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丽娃河》荷晓夏

3、易食而啖

　　列车继续行进。不知何时，车箱里的照明灯亮起来，窗外已是暮色深重。窗下的老年夫妇头抵着头，趴在桌上休息。对座纹身男子的唱声不知什么时候也静息下来，抬头望去，只见他已酣然入睡，肥硕的脑袋斜倚在座椅背上，嘴角垂挂着一滴口涎，嘴巴微张，隐隐地暴露出暗黄色的牙齿，伴随着粗重的鼻息声，喉结还兀自上下滚动着，似乎在睡梦中还吞咽着什么美味佳肴。
　　我抬眼望望身旁的男孩，只见他嘴唇紧抿，双手抱着书包，纸箱放在脚下，一动不动地伫立在过道中。
　　“你到哪一站下车呀？”
　　见我发问，他脸色微微一红，再次露出腼腆的神色：“我到上海站。”
　　“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不怕压吧？”我指指脚下的编织袋，问男孩。
　　“不怕不怕，你尽可踩！里面装的是床被褥和一些衣服。”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点哭笑不得，“我是想让你把袋子和纸箱的位置交换一下，这样你可以坐在你的袋子上。到上海还要一天一夜的路程，这样站上一路，身体吃不消的。”
　　“谢谢你！”男孩明白了我的好意，他把编织袋抽出来，我帮他把纸箱换到我脚下。男孩把编织袋靠着我座椅外侧竖立起来，用手往下使劲按了按，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也许是站累了，一坐下来，他便轻轻地舒了口气。他把帆布书包放在膝盖上，打开扣带，从包里掏出一只装着某种黄色面食的食品袋，解开袋口，向我递过来：“这个请你尝尝。”
　　“我不要，谢谢。”我冲他笑笑，婉拒了他的好意。
　　“给你呀……都到晚饭时间了，你一定饿了。”男孩再次实心实意地把他的“礼物”递过来。看来男孩是想传达出他的谢意和友好，但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只好借助于物品代言了。
　　“我自己带着食品呢。”我扬了扬我的饮食袋，以示证明。
　　“这是我妈昨晚亲手烙的煎饼，你尝尝吧，很好吃的！”男孩执拗地坚持让我品尝。
　　看来盛情难违了。我只好伸出两个手指，从袋中夹出一张煎饼，放入口中轻轻咬下一块。这煎饼薄而韧，咀嚼起来香甜软糯，吞咽后唇齿间会留有一丝丝的余香，口味非常特别。
　　“味道真不错。这是用什么原料做出来的呀？”我由衷地赞赏道。
　　“我妈说要掺杂好几种面粉呢，除了小米面，好象还有红薯面和高粱面……”受到我情绪的鼓舞，男孩变得兴奋起来，“你多吃点！”说完，他从食品袋中抽出厚厚的一叠煎饼，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中。
　　“够了够了！”男孩的真诚让我有些感动。我掏出自己带来的面包和火腿，递向男孩，“我们交换一下，来个火车大聚餐。”
　　“我不饿，上车前刚吃过东西。”男孩推让着。
　　“你不接过去的话，我也不要吃你的东西了哦！”
　　似乎摄于我的“威胁”，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我递来的食品。我乘胜追击，再打开一包酸奶，分给他一盒。
　　男孩看来真是饿了，刚开始他还很文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面包吃，后来就忘情地大快朵颐起来。
　　为避免使他感到尴尬与难堪，我不再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努力营造一个被他同化的氛围：我学着他大嚼特嚼，还故意用吸管把酸奶啜得“吱吱”作响。
　　这顿特殊的晚餐真是吃得惊天地，泣四邻。当我们两人心满意足地结束这场饕餮之战时，不约而同地相视莞而：只见每人嘴角都粘着食宵和奶汁，活象两个多少年没吃过东西的饿鬼。我抽出两张纸巾，先用一张擦拭干净自己的嘴角，然后将另一张递给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