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入戏》缎星尘

2、弃稿2

　　3）
　　对于圈外人来说，灵狩二字根本声名不显，因为没多少人关心剧本是谁写的，而是关心剧情好看不，演员出彩不；但对于圈内人来说，灵狩二字却是响当当的存在。
　　无论对于导演演员还是投资者来说，他们最喜欢遇见的就是一个好剧本。如果没有好剧本，就算再好的导演再好的演员也没用——你总不能给人一片沙漠，再让人种出花团锦簇的样子吧。

　　虽然质辛是个小有名气的导演，但是他毕竟年轻，上面还有许多老资历的前辈压着，所以就算他的脾气再怪，许多时候也只能乖乖把脾气压着。只是那份客套谦虚，有时是做戏，有时却是真正的心情。
　　譬如现在。
　　现在的质辛丝毫没有传说中的毒舌模样，而是在极其短暂的呆滞后板正头上扣着的鸭舌帽，伸手与缎君衡的右手一握，“在我出道前就听说过您的名字，但是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见您。”
　　灵狩从来不参加各种相关酒会，就算他多次拿到“最佳编剧奖”也从来不曾出面领奖，再加上最近几年从灵狩手里流出来的剧本越来越少，圈内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封笔退隐了。
　　而质辛也曾暗自扼腕自己出生得晚，只怕没机会和灵狩合作了。但现在，就在他执导的片场，他居然遇见了最喜欢的编剧。
　　“我的剧本，我会出现在片场也算正常吧。”缎君衡笑道，却见对方下意识地瞄一眼身侧魅生手中的剧本，剧本封面上的作者明晃晃写着“幻梦”两字。
　　“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马甲。唯一可惜的是，我辛辛苦苦想出来的马甲都只能用一次。”为了电影的宣传，“编剧灵狩”这样一个金字招牌决不可能丢弃不用，现在的暂时隐匿不过是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罢了。
　　“那么能接手您用马甲写的剧本，在下十分荣幸。”对方虽然只说了一句，但质辛却隐约猜到对方这样做的目的。
　　用本尊写出的剧本只怕一出手就有人冲着“灵狩”二字而出手抢夺，却不代表着对方真正喜欢那个剧本。但用一个新鲜的马甲则不然，其后续发展总会走向各种奇妙的结局——比如剧本落在他这个还够不上最大牌的导演手里。
　　于是质辛忍不住得意了，努力抿直的双唇还是泄出了一点愉悦的弧度。

　　缎君衡眼底有着隐隐的笑意，“听说这部电影两个相当重要的主角尚未定下？”
　　“是。”既然眼前这位是编剧，质辛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虽然前来试镜的都是一些不小的角儿，感觉也还凑合，但……”他伸手比划一下，“也就只是凑合而已。不过说起来，这次公司还真舍得，那么多的大腕儿都只是过来打个酱油。”说完这句他的目光忍不住飘向魅生，他当初拿到定下来的演员名单下，真的萌生过这部片子会不会是给这个丫头的入门垫脚石。
　　从质辛的目光中，魅生自然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她偷偷瞄一眼身侧的缎君衡，默默腹诽一通。她能说会这样是因为她当初年少无知，表达着自己对出演角色的向往，所以在身侧无良大叔一句“要不然我给你写本剧本让你当主演”的疑问声中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后，才有了今日的结局么？天地可鉴，那时候她真心以为缎君衡是一个过气而不入流的演员，要不然怎么会成天在家赋闲呢。
　　然后，魅生真的拿到了剧本，也十分意外地接到了娱乐公司的电话，在同学们一副“为毛是你有这狗屎运”的反应中匆忙上马。
　　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她虽然今年才刚考上的表演戏，但因为家中父母总是出门在外忙于生意，从小便被左邻右舍轮流照看的她可以说很早就跟着缎君衡这个“过气演员”学戏。
　　而直到真正站在镜头前方，她才明白她这些年学的东西对她来说是何等的幸运。自身的站位、不同环境下该有的不同气场、与他人如何配合才不会抢镜等等，面对那些前辈的夸奖，魅生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学戏其实不止上学的一年——学了那么久才做到当下的程度，她还是该惭愧的吧？

　　对于看着魅生长大的缎君衡来说，这小丫头现在想着什么他一眼即知，不过作为一枚新人，魅生现在的谦虚心态倒是十分合适，多用心一点方能多学一点东西。
　　心思一转一收，缎君衡落在质辛身上的目光多了一点笑意，“我倒是有个建议，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建议或者您会觉得有些许荒谬。”缎君衡食指在魅生手中的剧本轻敲两下，“那个魔皇的角色，我倒是觉得十分适合你。”
　　听到了缎君衡的答案，质辛仿佛毫不惊诧，但那迟滞了大约三秒钟的眼神却透露了他的真正思绪。“我？”让从来没演过戏的他去担当一个戏份相当重的角色，这个决定根本就不靠谱吧！
　　“不曾尝试并不意味着不可尝试，老夫我身为编剧这么多年，自信还是有那么一点眼力的，所以在目前尚无法圈定合适人选的情况下，您何妨一试？”
　　耳听着对方的邀约，质辛毫不否认自己在那一瞬间有着怎样的心动，偶尔跨界玩一把，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便在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一边的副导演闍魇那迦一拍手中的剧本，“就这么定了！”
　　尚未拿定主意的质辛忍不住往闍魇那迦所在瞄去，更是深深怀疑对方早已觊觎着他座下的导演宝座，否则怎么会如此干脆利落替他回答并带着一点趣味的幸灾乐祸？
　　“但就算我答应，另一名男主呢？”明明已经心动，但质辛不想就这样干脆认命，仍旧挣扎着。
　　却见缎君衡打了个响指，将不知何时捏在手里的报纸递了出去，“黑色十九回国了。”
　　“然后？”质辛心底微微一动。
　　“他已经接受我的邀约，担当这出剧的另一男主。”缎君衡凑近质辛，压低声音道，“跟国际巨星飙戏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质辛低头看着报纸上那大幅的黑色十九侧身照，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下子真的连一丝一毫拒绝的心思都没了。
　　趁着质辛恍惚，缎君衡抬手就往对方的脑袋探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居然敢在脾气不好的导演质辛头上动土的灵狩大人还十分愉快地揉了两下。
　　嗯，摸到质辛的卷发了，手感真是跟想象中的一样好啊。在对方回神之前，缎君衡满足地抄着手离开片场，搞定了质辛，接下去该去机场接机了。
　　自从当初黑色十九定居在国外，他就不曾再见过这个傲娇的小鬼，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就不知他是否还认得他这个老头子哟。

　　【番外-质辛篇】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质辛早已在无数电视剧和电影的洗礼下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演员，但手下管理着偌大娱乐公司的他可谓是分身乏术。质辛虽然有心努力培养自己的两个儿子成为接班人，但想要真正甩手绝非朝夕之间的事情。他能抽出时间偶尔导演一部电影都已是难得的事情，更遑论亲自上阵扮演角色。
　　但在质辛的书房内，正对书桌的那个柜子里却是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整套《逍遥居纪事》，那是他的荧屏处女作，也是对于他来说最为特殊的一次拍摄与合作。此后那么多年，他再也没有机会跟同一班底的人员进行合作，即使彼此之间都保持着相当的联系与关系，而这种特殊的友情在浮华的娱乐圈里面已是十分难得。
　　这一日，阳光正好，难得忙里偷闲的质辛坐在书桌后的皮椅上，抬眼看着柜子里的那套《逍遥居》影碟，心血来潮地将它取下播放。
　　熟悉的镜头一幕幕在屏幕上闪动，那些熟悉的人当年还那么年轻。现在早已红遍大江南北的魅生丫头演技虽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但毕竟带着新人特有的青涩；出道较早的黑色十九驾驭起人物驾轻就熟，但在拍摄过程中依然因为太过入戏而砸裂了自己的指骨；而他嘛，作为一个彻底的新人演员，虽然当年电影出来后勉强博得较好的评价，但现在回头一看，真是错漏百出，除了摆拍几个霸气的POSE，他还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倒是那个人，那个谁都没有想到的人居然演得那样出色。
　　缎君衡。那个被众人撺掇着勉为其难抛开剧本一边走向化妆间一边叹息着说“既然大家这么热情老夫就勉强试一下，要是演得太糟糕了你们别难过啊”的家伙，一换装出来就震撼住在场的所有人，而当他站在镜头前的那一瞬间，极佳的镜头感以及那眼神轻扫之间带出的气势让整个片场瞬息无声。
　　等到电影正式上映，为了更好的宣传，缎君衡隐藏的另一重身份被爆出来后，他们一群人在惊诧之外更觉得理所当然。缎君衡那只老狐狸那样出色的表现，果然也只有老戏骨才能做得到吧。
　　他带着他们这票子毛头小子们在演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却在他们即将功成名就时洒然离去。他走得洒脱，却留下他们这票子人睹物思人。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喂，为老不尊的老头子，你个连入梦都吝啬给予的老狐狸，你若再不给我们点念想，只怕大家都要忘记你了。
　　那一日，他化阐提有事想找父亲商议，却意外发现质辛的书房大门没有关上。透出那道门缝，他看见了在整个娱乐圈呼风唤雨的魔皇阁下在无人的角落肆意放纵着自己的脆弱，而那黑暗中的枯坐，是对亡者的追思与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