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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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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遥的医术果然高明,第二日天未亮,陵游便有了意识。简秋白原本埋首趴在桌上小憩,突然感觉身上一沉,她立即惊醒过来,却看见陵游扶着桌沿,吃力的站在面前,而那盖在她背上的重物是一件衣裳。
简秋白心窝暖暖的,见他眼下的黑青淡了不少,但脸上依旧没有血色,赶紧站起身,搀扶着他到床边坐下。
“我去给你倒杯水。”
留意到他的唇有些干裂,她欲转身去烧壶热开水,哪知手被他轻轻扯着。
“别走,我不渴,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陵游虚弱的气音有丝难以觉察的撒娇,简秋白愣了一下,难得见他服软,实在不好开口拒绝,于是她便老老实实地陪他坐在了床边。
“你想聊什么?”他央求她坐下后,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简秋白只好硬着头皮找话聊,希望借以打破沉默。说起来,她只认识他几天而已,要装作老夫老妻实在太考验她拙劣的演技了。
他却不曾想她会问出这样傻气的话来,忍不住咧开了嘴。简秋白尴尬地用手捂着脸颊,
不知自己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
陵游决定不再逗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她手里攥着的宣纸上:“你手上拿着什么?”
“哦,这是秦大夫开的药方。”简秋白寻思着此事和他密切相关,便将药方递到他面前,并简要跟他说了今晚发生的事。
陵游接过药方,仔细查看过后,刚才还轻松的气氛变得沉重了许多:“下蛊之人我必会找出来,在此之前我会竭力保住自己的性命,你也务必珍重。”
简秋白点点头,她也没想到,母蛊竟是陵游,而她则是子蛊。好一个障眼法,若不是秦天遥心细察觉了此事,他们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很显然,加害陵游的人,想将她也一起解决。
“没想到我给你的东西,竟被人偷偷掉了包。此人既可以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必不是外人。”陵游紧紧握着拳,思及近身的家奴都可能参与其中,不禁愤然。
简秋白听他如此分析,也觉得后怕,他们在明、敌人在暗,今天恐怕只是开始……
“往日是我对不住你。”陵游瞧出了简秋白的担忧,心生愧疚。若他对她多一些在意、早一些关怀,也不至于让歹人下毒得逞。说起来,是他疏于照顾她。
简秋白知道他此刻的情感是对着兰曦的,毕竟不是当事人,那段过往,他和兰曦之间的种种她并未参与其中,故而对于他此刻的愧疚只觉得承受不起。
她的独立是以往他所不曾见到的,连疏离也显得与他无关。陵游拧眉,沉思良久,“你在恨我未与你商量便同意了二娘的提议,纳柳氏为妾?”
“恨?”简秋白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平凡而顺遂,从未体会过这样浓烈的情绪。而韶兰曦,木香口中的韶兰曦似乎永远是温婉素雅的存在,若兰曦真对他有情,若知道了他纳妾,或许有愁也有怨吧,于是她选择了保守的回答:“我不恨。”
“不恨我……难道还在为那个人怨我?”陵游一脸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
“那个人?”简秋白不明白他在指谁,但她直觉他口中的‘那个人’是个男人,也许还是个和韶兰曦有纠葛的男人。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知你心底有他,但如今你已是我的妻,事情已过去了一载,出逃、跳湖、纵火,你要如何做才能看透?还要多久才能死心塌地地在我身边安定下来?”陵游不愿道出那个男人的姓氏,简秋白从中听出了不同的他,委曲求全的他。
她更没想到的是,韶兰曦竟然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捍卫自己的感情。她捂着胸口,感到心竟隐隐作痛,混和着无以名状的愧疚,在整个身体里蔓延开来……
相爱没有理由,辜负并非有意,错爱让人可惜,她不知该如何去宽慰这颗受伤的心,只好避重就轻:“你身体很虚,还是先歇息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闻言,陵游未再开口,脱出外衫,径直躺进被褥里。
各怀心事的两人各盖被,默契地背对而眠,是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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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件事,陵游虽身体强健,平日未间断过练剑,但他的元气大伤,足足在瑾阁调养了大半个月才恢复。这段时间,柳氏身边的丫鬟小冉曾几次以胎儿不稳为由求见,期望陵游移驾柳氏居住的柳絮院陪伴,但都被陵游拒之门外。
简秋白对此倍感疑惑。这柳氏腹中的胎儿将会是陵游的第一个孩子,他却似乎不曾流露出为人父的欣喜。她每每张口欲劝谏他,但见他不愿多谈的态度便也作罢了。
此时正值晌午,窗外的蝉鸣叫的厉害,把简秋白唯一的一点睡意都扫光了。百无聊赖之际,她决定去书房看会儿书。她轻轻起身,小心翼翼地跨过沉沉睡着的陵游,下了床。汲了一双鞋,便轻手轻脚地猫出了屋子。
日子过得真快,简秋白走在回廊上,耳朵充斥着蝉鸣和小虫爬过草丛的悉悉索索声,感知着渐渐燥热起来的天气,惊觉光阴似箭。对于如何穿越回现代,她依旧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按这样发展下去,她似乎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想到此,愉悦的好心情渐渐被乡愁取代,此时简秋白也来到了书房前。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告诫自己要活在当下。如今回家成了遥不可及的事,再纠结也无济于事,沉沦于忧伤的情绪对心智发展不利,无论如何,她得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坚强的信念。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书籍的霉味飘出,不难闻的味道,简秋白还是不可避免的打了一声喷嚏。瑾阁的人手不够,除了木香外,只有一个厨娘、一个浣洗衣物的奴婢和一个看大院的老奴,平日里除了她,没人会来这里。所以只一段日子没来,这里便像是荒废了一般。
简秋白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霉味依旧散不去,突然想起木香曾提及楼上的藏书阁还有个很大的透天窗,从那里不仅可以看到韶府的全景,还能窥见邵阳城最繁华的街道,算是瑾阁唯一出彩的地方,于是她决定上去将那扇窗也打开。她从书房外的杂物间找来了一个竹梯,架在屋子中间,看了阁楼中间那狭窄的入口,估摸着应该能容下自己纤细的身子,便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她的猜想没有错,那狭窄的口仅能容纳一个人,她顺利地爬进阁楼。
藏书阁的情况和简秋白预料的十分不同,她以为这地方许久无人问津,角落必定是结满了蛛网,尘埃遍布,但此处却奇怪的一尘不染。透天窗正对着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个黄铜香炉,虽不再冒着袅袅轻烟,但空气中依然泛着定人心神经久不衰的檀香味。
她绕过案几,推开窗,视线不禁被远方的恢弘吸引。远处屋宇鳞次栉比,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街道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不难想象那是一派如何喧闹的市井气象,简秋白似乎嗅到了酒肆玉液的醉人韵味和茶坊沁人心脾的香茗。
将视野拉处,她得以窥见韶府的全貌。韶府的格局与北京的四合院有些相像,她居住的瑾阁位于东边,西面厅堂,北面建筑华贵,大约是韶老爷和妻妾的住所,中庭则是她穿越那天看见的大观园,而正大门朝着南面。
同时,她还发现藏书阁前有潭碧池,建桥池上。正午的艳阳倾洒在池面上波光粼粼,如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凝聚着力量。她闭上眼,专注自己的一呼一吸。
这里远离尘嚣,确实是一个放逐的好地方。放空了一会儿,简秋白睁开眼,再度将注意力放在这个藏书阁。她盘腿坐在案几前,见右手边有墨笔以及印台,左手边有一叠练过的宣纸,便好奇地拿起几张观看。
这几张都是些诗词歌赋,娟秀的字迹,不难猜测是出自韶兰曦之手。简秋白继续翻,一页纸的出现引起了她的注意。纸上的字迹神采飞扬,笔锋有劲,与刚才的大相径庭,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简秋白仔细查看了落款,竟是一个叫萧瑜写的。
简秋白心将信反盖在桌面上,内心挣扎不已,不知是否该继续把这封信看完。韶兰曦的身上似乎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韶府有太多关于她的是非,人与人的关系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简秋白不知道自己在不知孰敌孰友的状态,还能防多久不被人暗算。既然她现在既是韶兰曦,也是简秋白,那么……
简秋白深呼吸,重新摊开信,将这封激昂慷慨的信艰难地读完。
看完后,简秋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原来韶老爷日前提到的“小畜生”、陵游口中的那个“男人”指的就是萧瑜。他和韶兰曦两情相悦,韶老爷本也是同意的,哪知萧瑜的父亲经商不利,将家产都赔光。这样的男人自然再也无法入韶老爷的眼,韶老爷便下令禁止韶兰曦与萧瑜来往。
萧瑜此封阐述了与韶兰曦相识、相知、相爱的种种,字里行间流露着对兰曦和这段爱情的美好期许,可到了下半部分笔锋一转,家庭的变故,人情冷暖,简秋白几乎可以看见萧瑜眼中的怒火和对这个市侩社会的讨伐。自知无法给韶兰曦富足的生活,再也无法忍受韶老爷的辱骂和鄙夷,萧瑜在心中拒绝了与韶兰曦一同私奔的想法,与其说这是一封绝决信,这更像是一个男人在捍卫自己的尊严而放弃了一个美好的女子。
简秋白无从得知韶兰曦当时看完这封信是什么感觉,但大抵不会好受。在这个时代,私奔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韶兰曦竟如此果决,可惜萧瑜毕竟不是那个怜花人……
习习的风吹进阁楼,一室的静谧突然被一声叫唤打破:“少爷,您别跑的那么快,等等奴婢啊……”
简秋白回过神,起身欲下楼探个究竟,却发现刚才还摆放在入口处的竹梯竟然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