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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只大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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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我只是想进去把我的包袱拿出来。”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的哀求。
江雅一边搓着床单那块粘连着口水与糖块的地方,一边抬头往床柜上望去,果然他那只一直连晕过去都不肯放手的粗蓝布包裹还在屋里。
江雅站起身来,擦干手,走过去,掂量了一下,大概估计就是几件衣服,应该没什么值钱的财物,也不知他抱的这么紧做什么。挑挑眉,拎着他的包袱轻轻打开门,正要伸手递给他,却觉眼前一闪,一个黑影就从自己的腋下钻了过去。
江雅只觉得自己血压跳高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几乎要压爆她的血管。
“小雅,嘿嘿。”
她一回身,就揪拎住朝她笑的无辜却可恨的白池,小宇宙直爆最高能量度:“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池眨了两下眼睛,视线四处乱瞄,见到江雅正在准备洗的枕套床单,抬起头来勉强朝江雅挤出一个笑容:“我会洗衣服。”
江雅呆了一下,继而狞起面容:“我没问你这个。”指节捏的咯咯作响。
“我还会做饭。”白池缩了一下。
见江雅又要龇起獠牙,又接一句,“带孩子我也会。”眼神诚恳清亮。
“我管你会做什么,总之,现在带着你的包袱,走人,立刻,马上。”江雅把包袱塞进他的怀里,毫不客气的推搡着他出门。
白池情急之间忽然紧紧扒住江雅的腰。
“喂……”江雅一时僵愣,还真的很少有人敢这样抱着她,长久没有如此紧密的接触过的人体温度让自己有些愣怔。
“我不叫喂,我叫白池。”白池瞪了瞪眼,“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大爷的。”
见鬼的大爷。
江雅要掰开白池死命紧扣在她腰间的手,白池却是愈发勒的紧了,一时间蛮力大的都要把江雅挤得喘不过起来。
“放手。”江雅觉得自己快要把这男人的手指节给掰到骨折了,却不想他疼到扭曲了一张脸,还是不松一分。
白池摇头:“除非你答应让我留下来。”
江雅怒了,这男人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竟然一开口就要她答应他留下来,就算收留只狗也要听听她这个主人的意愿,好吧?
江雅抿着唇一声不吭,也不再掰那老男人的手,只是就这样坚定着步伐,拖着一只巨型生物在身上,丝毫不费力气的往厨房走。
“你……你……你要干嘛?”白池还紧勒着江雅的腰的手,开始发颤。绝对不是因为这段路程的拖行而气喘嘘嘘,而是实实在在被江雅眼睛里的那股杀意以及她手上那把寒光闪闪的菜刀吓的。
“剁手。”
说着就操起刀,作势要往白池的双手上切过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西河镇并不算平静的晚上。
江雅原以为他一定会放手的,却不想这个男人只是紧紧地闭紧了双目,脸上血色尽失,缠在她腰上的手却因害怕更紧了。
还挺执着。
白池抖了半天,自己的双手互相蹭了蹭,感受到它们并没有被砍断,才虚了一口气,眼睛眯缝成一条线,见那个女孩子神色淡然的站在自己面前,并无真的要剁他的双手之意,才敢慢慢的睁开眼来。
“小雅……我是真的没有地方去了。”脸上现出可怜兮兮的神色。
江雅张了张嘴,本想说我管你有没有地方去,却最终话一出口变成了:“之前都住在哪?”
白池扭捏了神色,期期艾艾哼哼唧唧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江雅眉毛一竖,他才吓得一哆嗦连珠炮似的:“高粱地玉米地狗窝猪窝檐棚子大路……”
真行嘿,跟狗和猪一起住,你好歹是个人,真是混到猪狗不如的程度了。
江雅忽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你多久没洗澡了……”
“三天?”白池试探着。
见江雅明显一脸不相信的神色,又道:“五天?”
江雅脸色发青了。
“十天?”
脸色发黑。
“十五天?”
“你是在问我吗?”阴测测的声音。
白池垂下头,嗫嚅道:“好像有一个月了。”
江雅好像听到了自己脑中的最后一根弦断裂的声音,一个月没洗澡……煤灰脸、调色盘、二斤重的脂粉香……这些所有的东西都化成一个庞然大物堆积在自己的身上……
“你他妈的给我松手!!!”
“咚”的一声,白池已经是被这声河东狮吼震得直接掉下地去,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着陆的疼痛,下一秒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啊……”凌空的感觉让他惊慌的双手乱舞,最后总算扯住了一样东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揪住不放。
江雅已经顾不得朝他吼让他松开她的腰带了,双手一带,夹着他就往洗衣木桶那边走去。
白池尚未从脚不着地的慌乱中回过神来,就觉得原本抱住他腰的手有松开的趋势。
不要……
他闭着眼紧紧揪护住手里唯一抓到的一块布料,死也不撒手。
“刺啦”“噗咚”“咕噜噜”
三种声音相继在这个并不大的小屋里响起。
“刺啦”——江雅的腰带撕裂了,外裤掉了,脸绿了。
“噗咚”——白池掉进了江雅原本打算洗被单的桶里,呛着水了,脸紫了。
“咕噜噜”——白池张口欲喘气,却连喝进好几口水的声音。
江雅瞪着那个呛了睡,半天在桶里爬不起来的男人,直气得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把他连这一桶东西一起毁尸灭迹。最终却还是揪住了男人的领子,把他的头从水里揪出来,又恨恨的将他手里破损了一节的腰带抽出来,提好外裤,重系在腰间。
白池大口呼吸着空气,有些茫然的瞪着已经系好了腰带,正居高临下瞪着他的江雅。
“看什么看,把你自己给我搓干净了,厨房里闷着热水。”江雅扔过一块丝瓜瓤,正打在白池的头上。
“小雅……”白池又呆笑起来,嘿嘿,你这是愿意认我这个大爷了吗?愿意收留我了?
江雅翻了个白眼:“把自己搓干净了,把我的床单洗了,之后你就可以继续滚了。”
小雅……
“我不想听到你说话。”江雅一边走到帐后重新换了条外裤,一边走过湿了一身、蜷着盘跪在木桶里的白池身边,往门口走去。
“你……你要去哪?”白池一手举着丝瓜瓤,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红楼,吟风馆。”她要去继续她未完成的娶夫大业。心灵的沟通感情的探□□性的交流,对未来的夫妻生活是很有必要的。
白池手里举着的丝瓜瓤“啪”的一声掉进水里,低头看了看,才小声喃喃道:“我也想去。”
“你说什么?”江雅想起刚才带的钱,有许多都随着这男人进了医馆药铺。推开门一看却见白池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小声自语些什么。
“没……没什么。”
江雅不置可否,摸了些银钱塞进怀里,快要走出门时,想了一想,终又退回白池的身边,见白池注视着她,指了指她刚才取钱的抽屉:“那里面有二十两纹银,你洗完了以后拿着它走吧。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说完也不等白池的反应,就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只留白池一人端坐在桶内,呆呆发怔,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一直平静的水面上砸进几颗水珠,漾开一圈波纹,许久终又恢复平静。
抬起脸来的白池眼角微微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湿意,脸上却露出笑意,只是却带了几分说不尽的苦涩。
眼神扫过屋子的一周,又微微垂敛下眼睫,苦笑,她未免也太放心了吧。
且说江雅怀揣着银子,走出家门,抬头看一看一轮银白的明月,却突然失了兴致。原本她是约好与箫月一同赏月饮酒,说一说雪月谈一谈风花,扶抚琴听听曲嗑嗑瓜子儿吃吃茶,消除一下这一天劳下来的疲累。却在走进吟风馆的不远处,停住了脚步,看了看那愈晚愈繁华,愈晚愈明亮的亭台楼榭,忽然觉得更疲倦了。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飞声笑语,露水一夜,男男女女的调笑,或虚伪或真诚的情意,全都浓缩在这一方小楼里。这与她生前的生活有何不同?酒吧,夜生活,同样靡费的气息,同样疲累的身心。所不同的是她现在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欣赏的人,虽无轰轰烈烈的热情,却有心与他安定的过一生。
江雅站吟风馆不远处,立了良久,终究是没踏进去,只是在旁边的路边小摊叫了碗馄饨要了壶热茶,一边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近旁的吟风馆,也不知在这样的夜晚,箫月他在做些什么,为等不来她而担心?抑或并不在意,仍旧扬起眉梢的风情,大气而雍容的对着每一个仰慕他的女人投过一抹合意得体的微笑?
箫月。她低头抿了一下唇,也不知是想要对这个名字说些什么。
“您的馄饨来了。”江雅回过神,收了脸上的思绪。
“谢谢。”呵了一口气,秋初的夜晚已经开始渐渐泛了冷意,呼出的气息里都带着一点隐隐的白雾。
江雅从筷笼里抽出一双筷子,夹起一只滚烫的馄饨,忽然眼前浮起那个莫名冒出来的大爷,筷子不由得在碗上方顿了一顿,她记得……大夫说他是因饥饿而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