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L》御乐

2、流星逐飞花（一）

　　黄昏，残阳，西风；老城，瘦马，长街。

　　黑二子看着小酒店里角落的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趴了一个人，一个黑二子不知道身份的人，但能来小酒店的，都是嗜酒之人。那人坐了四个时辰，点了四壸酒，都是小酒店能拿出来的最佳：忘怀醉、枕上欢、别时忧、喜再逢。那人喝了四壸酒，所以已经黄昏了。

　　黑二子的掌柜很担心那人不给酒钱，但黑二子一点也不担心。那人穿的衣服，虽然不是顶好，但也价格不菲了；那人戴的发环，虽然不是金银，但也用上了珠宝；那人穿的靴子，虽然不是软厚，但也没有太硬；那人腰挂的剑，虽然不像名器，但也不是一般货。从没见过有钱人的黑二子，觉得那人就是个有钱人，有钱人总是比较懂得享受的。

　　老霸王来到小酒店之时自然也看见了那人。小酒馆除了一个小伙计和一个大掌柜外，只有那人了。想要看不见，很难。老霸王看见那人之时，心里打了个突，但笑了笑自己的神经兮兮，又对黑二子喊道：「来两斤烧牛肉，再两斤青竹。」

　　老霸王姓王，单名一个「霸」字。既然有一个老霸王，自然有一个小霸王，小霸王就是老霸王的儿子，因为打败了他老子，所以江湖现在没了「霸王」，多出了一个「老霸王」和一个「小霸王」。

　　黑二子动作爽利，两斤牛肉切的整整齐齐，铺在素质不怎样的碟子上，连着两大壸青竹，送到了老霸王的桌子上。老霸王是来等人还是单纯喝酒？黑二子不清楚，因为这两样事情老霸王都有在小酒店里做过。

　　「好酒。」老霸王只是拿起了盛酒的杯子，这句话自然不可能是老霸王说的。老霸王回头，看见了那人，那人也在看他。那是一个年轻人，面容只能算是清秀，却一点也不让人深刻，可以转眼即忘。但是那一双眼眸真恐怖，明明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半丝人类情感，老霸王感觉到一阵寒意。他喏喏应道：「是好酒。」

　　「喝酒的却不是一个好人。」年轻人道。

　　老霸王再一次回头，看向年轻人。这次年轻人却没有看老霸王，老霸王不知道，年轻人说的不是好人说的是谁。有一剎那，老霸王以为是年轻人的自嘲，但年轻人说出来更像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老霸王已经活了不少年岁，所以他知道年轻人说的是他。

　　「我不是个好人？」老霸王问。

　　「你不是个好人。」年轻人的背影依然没有动。

　　「我怎么不是个好人？」老霸王又问。他活了五十岁，自问没有做过甚么坏事。

　　「因为我从不杀好人。」年轻人说了八个字。这在她说这八个字的时间，年轻人刺出了八剑。一句话的时间要刺出八剑，是怎样的速度？老霸王掀翻了桌子，挡开了其中五剑，手臂、腰侧、腿上还是中了三剑，六个血洞。黑二子和大掌柜在年轻人发难时，已经躲到柜台的后面去发抖。

　　老霸王一只手掩着腰侧的伤口，一双眼瞄向小酒店外的长街。老霸王老了，他变得怕死了，所以他想逃，他不想死在这里。老霸王年轻时，有无比的勇气和一双打遍天下少逢敌手的铁拳。现在铁拳去其一，勇气亦早已消失。

　　「妳是谁？」老霸王问。这时他也看出了年轻人胸前微微的起伏，那是一个女子。一个名字突然就跳入老霸王的脑海。

　　「你们都叫我司马流星。」女子如是道。

　　司马流星，流星剑剑如流星的司马流星；身为武林第一高手的司马流星。好一个司马流星，原来如此模样。

　　老霸王觉得有点悲哀，他知道他今日逃不开去了。司马流星出道多少年了？没有人记得，司马流星就是流星，平地一声雷、横空出世。但她出道至今，只要她想，没有她杀不了的人。司马流星剑下，从来只有死人。至今司马流星在杀人一事上，还没有失败过。因为，她是司马流星。

　　「司马女侠，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老霸王求饶，他虽然老了，但他还是想继续活下去。因为他有他最爱的金钱和女人。

　　「我不是侠客。」司马流星笑了，清秀的脸上却像点晴画龙，忽然美了起来。「我只是个杀手。」杀手，当然只杀人。

　　「那我给您很多钱，您去杀别人……」老霸王很爱钱，所以他有很多钱，同时爱收集更多的钱。为如果钱能拯救他，他愿意舍弃他的钱。

　　司马流星摇头，道：「我不缺钱。」她确实不缺钱，看看她吃的穿的，哪里是缺钱的人？

　　老霸王绝望了，他转过身就想逃。老霸王年轻时，他的一双腿也够快，但现在他已经不年轻了。再说，又哪里有人能快过司马流星的剑呢？

　　老霸王左脚踏出了半步，转过了半个身子，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同去明他看见了自己项上喷冒着鲜血。老霸王的眼角斜觑到司马流星，那人依然白衣如雪，未寻沾到半滴血。最快的剑，不过如此，这就是司马流星！

　　司马流星手里的剑也叫《流星》，同样的，这把剑也没有沾上半点血，流星只划过夜空，不沾尘世半分俗。

　　砰的一声，司马流星背过身，小酒店依然是司马流星刚来时的那个小酒店，但小酒店里的人却不少了，这里站了十八个穿红衣的人，十八个一看上去就知道是武林高手的蒙面人。大掌柜拍着身上粗糙的布衣站起了身，面上的笑容很灿烂，就像四个时辰，看见司马流星在柜面放下一两重的白银时的笑容。

　　「你杀了他？」司马流星的剑指向了躺在大掌柜脚边的黑二子，当然黑二子不喜欢躺在地上，但死人是没有感觉和没有办法抗议的。

　　「不，这人是妳早晚杀的。」大掌柜摇头，面上的笑容依然灿烂，但是他的双手一直收在袖子里搓揉着，准备随时出手。

　　司马流星反对道：「我不杀好人。」

　　大掌柜问道：「他是个好人？」

　　司马流星道：「他请我喝酒。」

　　大掌柜又笑了：「我也请妳喝酒。」

　　司马流星也笑，但声音很冷：「我不喝你的酒。」

　　大掌柜笑：「我的酒岂不是他的酒？没有分别。」

　　司马流星却很认真：「他的酒，是好酒；你的酒，是坏酒。他是个好人，而你不是；我不想喝你的酒，你请的我也不喝。」

　　「我的酒怎么坏了？妳就这么讨厌我的酒？」大掌柜似乎有点受伤。

　　「你的酒坏，因为你是个坏人；你的酒我也喝不起，那得拿命来换，我爱惜我的命。」

　　「我怎么就是个坏人了呢？」

　　「因为你杀人。」

　　「杀人的就是坏人？」

　　「没有人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妳也杀人。」大掌柜提醒，江湖中，唯不知道司马流星杀人。

　　司马流星却笑了，笑得很好看：「因为我也是坏人。」

　　「为甚么要当坏人？」

　　「坏人总是活的久一点。」因为可以杀人，因为可以杀想杀你的人。

　　「我也想活久一点。」大掌柜也笑，他终于出手了。大掌柜的手，握着两个小球。很有大掌柜特质的小球，但绝对不是一个小酒店的大掌柜会用的。两个黄金铸造的小球，份量十足。

　　司马流星看着那两个小球，笑了：「你当然是大掌柜。」

　　大掌柜也笑：「我当然是大掌柜。」

　　江湖中当然只有一个大掌柜，红叶会的大掌柜，使一双黄金小链球的大掌柜。

　　「红叶会要我的命？」

　　大掌柜却叹了口气道：「司马流星，妳总是这么聪明的吗？」

　　「聪明人总是活的比较长一点。」

　　十八个红衣人也动了，他们当然不可能帮助司马流星，因为他们是大掌柜带来的伙计，伙计当然只听掌柜的话。现在小酒店里有二十个人，二十个人在一个小酒店里，当然很挤。

　　司马流星怕挤，最怕跟人有身体接触，所以她把其余的十九个人请出了小酒店，用了一道剑气，只用了一道剑气。

　　一剑光寒震九州岛。大曌当然不只有九州岛，而且这里有十九个人，十八个咽喉上的血洞，剩下的一个，在小金球上。「司马流星，流星剑剑如流星，剑剑夺命……果然是司马流星。」大掌柜依然笑着，似乎死了十八个伙计的不是他。

　　「这一剑没有要了你的命。」司马流星叹气，有点不满。

　　「妳想要我的命？」

　　「要我命的人的命我都想要。」

　　「那也得要看看妳有没有那个本事。」大掌柜又动了，可惜他大概掌柜当太久了，身手已经不如以前灵活，也不如以前轻快。当然，直至这一刻，武林中还没有能比司马流星更快的人。

　　大掌柜有两个小金球，司马流星却只有一柄剑，任何人都会以为司马流星必败无疑。只有两个人不这样想，这两个人当然只能是司马流星和大掌柜。因为大掌柜已经败了，叮当两声过后，小金球连着五根手指的小链清脆断掉；司马流星对自己的剑从来都有信心，除了她的剑，她不相信其他。

　　第十九个血洞，开在大掌柜的咽喉之上。这个世上，只有司马流星不愿杀的人，没有她杀不了的人。

　　「果然是司马流星。」一个阴侧侧的声音说。

　　司马流星抬头，老树的树梢上有一个黑衣人。也许他藏的太好，司马流星也没有发现他。这时大掌柜的尸体才刚刚倒地：「阁下不动手？」

　　黑衣人问：「我为甚么要动手？」

　　「难道你不是红叶会的？」

　　「我是红叶会的人。」

　　「那为甚么不动手？」

　　「红叶会的就要动手？」

　　「我以为红叶会想要我的命。」司马流星笑。

　　「红叶会当然想要妳的命，但更想要你的人。」

　　「我为甚么要为红叶会卖命？」

　　「因为红叶会能给妳想要的。」

　　「哦？那你说说我想要甚么？」

　　「我们大当家说只要妳想，红叶会就能给。」黑衣人说起红叶会的大当家，语气中带着一种自然的敬佩。

　　司马流星把剑挂回腰间，看着黑衣人：「即使我要你们大当家的位置？」

　　「大当家说这是当然的。」

　　「你们大当家真阔绰。」司马流星赞道。

　　「大当家是个好人。」黑衣人道：「只要司马小姐见过我们大当家一定会认同的。」

　　「哦？那我一定要见见你们的大当家了。」

　　「是的，请司马小姐随我来。」

　　「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言拙。」

　　言拙尚然不是言拙。真正言拙的人又怎么能说出这一番话呢？

　　司马流星笑，她开始期待与那位大当家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