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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惊雀 ...

  •   以荀祜的目力,早在慕容泽射箭的时候就能看出那“不平”二字,但他没有阻止。
      这天下何时太平过。他也没有粉饰太平的意思。
      至于旁人会如何口诛笔伐,他毫不关心。

      荀祜不由将目光放到了齐久安身上,她与人为善,大概会嫌弃他身上的阴戾血气。等她了解完他那些“事迹”,定会与他分道扬镳。
      齐久安对荀祜的心思一无所觉,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慕容泽的一举一动。

      荀祜不太高兴,他不喜欢齐久安这么专注地看着别人。
      如果是一个月前,他还可以借兄长的名义来哄骗自己,但在那一夜后,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卑劣。
      下作。
      无耻之尤。
      也许从将她认为义妹起,他的心思就不纯。

      再往前推,在沧州时,他把她赶下马车,其实就已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欠不欠的,都是托辞。只要齐久安回来找他,他就不会再赶她走。

      荀祜垂眸思索的档口,齐久安看着“天下不平”四个字,脑袋嗡嗡作响。
      她立马向小皇帝举杯,敬辞说得飞快:“皇上,臣敬你一杯,愿皇上天命永佑,愿大魏四海升平。”

      小皇帝正在考虑直接把慕容泽拖出去斩了的可能性,听后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然酒杯里装的也不是酒。
      齐久安说了,这么小的孩子喝酒,再聪明的脑子都得喝坏,换成了果汁。

      小皇帝喝完后将酒杯压在对应的卡槽上。
      这就是齐久安先前与小皇帝换来的“恩典”,让小皇帝允许她提前布置一些机关,以应对慕容泽突然发癫。
      敬酒是他们先定下的暗号。

      齐久安原本以为慕容泽要在宴会上纵火,所以用的是以水克火的法子。
      在附近的阁楼上设置几个大型水箱,伪装成莲花水缸,用重力形成水压,水流就会通过埋下的竹管输送到宴会厅各处。
      竹管的喷口就嵌在屋檐的兽首处。

      齐久安相信以荀祜的身手,能躲过慕容泽的箭矢。但火太不可控,所以设置了这套机关,能及时灭火。
      她原本她只想在自己桌案上装触发装置,但小皇帝到底是孩子,见到机关就挪不开眼,想试着自己操控。

      齐久安一想也行,反正这机关也没有取消键。否则估计小皇帝看见荀祜那边烧起来得拍手叫好,压根顾不上灭火。
      她给两个人的桌案上都装上了触发键,实在不行她还能控场。
      却没想到小皇帝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这情况她上不管用。

      小皇帝刚把酒杯压下去,兽首口中就吐出大股大股的水柱,如同天降甘霖。

      慕容泽下马行至台前,抱拳扬唇,正准备说些大逆不道的话,猝不及防被水柱从上到下喷了个遍。
      衣衫湿透,发丝粘在脸上,狼狈至极。
      即便是小霸王,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由得愣在原地,吐出一口水。

      墙上的字被水柱冲了个干干净净,连一点墙灰也见不得。

      一片寂静中,齐久安深吸一口气,鼓起掌:“好!”
      旁人都看向她,以为她疯了。

      她解释道:“岐王不仅技艺高超,寿礼的寓意也极好。水克火,这是在告诉天下人无论那些宵小之辈如何费尽心思四处点火,皇上只需略微抬手,便可除尽天下不平之事。”
      唐弛月听完随声附和,崔翊亦是。
      众臣一看,兵部尚书和靖国公家都表态了,纷纷“恍然大悟”,称赞陛下圣明。

      慕容泽在齐久安鼓掌时便猜到是她在动手脚,兴许是失败了太多次,倒也没恼,听了她这一番“吹捧”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荀祜身边竟有此能人异士。怪不得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齐久安也没想到自己能狗腿到这种地步,比荀祜还像奸臣,简直是妖言惑众。但话都说出口了,她只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她望向荀祜,却见他眼中正明晃晃地挂着笑意。

      枉她又是设置机关,又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到头来他还笑她!
      齐久安恨恨地磨了磨牙,转头望向小皇帝:“皇上,您不给岐王赏赐些什么吗?”

      小皇帝顺了齐久安的意思,还顺手也赏了她一株南海珊瑚。别国刚进贡的,仅此一株。
      理由是她及时“参破”了岐王的好意。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位齐尚仪不仅深受杨太后恩宠,皇上也对其青眼有加。

      宴会乃是她带人负责,这机关自然也是出自她手。背后有没有能工巧匠暂且不提,要改造可是个大工程,其中变数颇多。
      保不齐会混进居心叵测之人,有不测之患。
      皇上能点头同意,足见对她的信任。

      更关键的是,齐久安住在天枢殿中,这么久了荀祜也没有对她下手的意思。听闻靖国府宴会上还与她多有互动。
      能与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都有交情,这是何等的手腕。

      更别提这女子还有家世才学和美貌。
      众臣的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
      “齐尚仪冰雪聪明,我等自愧弗如。”

      慕容泽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荀祜的眼刀就像在刮他的肉,阴得能出水。
      他也不在意,大摇大摆下去更衣。

      后面几个节目都安然度过,只是众人都没了欣赏的心思,只盼能早点回家。

      宫人抬上来一个巨大的鸟龛,里面的鸟雀种类繁多,其中还有一只孔雀,羽毛艳丽,在大魏很稀罕,众人低声议论赞叹。
      方才死气沉沉的氛围总算缓过来一点。

      小皇帝带领群臣起身,行至鸟龛前,一句句诵读祈愿文。
      “伏念苍生,仰赖天恩。谨率群臣,恭陈祭礼,放生雀鸟,叩祈天垂慈佑。愿甘霖时降,桑麻遍野;愿四境安和,烽烟不起;愿万方归心,四海升平。
      朕当益修德政,敬天爱人。尚飨!”

      因为重头戏是放生,正式的祈福早在上午就进行过,所以祈愿文非常简短。
      小皇帝却念得很真挚。齐久安顿感欣慰,她这段日子的爱国主义教育总算没有白费。小皇帝再长长,一定能成为一个明君。
      白花花的积分迟早进她的口袋。

      念完后宫人就请示小皇帝打开龛门,成百上千只雀鸟从这个小小的口中涌出,如同彩色的织锦,从地上到天上逐层铺开。
      御兽苑的宫人提前操练过,体型稍小的麻雀先出,随后是中等的喜鹊和画眉。

      最后轮到孔雀。
      孔雀抖了抖翠绿的翅膀,正准备展翅飞翔,却忽然在半空中展开了尾羽。

      尾羽上布满了圆形斑纹,乍看像数百只眼睛紧紧盯着。此时太阳西沉,天色昏暗,蓝绿交织的羽毛被烛火照亮半边,呈现出诡异的色泽。
      悬在半空中,更是似阎王的鬼扇。

      若是现代人,在动物园里见惯了孔雀,自然不会觉得恐怖。兴许见到孔雀开屏还会觉得兴奋。
      可大魏鲜少有人见过孔雀,甚至不知道孔雀会开屏,毫无心理准备。
      祈福在他们眼中更是沟通鬼神天地的场合,庄重神秘。
      因此在注意力极端集中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被吓了一跳。

      孔雀会飞,但飞不高,离人群很近。
      动物往往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它感受到了群臣的恐慌,受惊之下竟将身子一扭,朝齐久安的方向扑来!

      齐久安的数据库中有孔雀,刚才放飞时,她不想凑这个热闹,往后退了一退。
      玟太嫔也对孔雀没什么兴趣,躲在后边,见此把她拉到身边的空位。
      齐久安跟她道了谢。

      玟太嫔往日都穿得素淡,今日兴许是因为过节,穿得格外喜庆鲜艳。
      然而她面色不算好,瘦得只有骨头,人被衣服衬得更是憔悴。因此显得有些违和。

      此时她也被吓得惊叫连连。
      齐久安自然不会被孔雀开屏吓到。这会儿孔雀朝她扑来,她也有应对的能力。

      但一方面,她若是躲了,身后就是玟太嫔。人家是江南女子,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肯定跑不掉。
      另一方面,孔雀乃祥瑞,这年头不讲什么人的生命权大于珍稀动物。她若是动手,薅掉一根毛都是罪过。
      再加上方才慕容泽那一出,“天下不平”四个字怕是要彻底坐实了。

      所以齐久安只能站在原地不动,等这位祖宗缓过来自己飞走。
      她安慰自己,大不了被鸟喙啄一下,不会疼到哪里去。

      玟太嫔不知是受惊了还是想帮她躲过,扯着她的腰带往后退了几步。
      齐久安的腰撞上了一个桌案,酒杯倒下来,酒液浸湿了她的衣衫,凉飕飕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她无暇顾及,只能盯着那只孔雀向自己扑来,翅上翎毛炸起。
      忽而“噗嗤”一声,孔雀身子顿住,蓝瞳骤然紧缩。尾屏却本能地张开到极致,千眼状的翎斑在风中簌簌乱颤。
      三尺青锋透胸而入,剑尖从其脊背刺出,带出一串血珠。

      孔雀的身体从半空中跌落,摔断了数根羽毛。喉咙中挤出一声哀啼后,很快就没了声息。

      荀祜收回剑,把齐久安打量了一遍,神色中罕见地有些焦急。
      孔雀罕见,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但他不如齐久安自由,想往后站就往后站,这种场合他必须跟着小皇帝。
      所以他和齐久安中间隔了不短的距离。

      他接连推开数人赶来,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什么祥瑞,在他眼中已是死物。
      亲手斩杀祈福之物又如何?更逾矩的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他只要眼前人安好。

      齐久安还不准备跟荀祜在大庭广众下“认亲”,所以先一步开口:“谢摄政王出手相助。”
      荀祜见她行动无碍,才退回到应有的距离:“不必多礼。”

      齐久安这才有机会关注自己被打湿的衣裙,她往身后看了看,才发现方才打翻的是荀祜的酒杯。腰后磕到的也是荀祜的桌案。

      玟太嫔似乎被吓坏了,连忙把酒杯扶正,从自己的桌案上端来酒壶给齐久安,让她给摄政王斟一杯酒赔罪外加道谢。

      齐久安自然不担心荀祜会为了一杯酒迁怒她,但总要做做样子,就按玟太嫔说的,斟满一杯酒,递到荀祜面前。
      “摄政王莫要怪罪。”

      荀祜方才是被吓住,这会儿回过神,却不满于她表现得如此生疏。
      好像真的认为他会因此责怪她似的。

      她反应力明明不弱,方才不动手是否是不忍伤及生灵?
      那他一剑杀了孔雀,在她眼里岂非残忍无情?
      所以她如此谨小慎微,向他请罪,就是在怕他。
      可他明明是为了保护她才行凶,她最不应该怕他。

      他在战场上待惯了,别说杀孔雀,杀人也不眨眼,喜欢都沾染了血腥气。
      荀祜被世人唾骂了数千日阴狠暴戾,阎罗转世,不曾辩解过半句,却只因齐久安一个低头近乎感到委屈。

      齐久安见荀祜迟迟不接酒杯,疑惑地歪歪头。
      难道是酒有问题?

      她原本不过是瞬间的疑心,随意一扫,却真被她扫出个鹤顶红来。
      酒里真有毒。

      此刻荀祜却突然不再犹豫,伸手要接过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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