女仆总管的年长女性上前，她身后跟着几个手捧衣服和梳洗用具的年轻女仆。
　　“等等！我只是奴隶……”玫儿越发感到怪异。昨晚被当作礼物送进府上住进这间小卧室，再由一名侍女照顾，这样的待遇已经算不错了。今天怎么……
　　“公爵大人吩咐下来，以后要称呼您‘玫儿少爷’。”女仆总管解释完就开始吩咐下人为玫儿更衣梳洗。
　　“可是……怎么会……”男孩迟疑，这公爵是府上的何许人？格兰斯的爵位不是公爵吧？
　　“这里是领主府吗？公爵是谁？”
　　“领主府换主人了，现在这栋房子的所有人是德勃菲尔公爵。”女仆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解释。
　　玫儿脑子里轰隆一下，对于所听到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
　　“是真的吗？”他怀疑自己是否因为睡眠不足而造成了幻听。仆人抖开一套款式简单、面料舒适的衬衣，但玫儿没有伸手去穿，而是一下躺靠在枕头上深深陷进柔软中。直到他的手碰到枕头下的硬物才回过神，枕头底下的物件是自己刚才藏的面具。玫儿的手暗暗摸索着它，感觉着它的存在，公爵的话突然响起：相信你自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机会？对了，那个男人的确说过，他允诺了自己的话，公爵可能打算拉我一把。不过所谓的机会又有几分真实？这位公爵大人或许只是凭借着一时的兴起而调戏我？也许一开始他会是真心，但也可能变为后来的假意。人心的不确定，我已经在过去的一年里看得太多了。连最忠心的家仆也有背叛主人的一天，何况是素不相识的人。他凭什么对一个奴隶特别，没有平白无故的事情。公爵只是做着玩弄人的打算罢了。]
　　玫儿失落地想着，但还是问仆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女仆便把夜间戏剧性的一幕娓娓道来，口气里全是对公爵的崇拜，以及领主被迫离开这里的不可思议。
　　男孩一边听着，一边在女孩们的服侍下梳洗完毕。
　　“真是漂亮呀。”不知哪个女仆轻声赞叹出声。
　　镜子里浮现出一张精致的脸，蓝色的发色让人联想到阳光弹落海面的情景。玫儿右边的眼眸被一撮发丝挡住，只有海蓝色的左眼未被遮挡。这不是为了神秘感，因为男孩的右眼并不是蓝色，而是黑色。左蓝右黑，意味着他的妖子身份。所以玫儿才习惯性地把右边的黑眸隐藏在头发下，就连刚才女仆想撩起他头发的举动也被轻声阻止了。
　　玫儿换下昨晚花里胡哨的衣物，穿上了一件轻便的白色衬衣，下边配着一条黑色的裤装。虽然款式简单，但是更适合玫儿的气质。这套衣服式样简约却做工精细，它把他的清丽脱俗的特质完全展现出来。
　　清爽的打扮使玫儿由心底感到满意。
　　“这是公爵大人选的，没想到很适合玫儿少爷。”女仆总管暗自称赞公爵的眼光独到。
　　“是公爵……”
　　“玫儿少爷请赶快下楼，公爵大人正等着和您共进早餐呢。”
　　玫儿在女仆总管的催促下，最后看了眼镜子。他的眼光并没有留在自己的脸上，而是停驻于衣服上几秒，然后就被女仆们带出房间。他也许没有注意到，当自己最后看衣服的时候，嘴边竟然流露出一丝甜蜜。

　　花园的僻静处有一张桃木做的桌子和两把椅子，镂花的桌椅显示着工匠的独特技艺。桌上铺了层精工刺绣的桌布，然后在其上放着早餐用的餐具和食物。有两只陶瓷的茶壶，分别装着热奶茶和柠檬红茶。另外有两只瓷杯，两只盘里各自放着对角切的面包片，小竹篮里放着奶酪和果酱。主餐盘里还有培根、荷包蛋、油炸蘑菇。除了这些，还有一小盘坚果居然也放在早餐的行列中。早餐很丰盛。
　　旁边坐着德勃菲尔公爵，仆人在一只杯子里注入奶茶，公爵拿起杯子轻啜了一口。他脚边匍匐着白虎沃尔，它也悠闲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一份早餐。
　　餐具在晨光的亲切问候下显得晶莹剔透，瓷器被镶嵌上晶亮的光点，阳光在餐盘和茶杯的边缘跳着轻盈的舞步。德勃菲尔公爵眯了下眼然后笑了，他的笑容像是在早晨舒展的阳光那样让人舒心。
　　当玫儿被轮椅推行到花园，展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这一幕。
　　“玫儿，过来吧。”公爵很自然的招呼。
　　接着，男孩被安排在男人对面的座位上。
　　贵族悠闲的早餐对于玫儿是即陌生又熟悉。很久没有如此享受这样的餐点，一年的颠沛流离，哪有时间享受这份奢侈？然而，以前在南大陆子爵府，这样的早餐又是稀疏平常的。
　　“公爵，玫儿只是奴隶，配不上这样的款待。”男孩依然保持着心理上的距离。
　　“玫儿，你不再是奴隶。我已经给了你自由。”男人叹息着，心疼玫儿的自虐口吻。
　　“可我曾经是奴隶，这是永远不可能抹去的……”这是伤痛，就算公爵给了自由又怎么样？能回到过去吗？
　　一边的仆人为玫儿倒上柠檬红茶，男孩默默喝了口。
　　“玫儿，和我一起回雾乡。跟我走好吗？”男人劝诱般提出。
　　“我能做什么？又有什么理由跟你走？如果我是奴隶也许还可以……”
　　“嘘，不要说下去了。我不想得到你的身体。”公爵阻止道，“我想要你的快乐。”
　　“可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样子。”
　　“做德勃菲尔庄园的玫瑰培育师，帮我培育出正统的血泊玫瑰好吗？虽然种植葡萄以及酿制红酒是我的强项，但是如何培育玫瑰你比我在行，不是吗？”公爵黠慧地眨了下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会……”
　　“南大陆子爵府的小少爷的种植术和医术非常出名，特别是在培育玫瑰花方面的造诣。我怎么可以不知道？”男人眼睛里闪着期望，“跟我走吧。”
　　他的声音蛊惑着玫儿，男孩犹豫不语。
　　就在此刻，旁边的餐盘被弄得叮当直响，接着就是卡拉卡拉的声音。
　　玫儿往发出声响的方向望去，却意外惊喜地发现两只条纹松鼠。一只小家伙正用爪子抱出盘子里的坚果吭食起来，另一只在玩弄着玫儿装有柠檬红茶的杯子。它用爪子敲击着瓷器，接着在仰头发现玫儿注视着自己后，便马上害羞地躲到杯子后头去了。
　　“玛格丽特，别害怕，这是玫儿。”那只松鼠探出脑袋，大眼睛水润润地瞧着男孩又躲到杯子后边用自己的大尾巴包住身体。
　　“玫儿，来认识一下两位小朋友。那只胆子大的，一个劲啃坚果的是哥哥翰斯。而这只害羞的是妹妹玛格丽特。”
　　公爵介绍完，便恶作剧似的把翰斯小爪子里的那只坚果拿起来，接着它也不甘示弱，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食物然后向后拉。
　　我拉！是我的！还给我！拉！拉！拉！
　　翰斯嘴里吱吱抗议着。
　　“虽然是早餐时间，但也不能这么失礼吧？”
　　公爵左手撑住面颊，呵呵轻笑起来，捏住坚果的右手用力往上提，小松鼠翰斯就跟着坚果悬在了半空中。小家伙慌了，蹬着两只小腿活像快要翻肚皮的鱼。妹妹玛格丽特见状蹿到男人面前，用一对可爱的大眼睛眨呀眨地恳求着公爵放下哥哥。德勃菲尔公爵故意皱眉头，然后用左手食指在玛格丽特眼前左右摆动表示“不”。松鼠妹妹一把抱住公爵的手指轻轻发出吱吱声，依然用漂亮的眼睛恳求着。
　　“公爵大人，放翰斯下来吧，我不会介意。”翰斯贪吃举动虽然有些失礼，但毕竟是松鼠。
　　“你喜欢它们吗？”男人把目光转向玫儿。
　　男孩不语，似乎想张口说“是”，但还是有所顾虑而停了嘴。
　　他依然有着矜持，是对公爵的防备和成见。
　　“送给你。”男人明白男孩的心思，主动开口。
　　小翰斯终于安全着陆，玛格丽特跳到哥哥面前嗅了嗅它。
　　“真的？！”玫儿一下子舒展开面部表情开心极了，他看着两只属于他的小家伙。心灵的防线随之松动，玫儿被公爵的温柔所打动。
　　松鼠翰斯“噌”地一下跳起来，它甩了甩有些晕呼的脑袋，然后“吱吱”叫着面对公爵直咋呼，大尾巴此刻也张开竖起表示抗议。
　　男人注视着玫儿微笑起来，接着他示意仆人端来一盘新鲜的杏子。
　　“玫儿，尝一个。”
　　“再给我一个好吗？”
　　玫儿很有礼貌地又要了个，然后把它放在全身竖着毛表示不满情绪的翰斯面前。翰斯回头看见杏子高兴地跳起来，它一把抱住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杏子，转身望着男孩，它的眼睛里全是感动的泪水。
　　呜~好好吃哦~
　　翰斯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就咬上杏子，满口的果汁让它心满意足。接着，翰斯看见玛格丽特期待的眼神后，就把咬了一口的水果推到妹妹眼前。一副“我吃饱了，你吃吧”的表情。
　　玫儿用手指轻轻推了推小翰斯让它注意他，然后男孩把它放在自己的左手上，再拿起桌边的餐巾为它擦干净嘴边黄橙色的果渍，接着又取来整只坚果放在它面前。翰斯没有马上抱住果子，而是交握起两只小爪子看着玫儿。
　　“吃吧，这是给你的。”玫儿抚摸着它的小脑袋。
　　清新的晨风吹过，它绕过椅背，抚过桌脚，又柔情地掀起桌布。最后，清风让男孩的蓝发泛起小小的波澜，看似不惊，却扰乱了公爵的心湖，那波纹由表面扩散到了心灵深处。
　　男人看着清风舞动的蓝发，迷惑了。
　　自己一直追寻的爱人，今世又在何方？他们曾经在混沌之海里相随，那片温暖的水域，蓝色的海……金色的发丝荡漾在波澜里，纠缠住自己的黑发。望着，痴了……相拥，醉了……同手相携描绘出斑斓的水中生物、植物。直到爱人想创造出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完成自己被赋予的使命——创造出完美的生命体，意味着要将光与暗分离。
　　不！这样的话，他就要永远和自己分别！不行！爱……是自私的，哪怕有比爱更重要的东西。一旦有了这个火一般的感情存在，就连其他的也会被烧烬。囚禁他，困住他，把他绑在身边。爱人哭泣着恳求放了他。请求没有被同意，为了自私的爱硬生生扯去了爱人即将舒展开的金色翅膀。但是，如此的强求使得爱恋变成酸楚的酒。憎恨的苦果也慢慢抽丝发芽，它吸收着两人间制造的苦涩，成长了，不可收拾。
　　混沌之海黯然失色……
　　公爵的心在虚无的思维里飘荡，而人却在今生的现实中徘徊。现在，坐在花园里的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玫儿的蓝色发丝，仿佛要抓住那种转瞬即逝的幸福，似乎只要他没有握住，下一刻就会跌进无边的深海中。
　　“公、公爵……”玫儿在被碰触的瞬间颤抖起来，他有些害怕，莫名的情绪刺激着男孩的神经。
　　“不要！”右边的发丝被撩起，裸露出底下的黑色眼眸。
　　男孩左蓝右黑的金银妖瞳呈现在公爵眼前，夹带着他的惊叫声把男人带回现实。
　　“啊！抱歉。”公爵的手指松开了，蓝色发丝瞬间遮盖住男孩右边的黑眸，隐去了他的妖子身份。
　　光顾着自己的心情，却碰触了别人的脆弱。也许想收留玫儿的想法只是自私的行为而已，应该放了他，随他想去哪里。想带玫儿回庄园，这难道不是孤独心灵想要人抚慰而作出的举动吗？真是自私！又一次的自私……算了，伤害别人的事已经做得够了！跟着他，也许对玫儿来说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说不定他的另一面会残酷的伤害他，那个阴沉的另一个自我，带着憎恨寻找爱人的黑色负面……
　　公爵默然起身，带着混乱的心绪离开，只有白虎沃尔跟着他，玫儿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不安的波动。
　　男人远去。
　　“贝诺莱特，在你长出金色羽翼时，是我扯去了你的翅膀，让你不能飞离混沌之海。你直到后来都不肯原谅我，由相知相爱变成了相恨相残。我憎恨为什么只有我是被留下的那一个，还有你为什么要把光明和黑暗分离……就为了使命吗？为了创造出十字大陆和利亚女神吗？你得到飞向天空的翅膀，而我呢……却渐渐长出鱼般的尾巴，只能在孤独的深海里守着黑暗。你说，这是天命，你我最终要分为明暗两部分。我不信……我只要你……是你让我有了恨，但是我还是爱着你……”德勃菲尔公爵的思绪全被打乱，他心神不宁地失去了原本的温柔，心脏紧紧收缩起来，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公爵快速走着想甩开阴暗的一面，他明白黑暗即将乘虚而入。
　　这时候，不是时机！不能掌控它了！
　　德勃菲尔公爵走进林子后便摔倒，清明的天空仿佛旋转起来。周围的景物快速移动着靠拢过来，然后又渐渐散去、淡化。他感到一个意识沉沦下去，他被缓慢地按到了深处。而另一个张狂的性情却像浊水般溢出缝隙，逐渐汇聚成一潭险域。
　　正面意识远离了公爵，黑暗再次侵占到心里。
　　他昏厥了。
　　当公爵再次张开双眼，他撩起头发。眼眸已不再是迷人的紫色，而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黑色。
　　黑眸公爵解开自己领口最上方的扣子，他成功地挣开了牵制，得逞了。
　　男人阴沉地笑道：“玫儿蓝凯史克•吉•爱月，可爱的小羊羔，让你成为我的餐点吧。”
　　随之，阴冷的笑声幽幽地回荡起来，空气里充斥着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