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宫斗 ...
-
（二）宫斗
解连环在朝上一番陈词，渐渐将矛头转向了钦天宫，确切地说，无邪身上。钦天宫的鸽子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身为神官之首的无邪疏于防范，又统管手下不力，致使麒麟神子身陷险境，言下之意，这次钦天宫遭遇刺客，全该归咎于无邪的失职。解连环每说一条，都引得众人连声附和，吴三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无邪，等待他的辩解。
“前朝余党谋逆，是谁之过；朝中有叛臣勾结而不知，是谁失察；至于宫中疏于防范，让大批刺客得以潜入钦天宫，又是谁不力？”无邪一字一句，并不急于为自脱罪，只是反问，“难道宫中出了这等大事，文武百官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承担罪责，都要推到区区一任神官身上？”
大殿之上没有人说话，解连环看了看吴三省，转而对无邪道：“若是普通的神官也就罢了，可监正大人守的是神刀，侍奉的是麒麟，非同小可。他人的是非过错，主上自有定夺，但大人身为天官之首，难辞其咎。”
“解卿。”上首那个平静冷漠的声音打断了解连环，“你有什么话，不妨明言，否则钦天监心中不服，各位卿家对此事也无法明断。”
“臣遵旨。”解连环躬身为礼，面向下首百官，问了一个问题：“诸位同僚中可有人不知，为何钦天监监正此刻立于君侧，凌驾于百官之上？”殿下鸦雀无声，解连环又问，“可有人不知，皇宫之中另藏一宫，高门重楼、曲栏深院，却只为一人？”还是没有人答话，解连环似乎很满意，转身质问无邪：“此番遇袭，监正大人与麒麟子平安无事，已属侥幸；如果大人执意不履行职责：开启古刀，召唤麒麟继承‘龙脊’，若再遇什么凶险，钦天宫何以自保？”
“天时、天机、天象，能否开启神刀、唤醒麒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太傅大人强求无用。”
“并非下官有心相逼，而是历来麒麟神子降世，执刀守护天下，即便历经数度改朝换代，但‘龙脊’所向，王道所在，民心所归；可一旦钦天宫出事，人心不稳，朝野难安，何以立国？”解连环不等无邪回答，又道，“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先例，古刀无主会有什么变故，谁能预料，监正大人难道不清楚？”
解连环句句相扣，言辞之中，将无邪失职之过越说越大，最后竟引到动荡国家根基这样的程度，无邪听完不惧、不怒，只问到：“难道堂堂一国之中满朝文武，竟守不住我朝盛世基业，全要指望一个孩子？”
“监正大人何出此言？”接话的是一名御史，“太傅大人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下官执掌文史多年，随不敢自诩博古通今，但前朝旧事也略知一二。自古百姓敬奉归顺的，只有战神后裔守护的帝王，大凡祸及天下的叛变、动乱，皆因神子暴亡，古刀生变而起；而如遇乱世，有麒麟子或守刀祭司俯首臣服的一方，才能终获全胜，一统天下，重开盛世。”史官说到最后，不忘总结一番，“这样的典故不胜枚举，妇孺皆知。太傅大人言之有理，虽有偏颇，也是一心为国，无可厚非。”
那御史滔滔不绝，其他官员们也不住地点头称是。无邪听了既没点头，也不表示反对，只问他：“史官大人，宫里留着的那几册正史，都是些朝廷能让你知道的事，至于不想让你知道的，都锁在钦天宫典章殿，你见过吗？”
“监正大人怎可……如此妄言！”御史万万没想到无邪竟敢说这样的话，当着皇帝，也不知是该提醒还是该反驳。
“那我再问御史大人，依照太傅所述，本官若认了这罪，按律，斩立决。守刀祭司今日一死，留下封刀的‘龙脊’和无人教养的麒麟子，史官大人这一笔，要如何写？”
“这……”御史说不出什么，相邻几个文官的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钦天监，老夫不懂什么夸饰之辞，也可以不信那些陈年野史，但老夫自祖上三代在沙场征战多年，拼着命打出来的，可不会有半点假。”跟着说话的是一名武官，出身世家，也算得上功勋赫赫，朝中上下莫敢不敬，他一开口，无邪也恭恭敬敬地听着。“远的且不说，老夫当年也曾有幸跟随麒麟神子出征迎敌，战神所至，军队严整，士气高昂，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四海之内臣民归服；八方比邻，不敢来犯。”那老将说得煞有气势，听的人也都一脸敬畏。
无邪却笑了笑，请教道：“老元帅，我朝中武将无不骁勇善战，治军有方，战功无数，像大人这样世代从军的名将不在少数，难道真的就差一个带兵的将军？”武官没有说话，无邪又转身看着吴三省，“恕臣冒昧，若此刻真有战事突起——”无邪顿了顿，指着殿下众将，“主上真的要让起灵领军出征吗？”一时间，几个武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吴三省哼了一声，从案上挑出几份折子：“监正大人未卜先知的本事果然了得，东夏、南越这两边，的确不怎么太平。”
情势急转，无邪眉头紧了紧，一旁解连环凌厉的声音在耳边冷冷地响起：“如果神官和麒麟子不尽其职，那还有什么用？”
无邪一怔，蓦地心惊。这样的话，似乎曾经也有某个人说起过，几乎相同的语调，仿佛越过时空重叠在一起。
“如果不能辅佐君王、镇守国家，那要麒麟何用？”
“不……”无邪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已经出了声，原本被遗忘的绝望，夹杂着痛苦渐渐泛起。在朝堂之上，他尽量冷静地对众人道：“如果真的从此遗弃麒麟子，废掉众神官，撤除钦天宫，你们会这么做吗？”
“他不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就算没有神官，没有钦天宫，只要‘龙脊’不灭，他就永远还会出现。” 从所有人的表情里，无邪没有找到他所希望的任何一种，他的声音渐渐空明，仿佛不是对谁，而是穿过漫长时光，回答着冥冥之中的那个声音，“如果一切能由我决定，便不会再让麒麟降于这世上。”
无邪的话，众人似懂非懂，但却没人从他那如同陷于绝境中的语调中抬头，大殿之上陷入了尴尬的平静。
“到此为止吧。”这样的僵局只能由吴三省来收场，“钦天监监正失职，处以禁足、罚俸，早已定论，休得再提。至于麒麟子之事——”皇帝似乎倦了，“神官自己考虑清楚，禁足的时间足够长，下次再见朕的时候，必须有一个让朝廷满意的答复。”吴三省停了停，扫视众臣，“此事不得再议，退朝。”
众人渐渐散了，皇座之上，吴三省没有动；玉阶之上，解连环没有动；而无邪站在君王下首，也没有动。三个人便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
终于，无邪先开了口：“你们不会如愿的。”
“我知道。”解连环平静地点点头，“你也不会。”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宫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