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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以诗歌,以芦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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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却问:“原来玉京主不知道么?”
他表情很温和,像是询问友人今日的天气如何。
岁野面无表情。
“九留剑修早已不成气候,你和他来往,没有意义。”
他看向一旁的树,话却是对着离乱说的。
她往身侧一步,抬头问鸣却。
“你们从前很不对盘?”
鸣却回看向离乱。
“……九留剑修与白玉京一向如此,不过,我没怎么与他说过话。”
离乱带着鸣却往岁野身前过,本打算忽视,却听岁止里岁野的声音传来。
“……你带他一起。”
“为什么?”
岁野:“带他一起,我感觉接下来会有你愿意听到的东西。”
离乱便侧身:“还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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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会上。
九留与白玉京剑修坐在一起,不由得引人侧目。
鸣却规整地坐好,把剑放在膝上。
其实他已有些时日没来参与大会。
“裁日剑主,好久不见了。”
鸣却弯弯眼:“好久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硬朗。”
“鸣却!好久没见你,散会后和我们一道去喝几杯?”
“今日便不了,一会还有事。”
也有人悄悄来到他身旁。
“我去,啥情况?你怎么和他俩坐一起了。”
鸣却低声回:“剑修间本就该多来往。”
“得,你和他们来往吧,瞧他俩那神气儿样,符术修来的暴发户。”
离乱学着鸣却微笑着送了杯酒:“这位修者,我听得见呢。”
“啊?”
修者有些失措地接过酒杯,却被杯底烫得一下把热酒洒了一身。
“您没接稳呢,快下去换一身吧。”
一旁的鸣却自然看得见杯底离乱符术的痕迹。
待那修者匆匆忙忙地跑掉,他才道:“我还以为你要做些更过分的事来报复……这只是幻境,你说的。”
离乱:“我还等着接下来的晨会呢,再者,我其实很难生气。”
鸣却执杯的手一顿:“……是吗?”
离乱道:“倒不是宽慰人大度那样没脾气,我就是很难生气,也很难有太多情绪波动……或许是因为脑子里装了太多其他的东西,暂时来不及生气。不过反过来说,需要我做些什么来‘报复’的人,定然是做了让我真正不快的事。”
鸣却恍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离乱还想说什么,另一侧的岁野忽然问:“你和这老剑修什么时候认识的?”
“什么是老剑修,算年纪,我应与离乱或玉京主差不多大。”
“差不多大是差多大?修者都说差不多大,但仔细一算,大多彼此都差了几十岁,在大壑,几十岁都差三代了。另外,九留剑修都是老古董,枢格没听说过吗?还是其他修者迫于老头儿的压力,不敢在您面前这样称呼您?”
他在“您”这个字上格外用力。
离乱反手就往岁野背脊上一拍,转而道:“……你不用,与这幻影介怀。”
“从前倒不知道玉京主是这样的个性。”鸣却抿一口茶,莞尔回道。
“也不是。师兄大多时候就是话很少。”
她大概也很久没有真心地称呼岁野作“师兄”。
冻青就是在这时上了台。
“诸位,今日各位桌前的,便是三浮天瑶台玉饮,取瑶台十年才有一罐的松柏露水,冷饮如朝露,热饮如清汤,今日便是最后一日晨会……虽有些不合时宜,再次恭贺此次万流归录,诸位逆流得名。”
冻青说起话来很有一番学会里长辈模样,将万流归录彻底扯入红尘度量。
不过他和善的面容也没维持多久,今天是最后一日,重要的事必须拉扯干净。
重要的事,对修者而言,也不过是钱财。
拉扯一番,水坝是一定要修了,问题在于,谁来修,谁又出钱来修。
“此事既然是三浮天与白玉京牵的头,你们也该是担主要的责任。”
说话的人背上也背把剑,离乱认识她,这是九留的剑修,翡雀,此次万流归录刚成为枢格。
与其他九留剑修不同,翡雀的符术造诣颇深,也修出了剑脊,不过她其实平时与大多剑修一般寡言少语,此次是九留天是她来出头,离乱多少有些没想到。
鸣却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轻声道:“九留天剑修其实大多……囊中羞涩,让她来,也是师尊有意而为,她只是平日话少,但并非毫无心思的剑痴。”
离乱听完后琢磨了会,有些后知后觉。
“你与她是师兄妹?”
“算辈分,我是她的师伯。”
离乱一听到“辈分”就头大,摆摆手没再问。
场上又是三言两语,不知何时,汝切也参与了进来。
“此前我白玉京也说过,若大坝修成,于悬圃众人皆有好处,便不必赘述。”
一刀修狂笑两声:“那好处我可瞧不见,不过对三浮天而言却是燃眉之急。”
虽然中途有晨会没有参加,但想也知道,关于水坝的修建利弊,前几天早也达成共识了,否则不会定下来。
但一说到出钱出力的事,分明已经理清的问题又要重新拿出来摆谈。
听起来是极其没有效率的事,但它总是不受控制地重演。
“好了,好了!”冻青带着怒气大声道,“诸位这是像什么样子!再者,如今符术大成,即使要修得复杂些,也要不了多少罢!”
翡雀见缝插针:“既然要不了多少,不如您多给点?”
冻青一口气闷在胸口,目光触及角落几乎是瑟缩的梅台,立刻道:“我看这天烬野是一直没吱声罢。”
梅台见躲不过,陪笑道:“枢格阁下,此事和我们倒没什么关系了吧,我们草原上还淹着呢,若您想提之前那笔,你我都知道,那数金比起修坝要的钱,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又是一阵争吵,幻境并未完全复写昨日,唯独分外清晰的,是最后一锤定音的那一个人。
“诸位争端,不过为钱财、为劳力。但水害严重,车已至山前,不可不理。既然诸事烦忧,不若将此事全交由白玉京。不论最后用了何种办法,定会及时解决水患。”
离乱听见这声音就知道是谁。
是汝切。
冻青眼风一凛:“当真?”
汝切说那话时,堕阁内还吵闹万分,冻青这短促急音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
如今离乱自然看得出这二人打一开始就在唱双簧。
汝切声音放柔,手指在轮椅的把手上摩挲:“咳咳……也是要些资金的,按此前预算的六成,我想白玉京能做的。我们这……别的不说,人力不怎么值钱,还得三浮天配合,将云石的价压一压。”
·
敢情到头来承下此事的是白玉京。
“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要说逍遥子和汝切一起去找你提起此事。”
……
“他们的确是那么说的?你一个玉京主,说是管控全白玉京,我一个凡人都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
……
“废物。”
散会时,鸣却不得不与几位旧友寒暄,走出来时正好听见这冷冷的一句。
她语气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沉。
他大概能知道她和谁在说话。
“离乱。”
鸣却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
“我刚才见散会时,汝切楼主与冻青分别往堕阁后去了。堕阁后有一处开阔的廊亭,想来二人是去那说话了。”
“是么?”
离乱把着剑,往上看:“那处房檐往外能不能看到后面?”
“可以。”
离乱踩着廊桥上的云石墩子往上。
鸣却见她几下利索地爬上了房梁,一只手挂在梁上,整个身体一下就晃上屋檐,外裳随之飞舞,像乌鸦一般展翼又收束。
他本来可以飞上去,也学着她翻上屋檐,跟在她身后。
没多久,离乱就看见了汝切的身影。
她自己推着轮椅,坐在堕阁边缘,脚底便是回旋的水与云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看起来,冻青并未和她一道。
离乱微皱眉,她还是更想知道冻青的去处。
她转过身的一瞬,身后突然有一瞬的湿意传来。
一把刀顶到了她的后颈。
眼上瞳术带来的灼意已经太迟。
湿润的刀,这是把水刀。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真的是你……你果真会如鸣却所说般,帮我么?”
离乱沉下肩。
“你也得说一下要我帮什么吧,我可不想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林簌。”
她低头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