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山挽风》李彧鲤鱼

63、裁缝案（十二）

　　新的验尸结果，确实多了几条线索，徐瑶身上有骨裂，莫峥身上的伤口有四处是死后造成的。

　　然而对周竹清不利的证人又出来一个，也是荣安布庄的，一位女裁缝，叫方兰漪，说七月十三日未时末，莫峥被杀那天，看到宋行和周竹清说话。

　　但之后两人去了哪，她说没看到。

　　荣安布庄和新园布庄，算竞争对手，都出来作证，县衙居然也同意。

　　升堂这天，天气很不好，阴沉，像要下雨。

　　外面围了很多人，在骂周竹清是杀人凶手，罪大恶极，该死，该砍头。

　　等风屿落进去的时候，那些人又骂他，说他为杀人凶手说话，也不是好人！是混账！为了钱良心被狗吃了！

　　风屿落拱手：“谢谢捧场。”

　　“……”

　　伤重潦草的周竹清，手脚被戴上镣铐，押上公堂。

　　瞿烟和金梅，一个垂眸，一个偏头，都没有看她。

　　宋行脸色终于差了，枯槁颓丧，像死尸。

　　而周竹清，也没有看这三人。

　　更没有质问两个朋友为何这样说。

　　县衙大人年纪很大，大概办过很多案子，波澜不惊，宣布周竹清涉嫌杀害徐瑶和莫峥两人，现在升堂审理。

　　宋行，瞿烟，金梅，依次重述供词。衙差呈上物证，验尸结果。

　　风屿落提问：“金梅，瞿烟，你们是在屋外，看到周竹清杀人，请问，你们确认看到的是周竹清的脸和身形？看到周竹清把刀扎进莫峥身体？”

　　金梅迟疑道：“看到了人，是……周竹清，但是，但是只看到她把刀拔出来。”

　　瞿烟语气轻佻：“当时比较害怕，只看了几眼，但看清楚了，就赶紧跑了。”

　　风屿落笑了一声：“哦。”

　　两人疑惑警惕：“笑什么？”

　　“既然这样肯定，等证明周竹清不是杀莫峥的凶手，你们就不能推脱看错了人哈。”风屿落补充，“也不能说是宋行假扮周竹清杀人嫁祸。”

　　瞿烟：“……”

　　金梅：“……”

　　没看两人脸上有一点如梦初醒的表情，风屿落道：“那么，完整看到周竹清杀人过程的，就是宋行了。请问宋行，周竹清是怎么杀害莫峥的？”

　　宋行也呆了一瞬，恍然回神：“……用刀啊，把人捅死了。”

　　“有发生打斗吗，撞翻桌子凳子？”

　　“有。”

　　风屿落盯着宋行：“周竹清杀莫峥，发生过打斗，你没有阻拦？”

　　“我拦不住，再说我吓坏了，跑了。”

　　“是在两人还打斗过程中跑的，还是在周竹清杀死莫峥后跑的？”

　　“周竹清举刀时候跑的，我怕把我也杀了。”

　　说逃跑，似乎很丢人，但总比丢命强。

　　风屿落道：“大人，尸体请有名仵作婆婆重新验过，莫峥身上共有六处伤口，腹部右上方刺伤，左胸口刺伤，脖颈上从左至右的两道划伤，背后两道划伤。后脖下方，还有半个手掌印记，像是有人拽着莫峥后脖，推了他一把。”

　　“其中脖颈第二道划伤，胸口刺伤，以及背部两道划伤，都是死后短时内造成的。只有腹部右上方刺伤，和脖颈第一道划伤，是生前并且是同时造成的。”

　　“说明莫峥被一刀刺中右腹而死，同时被一刀从左至右划伤脖颈，如果只有周竹清一个人，不可能用一只右手同时造成两道伤。”

　　“请问宋行，当时你还看到有别的凶手在吗？”

　　有人窃窃私语。

　　宋行脸色更差了：“我不知道，我跑得快，可能后来来了别人。”

　　金梅眼睛飞速眨洞，瞿烟相对淡然。

　　县衙大人拍惊堂木，让堂内堂外安静。

　　“我再请问宋行，你说，周竹清和莫峥打斗过，经调查现场痕迹确有动乱。但是，周竹清手里有刀，莫峥在抵抗过程中，手和手臂，至少会有抵抗伤痕，验尸结果显示没有，不符合两人有打斗的情况。”

　　“莫峥应该是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被一刀刺中而死。而这个结果，又和现场有打斗痕迹的情况不符合。”

　　“那现场打斗痕迹怎么来的？”

　　宋行瞪大眼睛：“我我，是我和周竹清吵架，她和我动手的。所以撞翻了凳子。”

　　风屿落：“你是要现场推翻自己的证词吗？”

　　宋行：“当时情况太复杂了，我心里乱，脑子也乱，可能记错了。”

　　风屿落：“我们在周竹清家找到了另一把刀，和杀莫峥的凶器一样，区别是前者新，后者旧。”

　　“如前面所言，莫峥腹部刺伤，和脖颈刺伤，是同时造成的，那应该至少有两把刀。”

　　“仵作婆婆用火烧刀刃，帮我们检验出，这另一把刀，上面有人.血残留，刀把是木头，缝隙里也有人血，刀刃豁口和莫峥胸口刺伤吻合。证明，这是第二把凶器。”

　　风屿落：“周竹清，你能认出你家的刀吗？”

　　衙差端着两把刀过去给她看。

　　周竹清看了看，指着左边那把，说道：“这才是我家的，我用了五六年，刀把有点砸痕，我用它砸核桃砸出来的。”

　　就是最开始作为证物的那把刀。

　　“你家只有这一把刀，而且五六年没换过？”

　　周竹清竭力直起腰：“没有，我做菜简单，没用坏，就没换。”

　　“那宋行，这把新刀，是你带去周竹清家的吗？”

　　宋行一慌：“我没有！”

　　“你当时已经怀疑是周竹清杀害徐瑶。没有任何防范措施，就敢去见周竹清？”风屿落轻笑，“你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宋行一咬牙：“我没有。”

　　“刀在做出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经过人的使用，会留下专属痕迹。这把新刀，不常使用，但刀把亦有磨损，顶端还有一个细小缺口。”

　　风屿落接着道：“仵作婆婆，也重验了徐瑶的尸体，她发现，徐瑶肋骨断过，小腿骨裂，后肩背有擦伤，擦伤下面，还有一个消褪的圆形印记。”

　　“印记拓出来，正好和第二把凶器——新刀的刀把端头吻合。”

　　衙差将两者做了比对，展示给众人看。

　　“请问宋行，为什么徐瑶后背有刀把印记？你拿刀打她？”

　　宋行眼神乱飞。

　　县衙大人拍板：“回话！”

　　宋行打一激灵，道：“我没有，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自己后背撞到刀把顶端？”风屿落装得好声好气，骂道，“你动点脑子再说话。”

　　“就是、就是……”

　　“徐瑶肋骨断过怎么回事，小腿为何还有骨裂？”

　　“不小心摔倒的！”他这次回话很快。

　　“你是怀疑仵作的水平吗？”风屿落冷眼看他，“摔断的，还是被打断的，难道婆婆验不出来？”

　　宋行嘴瓢：“两口子吵架打架很正常，都是这样的。”

　　“所以那把刀就是你家的，你用它打了徐瑶？”

　　宋行：“……”

　　外面看戏的人又开骂了：“咦打家里人，狗贼啊，不要脸，这男的一看就是没用的东西。”

　　“我们已经证明，杀莫峥的，至少有两个人，两把刀。现场有你和周竹清，瞿烟金梅亲眼看到你跑出去，又看到周竹清拔刀，那实际真相，难道是你带这把刀去周竹清家，结果莫峥过来，你和周竹清共同杀害莫峥？”

　　宋行大喊：“没有，不是，我没杀人！”

　　金梅瞿烟解释道：“我们只看到一个人，不确定那是不是宋行，没认出来。”

　　风屿落淡淡瞥她们：“你们当时没看到别人，宋行说自己是狼狈跑出去的，还说看到了你们，那你们看到的那个人，就只能是宋行。”

　　瞿烟冷笑：“难道不会是第二个凶手？”

　　“莫峥致命伤在腹部和脖颈，凶手是正面刺伤他，会有大量血迹喷出，书架上都被溅到一点，那必然会溅到凶手衣服上。你们不是说，跑出的人，身上没血么。”

　　瞿烟：“……”

　　宋行似乎回过神来：“是周竹清！她从我家拿的，杀了徐瑶后，拿走刀，为了威胁我！”

　　“你说周竹清杀害徐瑶？她亲口承认的？”

　　宋行这次迟疑了一下：“我，我猜出来的，然后跟她吵架，她默认的。”

　　风屿落：“你跟周竹清吵架，确定了她杀徐瑶的过程。是在衣服里埋毒针，等徐瑶试穿时候被扎中，中毒后失去力气，再被勒死，伪装成上.吊。”

　　“是。”宋行说得声音有些飘忽。

　　“徐瑶身高约四尺八寸，体重约一百一十斤，周竹清身高约四尺七寸，体重约一百零二斤。周竹清日常是量尺寸裁衣服，甚少做过重体力活，即是说她只有正常姑娘的力气。”

　　“她要把徐瑶的尸体伪装成悬梁自.尽，有一种办法，就是用很长的绳子，绕过横梁，一端绑住徐瑶，她拉扯另一端，将人拉上去。”

　　“这个方法也很吃力，算周竹清勉强能做到，但房梁上一定会被绳子磨出印记，印记深，而且乱。”

　　“我们去检查了案发现场，发现横梁上除了灰尘扫开的痕迹，只有一道磨损印记，而且很浅。证明周竹清没用这个办法。”

　　“那徐瑶是被直接抱上去的。也就是说，周竹清需要竖着抱起比她高、比她重的人，再踩上凳子，最后把人挂进绳圈里。”

　　风屿落：“请问，在座的姑娘们，谁能做到？”

　　没人吭声。

　　风屿落：“反正周竹清做不到。”

　　众人目光打量宋行。看样子是在猜他能不能做到。

　　宋行急了：“那、这只是说明，可能不是她挂上去的。”

　　“那是你挂上去的吗？你是杀莫峥的帮凶，又是杀徐瑶的帮凶？”

　　宋行：“……”

　　风屿落：“第二个证据，那件衣服。”

　　衙差送上衣服。

　　“这是周竹清为徐瑶定做的衣服。也是徐瑶被杀当天穿的那件。”

　　“你的供词里说，周竹清是借送货上门去的你家，趁徐瑶试穿衣服时候下毒手。我对衣服不是很懂，所以，请来新园布庄和荣安布庄里的人，一起来做鉴定。大人，申请传证人上堂。”

　　裁缝齐玉和方兰漪进来。

　　“我想请你们检查这件衣服，看看有什么不对。”

　　两个人过去，分别拿袖子、衣摆查看。

　　齐玉道：“衣服脏了。后背这里有针孔，还有几滴血迹。”

　　方兰漪把衣服叠好，道：“衣摆有一片拖痕，肩膀处有被……砸过的痕迹，这里缝隙断开了。”

　　风屿落叹息，道：“这些痕迹，证明徐瑶当时受了很大伤害。不过，我是想请问二位，这件衣服，是完全新的吗？”

　　他进一步询问：“就是有没有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