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穿越民国）》黑白相间

15、金枝玉叶贵相逢

　　一入车厢，男人就停住了，秋露只得站住，两人一前一后的站在这个狭窄的过道里，一个中年女人领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站在他们对面，几人目光交错。

　　那女人上身穿着个深蓝色的缎面紧身小袄，外面又套了件边角镶着兔毛的花卉式坎肩，紧裹在身上显得人有些胖，圆润的腰身更是把那红缎镶黑边的阑杆裙蹦的紧紧的，大脸盘，眼睛有些向外凸，眼角略有些往下耷拉着，抹着头油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全部梳到后脑勺，高高盘了个花样，原本还有点姿色的面容，却因为涂了层妆粉，显得反而不太好看了，耳朵上挂着一对金耳环，沉甸甸的拉的耳垂直往下坠。

　　“秦姑，人交给你了。”男人冲那女人打了个简单招呼后，就不再管秋露，利索的转身退走。

　　秦姑斜着眼上下打量了秋露两下，就收回了目光，仿佛再多看一眼，就污了自己的眼似的。就听她捏着嗓子，挥了挥手，冲身后那个丫鬟不耐道，“真是的，一眼没看住，你们几个胆大的丫头们就给小姐挑事儿，哼，”可口里埋怨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调转了枪头，瞪着秋露，叽歪道，“臭丫头，给我老实点，我可告诉你，要不是我家小姐心善，哪能让你个脏妮子上来，得了得了，我也没心情在这跟你耗着，玉兰快带她先去洗洗，顺便把这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衣服给我换了，都穿的这是什么呀这是，小心污了小姐的眼儿。”

　　“是。”闻言，跟在秦姑身后的小姑娘冲秋露微微一笑，也不嫌脏，牵起她的手，道，“跟我来。”秋露腼腆的点点头，紧抱着包袱，跟了过去。人还没走几步，秦姑的嘴就像点着了火的爆竹，一连串的不太好听的话又传入了耳。

　　“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玉兰把秋露领进一个小小的洗漱室，等门关上了，才冲秋露歉意的笑笑，宽慰道，“秦姑说话虽不中听，但她人其实挺好的，久了你就知道了。”

　　秋露点点头，面上只是挂着谦卑的笑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她拿眼略微扫过整个房间，麻雀虽小，五脏齐全，又不显得拥挤，摆放的位置都颇有些考究，各种东西更是看着都很精致。单单是挂在小窗口的窗帘，细腻的布料加上精细的花纹，都显得贵重无比，整个房间的装饰都充满西方宫廷式的奢华风格，这，还只是一个洗漱室……

　　玉兰细心的告诉秋露哪些东西她能碰，哪些不能碰后，秋露就谢绝了她的帮忙，只是老实的把自己紧抱在怀里的包袱交给了她。仿佛早知是这种情况，玉兰也并不多说什么，带着包袱就出去了。

　　秋露把门插好，看了眼放在雕刻着镂空花纹镶着镜子的妆台上的一套女装，当先从自己的大袄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塞进那套女装里，然后走到热水池前洗了洗手。她的手已然有点受冻，尤其是肿胀的手指一碰到热水，总有股子说不出的难受应然而生。

　　可即使不好受，她还是利落的脱下身上的脏衣裤，把它们统统都塞进门口处的篓子里，然后低下头，热水沾湿了软绵而干净的手巾，当它轻轻的擦过腰上那几道依然很显眼的鞭痕时就豁然停住了，秋露的眼里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这还是她自那事儿发生后，第一次洗澡，正视自己的身体。

　　没一会，湿热的毛巾又轻轻的贴在胸脯上的一块青紫之处，停了有那么几秒后，继续换下一处，她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细心擦拭着，就好像只有这样，身心的黯然和疲惫就会不翼而飞似的。

　　毕竟，哪个女人不怀春，这只是一种单纯的对美好感情的向往，无关女人的年龄，即使是活了两辈子的女人，这一关，都不是那么好过的。丑陋的开端，只会留下深深的失落和遗憾。

　　好在，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只活了短短十几年的小丫头，心态调整的也快，再加上对生逢乱世的忧心，让她很快就抛开了心中属于女人的那几分多愁善感。抬起头，挺直了背脊，那一抹坚定，再次回归。最终她深吸了口气，涮了涮毛巾，加快了速度，外面情况未明，让人久等终是不好。

　　中国历来就是个等级森严的国度，人与人之间自古就是有着浓重的尊卑贵贱之分的，不同身份和阶层的人之间很难逾越那道无形的鸿沟，更何况是在这乱世。

　　只过了一会儿，洗漱室的门就开了，听到动静走过来的玉兰很快就看到了一个皮肤白皙，眉眼好似都带着笑的女孩走了出来，直看的她眼前一亮，嘴角带笑的上前一步，拉住那女孩的手，一边上下仔细的打量着，一边问道，“瞧这小模样漂亮的，你叫什么名字？之前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年纪，这洗干净了一瞅，看着可比我小，叫我一声姐姐你不冤，走，咱们边走边说，别让小姐等急了。”

　　秋露微红着脸，拽了拽衣摆，紧跟着玉兰，小声的说了自己的名字，玉兰见她穿在身上的这套素白色镶着蓝边绣着简单花纹的的窄袖厚长褂和长裤都有点偏大，不觉冲她笑着比了比自己的个儿，“这是我的衣服，虽然看你穿着有点大，不过，你人长得好，穿啥倒是都不丑。”

　　玉兰的话音刚落，两人就见从通往后面车厢的过道里走过来一个穿着葱绿色缎面小袄长裙的女子，看年纪约有十七八，身材苗条，长的挺娇俏，尤其是那杏眼，如水般清澈明净，两颊处飘散着两朵晕红，更衬得面如桃花，虽肤色略黑，仍不掩容光，周身透着一股子青春活泼的气息。

　　看见她们，那女子也是一愣，带着疑惑的目光自秋露身上转了那么几下，直接又回到了玉兰身上，脚下却也没闲着，依然继续向前挪步，玉兰扫了眼那人手里提着的食盒，领着秋露，边走边当先开口打了声招呼，“翠瑶，你回来啦。”

　　见她们认识，秋露忙跟着扬起脸冲着翠瑶善意的笑了笑，翠瑶冲玉兰点点头，人还没到近处，声先到，“她是谁？”

　　玉兰笑着凑到翠瑶面前小声的解释着，“还不是这伶俐的丫头让小姐瞧上了眼，就给领上了车。这不，我正要带她去见小姐，正巧，你也回来了。”

　　听了玉兰的话，翠瑶又一愣，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去后边的车厢里取小姐午饭的这么会儿功夫，这里又发生了这么一出儿，她的心思转了几转，最终也只是冲着秋露点点头，没个笑模样，疏离的很。玉兰见状，偷撇了秋露一眼，也没在开口。

　　三人最终都停在了一道紧闭的门前，翠瑶转过头，看着玉兰，嘴唇微动，似想要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道门突然被人打开，就见秦姑一脸怒气，颇有些凶神恶煞的瞪着她们，立时让有些猝不及防的三人都统统往后退了一小步儿。

　　“磨磨蹭蹭的都堵着门口干什么呢？不知道小姐正等着呢吗？”秦姑像是吃了枪药似的，话里话外都是刺，就见她压着嗓子一指翠瑶，呵斥道，“墨迹什么呢，快去把吃的都给摆上，真是的，就这么点路，也给我整这么久的功夫。真要饿了小姐，我唯你是问。”说着话音一转，开始冲着玉兰开炮，“还有你，让你收拾一个小丫头，你也给我整这么半天，学会偷懒了是不是，还站这儿等什么呢，还不给我带着这丫头进来。”

　　当着其他人的面就被骂了，换谁谁会高兴？！也算是在小姐那有点脸的人了，不过翠瑶却是惹不起这个秦姑，毕竟是太太身边得力的，只得压下心中的火，脸色略有点难看的撇了玉兰和秋露一眼后，当先进了门，玉兰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反而依足了规矩冲着还没停口的秦姑躬了躬身后才领着秋露跟着走了进去。

　　旁边站着个炮桶，一点就着，秋露可不想成为炮灰，一进门就老实的龟缩在门口的一角，垂着头，眼只盯着自己脚下的那块儿地毯，规矩的很。翠瑶和玉兰则一前一后的往里走到小姐坐着的沙发旁，给她请了安后，开始把食盒里的饭菜往小桌上摆。

　　“好了，别说她们了，秦姑，你也喝口水，歇歇火。”一直在小姐沙发后面候着的文绣儿马上上前把一杯温热的茶亲自端给了秦姑，秦姑接过茶，没好气的看了文绣儿一眼，对于这个自家的侄女，脾气不好的秦姑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没再说什么。

　　一直关注门口状况的文绣儿，早在秋露一进来时，就瞧见了，梳洗过后的秋露，如一小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儿，不带一丝艳色的素白衣服，反而衬得她的小脸更加的白嫩，唯有露在外面的已经受冻的红肿双手，十指像削了皮的胡萝卜，显得难看了点儿，但看着，更招人怜惜儿。

　　“小姐，瞧，这小丫头洗干净了，模样瞅着挺招人看，喂，你别缩在那了，快过来，让小姐仔细看看你。”打量了没几眼，文绣忙又走了两步，一把拉住秋露的手，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秋露，抬眼一看，是那个文静姑娘，嘴角向上一扬，对她笑了笑，乖巧的任她把自己拉到小女孩面前。

　　文绣儿的话立时引起了小姐的注意，本来侧卧着身子正歪着头跟另一边的沙发上的男人说着话的她，忽的坐正了身子，圆咕噜的眼睛看向秋露。

　　秋露绷直了身子，低着头，心思转了几下，最终还是咬咬牙，猛的冲着小姐跪了下来，匍匐着身子。恭声感激道，“弱女秋露，在此先谢谢小姐的救命之恩，秋露虽愚笨，但只要小姐用得上咱儿，尽管使唤。”

　　这感谢的话虽然糙了点，但胜在真诚，让小姐听的一愣后，忽然抿嘴笑了，就见她冲文绣儿挥了挥手，文绣儿立刻心领神会的走上前，也笑着把秋露扶了起来，道，“傻丫头，起来说话，我们这不兴这个，以后轻易别跪了，看着臊的慌。”

　　这时小姐看着秋露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萝卜手，也开了口“绣儿姐，我看着她的脸色可不太好，想是累的狠了，还是你先让人领着她去吃饭吧，有什么咱儿回头再唠。”

　　听了小姐的话，文绣瞅了瞅桌上摆好的饭菜，忽然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道，“是绣儿糊涂了，绣儿这就带着这丫头下去安排，要不然莫哥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话刚说完，立时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坐在一边的小姐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见状，也哈话大笑了起来。

　　屋子里几个人来来回回的说话声，一点都没打扰到那男子，他就那么懒散的窝在沙发里，炯炯有神的双眼，只盯着摆在桌上的那几道菜肴，别看是在火车的餐车里做的，可能包的起整个车厢的，哪个不是有钱有权贪享受的货儿，所以这饭菜能差吗，这不，摆出来没多久，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里所散发的香味儿，立时就飘的哪都是，别提多勾人了。可是再好吃，一个大男人，如此作态，也是有点忒不着调儿了。

　　小姐的笑声就像把炒得愣脆的蹦豆儿依次倒在了盘子里，咯嘣的脆生。听的连秦姑都扯了下嘴皮，直至那男子慵懒的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这才止了笑。

　　一边的秦姑本来就看不惯那男子的行为，只不过自打进屋后就没插上嘴，此时见那男子懒的抽油的德行，压不住的火立时涌了上来。就见她快步走了过去，厉声冲着他道，“平时怎样，我管不着你，可在小姐面前，怎么还敢这么不像话，你看看你，站没站像，坐没坐像，像滩烂泥，要不是……”

　　别看秦姑越说越激动，那男的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过去，站在一旁的文绣儿，见状赶紧上前一笑，打断了秦姑的话，“秦姑，看你也忙了一上午了，想必也饿了，就让翠瑶陪你去吃饭，这有玉兰和绣儿伺候着就行了。”小姐在一边听了也忙坐直了身子，笑咪咪的冲秦姑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去吃饭。

　　察觉到小姐眼里的一丝情绪，秦姑狠瞪了那男的一眼后，又瞥了文绣儿一眼，道，“小姐，那老奴先……”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小姐有点不耐道，“好了，好了，秦姑你们下去吃吧。”

　　见小姐这样，不想招人烦的秦姑只得立马带着眼睛里包含着晦涩难解的情绪的翠瑶退了出去，不过在临出门前，还是狠狠的冲着玉兰道，“好好伺候着。”

　　没了秦姑，房间里立时清净了不少，小姐清脆的声音响起，就见她眉开眼笑的招呼男子吃饭，那男子也不多话，自顾自的拿起筷子就吃，倒是比谁都快活。小姐也见怪不怪的跟着吃了起来，玉兰站在小桌旁，偶尔凑上前去，倒倒酒，收拾两下。

　　“屋里玉兰候着就行了，绣儿姐，你带这丫头下去吃饭吧，估摸着一会，你的药也该熬好了，正好顺道把它也给喝了。”小姐咽下口菜，抿抿嘴，冲站着的文绣儿道。

　　文绣儿轻咳一声，眼神温润的冲着小姐嗯了声，就带着秋露走了出去。

　　刚关上门，车厢外忽然就响起了一声声刺耳的轰鸣，随后，整个车皮都开始轻微的晃动了起来，见此情景，文绣儿笑着转头冲秋露说，“开车了。”

　　秋露怔怔的转过头，直直的盯着一边罩着淡色窗帘的窗口，情绪略有些波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冲破了身上那道看不见的枷锁，自由了，可这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忽然又隐约的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太过狭窄曲折的自由小径，并且路上迷雾重重，一时之间，心里又多了几分未卜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