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人祸 ...
-
再醒来,已是夜幕降临。
透过垂地的紫纱帐幔,简秋白隐约看见不远处的镂花木桌上摆放着一支快燃尽的红烛,烛火微弱地摇曳着,照得墙上的美人图有些模糊。
两次醒来都是奇怪的景象,简秋白不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脖子后那不可忽视的疼痛感却残忍地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绝望地叹了口气,意识到嘴巴有点干,想坐起来找杯水喝,不想自己却纹丝不动。
定睛一看,她才发现四肢皆被白绫牢固地捆绑在床的四角。一股恐惧油然而生,从来没被人这样限制过人身自由,简秋白简直要崩溃了。她拼命地扯着绑住自己的白绫,恐惧已发展为愤怒,怒不可谒地朝着乌黑的门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放我出去!”
直到把自己的手脚都磨得通红,那黑洞般的木门才被人缓缓推开。
“小姐,您醒了?喝点水吧。”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木香。她低着头,不敢直视简秋白充满愤怒的双眼,手脚麻利地从桌上拿起水壶,倒了杯茶,趋步走近床头,然后跪在地上,将茶杯举到简秋白的唇边,诺诺地说道。
简秋白瞪着面前那颤抖的小手,熬不过身体的需求,就着杯沿喝下了那杯茶。喝完后,她压着怒气,看着木香的头顶,说道:“解开。”
木香垂着的双肩一抖,并没有如简秋白所愿给她松绑,仍是低着头,“小姐,您要是累了,就睡会儿。饿了、渴了告诉木香,木香会伺候小姐的。”
简秋白气得发抖,怒不可谒地用手肘用力捶打了一下床板,呵道:“给我解开!”
“小姐……呜呜呜……”木香被简秋白的怒气吓到,一下没了主意,自责不已地开始抽泣,“是木香不好,求您别伤着自己……呜呜呜……老爷听了二夫人的话,不让人给您松绑,您还是好好养病吧……”
简秋白从那含糊不清的抽泣声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她没想到这个府上竟有这么一个昏庸的老爷,听信旁人的话把亲生闺女给五花大绑!她更气的是,该死的老天爷,跟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就这样把她丢在这个时空里自生自灭。
她闭上眼,握拳的双手气到颤颤发抖,指尖泛白,恨不得找个人扎出血来。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出现的,是母亲的褐色双眸。那其中的波澜不惊,竟如醍醐灌顶,简秋白渐渐冷静了下来。
“木香,我娘呢?”她在这个时空既然有个糊涂的爹,那总该也有个娘吧。虎毒不食子,毕竟是肚子里掉下的肉,她的娘总不至于也这样任由着她被软禁。
木香闻言,抬头看着简秋白清澈明亮的眼睛,憋着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姐,大夫人在佛堂诵经,给您祈福。”
简秋白两眼一翻,看来大夫人的处境比她也好不到那里去。只是,求神拜佛如果真能帮得了她,那拜托心善的大夫人将她送回现代吧。简秋白自嘲地笑了,这一笑倒是教木香看得糊涂了。
“小姐,您没事吧?”
简秋白越过木香,盯着桌上的蜡烛,幽幽地说:“没事。木香,我觉得背上有个东西膈应着,你帮我看看。”
木香不疑有他,听简秋白感觉不舒服,连忙站起身,双手扶着简秋白的肩,探头往衣裳的空隙瞅,可是背着光,看不到什么。于是她开口询问:“小姐,木香看不到有啥东西。”
“那你把桌上的蜡烛拿过来,照照看吧。”简秋白不动声色地建议着。
木香点了点头,不及多想,顺从地从桌上取来蜡烛,举着蜡烛挪到简秋白的耳侧,想着借借蜡烛的光看个究竟。没想到简秋白用头撞了她握着蜡烛的手,一个不稳,蜡烛跌落到了床上。这床上的被褥都是易燃烧的蚕丝被,火势一下子蔓延了起来。
木香吓得拼命用手拍着火苗,边拍边喊:“啊!来人啊!走水啦!快来救救小姐!”
不多时,房门被撞开,一群家奴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水盆直直往火势蔓延的地方泼去。简秋白冷眼看着他们这样一来一回的救火,丝毫感觉不到灼热的火焰、好一会儿火才被扑灭,整个屋子早已被浓烟笼罩,简秋白的脸也被烟熏得发黑,没命地咳嗽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门外传来洪亮的怒吼,简秋白勉强止住咳嗽,脸上不惊不惧,嘴角那抹得逞后的微笑在中年男子的到来后一闪而逝。
“兰曦,你又胡闹了!”
简秋白盯着面前的中年男子,余光瞥向他身后跪倒一片的家仆,不肖想,这个人就是这韶府的老爷,也就是她所谓的爹。
“为父跟你说话,不知道应吗?”中年男子见简秋白沉默不语,竟也不关心她的伤势,只是一味的逼问,那两撇滑稽的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难道你真的如你二娘所说,傻了不成?!”
“老爷,小姐估计被吓着了,求求您,还是先请个大夫给小姐看看伤口吧!”简秋白没想到,胆小的木香竟然敢在盛怒下的韶老爷面前替她求情。
“不孝女!明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竟然还搞出这个幺蛾子!”韶老爷一脚踹开木香,直走到床前,依旧对着简秋白骂骂喋喋。
简秋白盯着那一闭一合的嘴,沉默不语。韶老爷被她看着有点发憷,瞅见她露在被褥外头红肿起泡的手臂,眉头一皱,终于有些为人父的不忍。
“来人,给小姐松绑,立马传秦大夫过府,快!”
后头有家奴赶忙应着,咚咚咚跑远了。木香也赶紧替简秋白松绑了四肢,却不敢轻易移动
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韶老爷背过身子,在简秋白面前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最后对着跪着一地的家奴,用中气十足的音量威逼到:“今天的事,谁敢向姑爷透露一分一毫,就不要在我韶府待了!不,连邬城也不要待了!”
韶老爷似乎不吝啬显耀韶府的势力,威逼的话简单直接,字字入骨。家奴们个个低着头,齐声讨饶,“小的们,不敢!请老爷放心!”
韶老爷满意地一摆手,家奴们听话地挪开一条道,韶老爷抬着下巴,抬脚便要离开。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走两步又了停下,踱回床头。看着一脸苍白的简秋白,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兰曦,事已至此,你就接受吧。好好养伤,以后多跟着你娘诵经礼佛,恪守妇道,陵游的事就不要再操心了。”
说完,也不等简秋白回应,径直离开了。
**
简秋白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看着磨破皮的脚踝和烧焦的被褥,并不为手上的烫伤难过。没了被捆绑的束缚,她还能做很多事。这小小的韶府,困不住她的。
“木香,陵游是谁?”
听韶老爷刚才的语气,对这个叫陵游的人似乎有所顾忌,看来此人来头不小,若是能善加利用,或许能牵制得了韶老爷,帮助自己解除困境。简秋白在此时特别感谢当特警的母亲,从小耳濡目染,培养她敏锐的洞察力。
“小姐,那是姑爷的名讳。”木香老老实实地回答,眼睛却时不时朝着门口飘去,焦急地等待着谁的出现。
“木香,这点伤不碍事的。”简秋白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的伤势,轻声安抚到。既然韶老爷亲自吩咐了找大夫来,大夫到这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无需忧虑。她倒是十分意外这个陵游竟是自己的夫君,既是如此,事情恐怕比预料的更不好办了。
简秋白想得脑壳有些发疼,恰巧这时大夫到了。
“在下秦殇,给韶小姐请安。”
温润如山泉般清凛的嗓音,不卑不亢的身姿,简秋白有些惊艳于眼前的男子。光是瞧着外表还真看不出他是位大夫,若说是翩翩贵公子倒更贴近他的气质。但他上前,给自己的患处涂抹药膏时,身上那股透人心脾的药草香还是泄露了他的身份。
简秋白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脸皮竟变得如此之薄,还是说这副身体的主人的性子便是羞涩。否则,怎的这位秦大夫轻柔的几下触碰,她便两颊发烫?
好在她低着头,看不出端倪,那秦大夫似乎也察觉不到异样,只一味嘱咐木香:“这盒烫伤药膏,一日三次,请木香姑娘务必洗净双手,再替韶小姐敷上。这瓶肌肤再生露,烫伤好后早晚涂抹,千万不可忘了,否则容易留疤。”
“是,是,奴婢记住了。”木香感激地收下药膏,稚嫩的两颊上也映着两朵红霞。简秋白见了倒是释怀,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这秦大夫本身就是少女杀手。
秦殇交代完,对着简秋白一拱手,避免了两人的四目相对,像是怕唐突了她:“韶小姐好生调养,若有吩咐尽请差人,在下先行告退了。”
“谢谢。”一天之中经历了这么多戏剧化的情节,只有此刻,简秋白才感觉来自这个时空的稍许善意。而她唯一能给予的,恐怕也只有道一声感谢。
“这是在下的职责,小姐无需言谢。”秦殇双眸灿若流星,皎月般的轻笑在屋里的某个角落荡漾开来,如柔软的绸缎拂过干涸的心扉,有些难以名状的东西在简秋白的心底悄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