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新福尔摩斯/银漫混同]Dream a Sweet Dream》流光浮影

2、02

　　他醒来的时候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是昏昏沉沉的大脑，不是微微震动的床铺，也不是有着奇怪陌生感的房子。而是……噢，一个名字。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突然发现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
　　他心不在焉的下楼，然后不出意料的，“咚”的一声撞在房梁上。
　　一个糟透了的开场白，不是吗？
　　或许一杯茶会让他清醒一点。他想，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厨房。为什么该死的震动仍然不肯放过他呢，他大脑像生锈的齿轮一样缓慢的转动着，直到一杯热腾腾的茶在他的注视下从桌子上震了下去，摔个粉碎。
　　然后，正如他仿佛预料到的，他回头看着窗外，一辆老式的巨型推土机，带着一整个施工队，气势汹汹的扑向他的房子。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别无选择。

　　伦敦真是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但他此刻一点都不感激。该死的阳光干扰了他的思维，他仍然想不起自己叫什么。或许他的朋友应该知道，他想，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甚至想不起他朋友的名字。来看看，Sherlock Holmes怎么样？噢，是的，家喻户晓的Sherlock Holmes，感谢Conan Doyle，想认识他的人遍布全世界，但他只在乎John Watson。
　　最后一个名字仿佛触动了他某根神经，他觉得自己对John和Watson的组合非常熟悉，熟悉到知道那个家伙可能是个Gay并暗恋他的同事——当然也许是那家伙觉得自己的同事是这样。
　　总之，当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推着一购物车的罐装啤酒顺着小路飞奔过来，并叫着“Arthur，Arthur”时，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那是在叫他吗？Arthur？噢是的，他翻了个白眼，一个英国人总应该叫Arthur，无论他有圆桌骑士还是写着畅销小说或者公寓要被强拆——好吧这都不是重点。但无论如何，那个困扰他的，叫John Watson的人肯定不会穿着难看的睡袍躺在巨型的黄色推土机前，屁股下面满是恶心的泥浆。
　　“Ford，在这里。”一个名字自然而然的蹦了出来。
　　他看见黑人向他走了过来。他忽然发现这家伙就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终于露出的一个头，顺着它一拽就拽出了一连串的记忆。比如他应该姓Dent，一个不如他的名字那么有代表性的姓氏；还有他这位朋友叫Ford，似乎是个来自……猎户星座参宿四或者什么数字的一颗星球，总之不是吉尔福德；以及他喜欢上一个姑娘，Sarah，Saria，Tricia，管他是什么。
　　或许这个星期四并没有完全的不可救药，他想。

　　无论如何，当Arthur Dent躺在湿冷的地板上，在一股一股不断袭来的古怪气味中读着一本电子画册一样的玩意儿时，他开始强烈的怀念阳光和泥浆——至少，至少它们温暖而柔软。
　　他没花多大力气来接受自己的朋友是个外星人，或者说，他根本没精力去思考这个好像在他脑海里早就形成的事实，而是发愣的看着那本写着《银河系漫游指南》的画册——尽管它用了发音精准的英式英语。
　　这本书没有标明作者，他想，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整件事都诡异极了，或许是他对这本书有着奇怪的熟悉感，又或许——只是毛巾发硬的那部分扎的他脖子疼。这太让人分心了。
　　但这么非凡的书配得上有个作者。比如一个叫做Douglas的家伙。虽然这个名字太过英国式了，但Arthur古怪的认为就应该如此。他决定不把这个念头透露给自己的朋友。
　　当然，他的朋友，这本书的提供者，似乎也没有心思听Arthur的唠叨。他简单的敷衍着Arthur，后者发现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嗅一块儿发了霉的奶酪上。
　　“我们现在是安全的。”他宣布道。
　　“很好。”
　　“我们在厕所里，”他说，“沃贡建筑施工舰队的一艘飞船上。”
　　显然对于“安全”的定义他和他的朋友有很大的分歧。Arthur悲观的想。
　　他现在只想回家，无论是伦敦郊外或者市内的一栋房子，总会烤糊面包的烤面包机还是常年放着人体器官的冰箱。他只需要一杯茶。
　　但该死的，他唯一知道确切地点的房子被推倒了。Arthur内心充满了诅咒。
　　为什么不是厨房，应该是厨房。他愤怒的站起来，试图指出Ford的错误，这样他就可以期待那一直滴水的声音来自没拧紧的水龙头，而古怪的气味只是外星人与众不同的味觉烹饪出来的食物。然后他就可以期待——
　　Ford打开了光源。Arthur正在查看手机的信号。他眯了眯眼睛才适应过来。
　　靴子，排水沟和巨大的便池打破了他的想象。那不是奶酪，只是一整块用来搓脚的肥皂。
　　SHIT。
　　他大脑里的这个大写粗体单词闪烁着万丈金光。真让人绝望。
　　Ford向他走了过来，带着一脸感同身受的悲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行为代表了什么。他语重心长的拍着Arthur的肩，又一次告诉他地球被炸毁了。
　　噢，是的，地球被炸毁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Arthur无所谓的看着他的外星人朋友，他的家在地球毁灭前就已经毁灭了，况且他笃定另外一个Arthur和他的Sherlock Holmes还在——该死的他怎么总是想起这个名字。
　　他走神的时候，Ford给了他一个他并不需要的拥抱，然后开始做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比如试图用毛巾勒住水管来威胁这个厕所，或者飞船——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在测试毛巾的韧性。
　　总而言之，Arthur Dent，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名字，并接受了他来到一艘外星人飞船令人作呕的厕所里的事实。被迫的。
　　还有比这更具有讽刺意味的吗。Arthur沮丧的收起了手机。

　　作为一名英国人，Arthur一直对外星人保持了谨慎的围观态度，但他并不相信巧合和命运——他相信的是历史，法律，和泰晤士报的讽刺专栏。但鉴于他相信的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全部消失，所以当他被肥胖而丑陋的卫兵粗暴的戴上手铐，推搡着踉踉跄跄的走在光线黯淡的飞船走廊时，他一点都不惊讶。
　　他的经历就和任何一流二流三流的小说没什么两样，他一边走一边想，试图通过思考来消除卫兵“抵抗是没有用的！”的大喊使他听力系统失衡而产生的眩晕感。Arthur决定如果经过这次灾难他还活着，他就承认他其实是在某本小说里。而且是个没用的主角。
　　于是当他们直面长着猪鼻子的沃贡人可怕的诗歌朗诵时，尽管Ford看起来快要爆炸了，Arthur的内心却平静极了。——或许一部分原因是他认定自己是个主角，而主角总会在紧要关头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特质，而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很大一部分内容他完全没有听懂。Arthur只听到了一段一段发音古怪的咏叹调，就像他一直兴趣缺缺的法国芭蕾舞剧。
　　但托他大脑里的那条金鱼的福，他本应该能听到从沃贡人过分宽大的嘴里发出标准的英式英语。
　　当然没准它便秘了。宇宙应该允许金鱼便秘。
　　Arthur发现这个念头比任何糟糕的诗歌都糟糕透了。他觉得自己要吐了。
　　好吧，总之，那本漫游指南至少说对了两件事：第一，最糟糕的诗歌出自埃塞克斯郡，英格兰，已经毁灭的地球；第二，“不要恐慌”。
　　是的不要恐慌，所以当他和Ford被无情的从沃贡人的飞船上扔下去，体会着无重力太空漫游的悲哀和乐趣，一边憋足了一口气一边在心里默数死亡倒计时的时候他并不恐慌。真的一点也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rthur在内心深处呐喊着。

　　幸运的是，当Arthur觉得他的肺马上要爆炸时，新鲜的，有着空气清新剂味道的氧气、二氧化碳和水蒸气包围了他。但他还来不及思考就重重的撞在了地板上。
　　只是一点也不疼。
　　事实上，他觉得他现在失去了痛觉，撞击变成了像是裹在一大团毛线中然后摔到另一大团毛线里——因为在撞击之前他感受到他的脑袋被明显的拉宽、拉长，固定成一个长方体——嘴唇也一样；胳膊被卷曲折叠在头部的两侧；两条腿则无害的搭在从屁股那里多长出一块儿来的后背上，同时变成了四四方方。世界在他眼中颠倒过来。
　　但这些都不是他失去痛觉的原因——噢，上帝，那是因为他体内没有血管淋巴骨头神经甚至是大小脑或者心脏。但他还能思考。他尝试着动了一下，哦是的他还有感觉，他能感受的到，那些轻飘飘，软绵绵，但格外实在的东西填充在他的身体里——
　　“Ford。”嗡嗡的声音艰难的从厚实平板的嘴唇里发出。
　　“我在。”小心翼翼的语调充满了梦幻。
　　“我想我是一个沙发。”绿色的扶手和红色条纹的靠垫轻轻晃动着。
　　“我知道你的感觉。”白色的坐垫上下起伏，声音真挚而诚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同时大叫起来。
　　喊出来感觉舒服多了。在Arthur觉得他重新变回一个人类时，他欣慰的发现了这一点。

　　不过地球人Arthur Dent不知道的是，在飞船另外一个角落里重复着一场相似的惊人的对话。
　　“Arthur。”
　　“我在。”
　　“我讨厌书包。”
　　“别这样，Ari。”
　　某个黑暗的，透气性极差的角落里，另一个Arthur和他，或者它的同伴Ariadne正努力用自己的爪子和牙齿试图从内部搞定一个拉链在外面的拉锁。
　　Ari首先放弃了努力。她气馁的把爪子搭在了肚皮上：“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假装成老鼠？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装扮成Ford而我可以试试看Tricia！”
　　Arthur捋了捋胡须，顺便抓了抓漂亮的皮毛，然后认真的说：“理论上来说是没问题，但这个梦境太不稳定，如果我们和目标接触过多很可能会触发他的潜意识。”而且我不想被一群沃贡人拿去喂食虫者。他默默的咽下了后半句。
　　“那么，那几个角色都是Arthur——噢，不，我是说John Watson的投射？”Ari用充满好奇的小眼睛看着同伴。
　　“……是的。”Arthur说，然后默默的把头扭向了一边。他不会承认其实这些投射太像自己的品味以至于他有一瞬间觉得他会不会把PASIV接错线，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