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我怕了你！》碧芦真君

5、各人心事

　　齐晋远在影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座到了花梨椅子上。他右手痛苦地抓着胸口的外衣，整个人如同被火灼烧，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开恩了。
　　“主上，您烧得很厉害。而且，由于伤口一直无法正常愈合，伏伤的毒性又发作了。我替您找大夫吧？”一向沉稳的影，竟然有了些慌乱。
　　“影，去把书架上第三格的瓶子拿来。”
　　“主上！这种药虽能暂时控制毒性，但长期服用只会让毒素越积越深。”
　　“拿来！”
　　影递过瓶子，而后直接推门出去，他知道骄傲的主上一向不愿将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人前。
　　“一定要加派人手紧快寻找扶伤的解药。”担心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影握紧了拳头。
　　大约过了一刻，影重新走了进去，“主上，您又是何苦呢？”
　　“戏一旦开场了，就不能停下来。暗暗查访府内人员最近的举止又何异样，对方混入王府并不容易。只怕有人收了好处，帮他们暗中做事。”
　　“是，属下明白。”

　　第二天，太阳的光辉照进了八王府的每个角落。韩熙毓不情不愿地从梦中醒来。一睁眼，看见齐晋远坐在床头，那张欠揍的脸贴着自己。
　　“你干吗盯着我看？”韩熙毓被他看得有些脸红。
　　“本王在比较家花和野花哪个更美。论脸蛋的话，娘子可不输给那些勾栏院的红牌，只是这身材……”
　　韩熙毓差点没气得背过气，直接拿起枕头朝他劈头盖脑地砸去。昨晚在她失去意识前，分明听到了八王爷的戏虐。果然，这家伙就是个只欣赏大胸脯大屁股的俗货。
　　“哦哟哟，娘子生气了，本王可不可以理解成是情骂是爱呢？”齐晋远抱着枕头，一脸无辜地说着。
　　“随你。”韩熙毓转过头去懒得和他搭话。

　　在用过一顿丰盛的有些夸张的早餐后，韩熙毓一面打着饱嗝，一面抚摸着肚子，照这样下去她的身材非得变形，还怎么让皇帝动心呢。
　　她转过头，对正在小口品茶的王爷到：“以后用膳能不能不要备这么多菜，太浪费了。”
　　齐晋远故做惊讶，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说道：“没想到娘子还是一个如此贤惠善于持家的女子。可是，本王更喜欢潇洒铺张地吃每一顿饭，这才显出我八王爷的与众不同阿。”
　　“铺张是看出来了，可你和潇洒还真是搭不上边。”
　　“娘子此言差矣，在婚前和自己的娘子在青楼相识，难道不是潇洒。”齐晋远附在韩熙毓耳边暧昧地说着。
　　“你……”韩熙毓刚想发作，侍卫来报，内务总管夏公公前来宣旨。
　　齐晋远微笑着拉起她的手，在前厅跪下。
　　“八王爷和王妃听旨，”老太监扯着破罗嗓子，抑扬顿挫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八皇弟和东韩公主结秦晋之好，朕特备薄礼以贺之，愿八王爷夫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早日为宗室开枝散叶。擢封：八王爷齐晋远为一品亲王，封地十万户；八王妃为一品诰命夫人。赏赐：玉如意一对，金五百斤，银一万斤……另将朕的御前侍卫拨二十人与皇弟，以卫王府。领旨谢恩啦~~~”
　　“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爷，皇上待您真是恩重如山啊。”
　　“那是，谁让我现在是陛下唯一的弟弟呢。”齐晋远将“唯一”二字微微加重，“是是，王爷的恩宠无人能及。”夏公公献媚到：“另有一事，皇上中午在宫中备下家宴，希望王爷和王妃前往。”
　　“是，臣帝一定前往。”
　　而此时的韩熙毓已经直接将夏公公和那只公孔雀无视，看着那一箱箱搬运进来的金银珠宝，她有些发呆，她实在搞不懂贤明的晋贤陛下怎么会唯独对齐晋远这么个草包宠爱有加。算了，不管什么原因，她马上就能见到晋贤陛下了，这实在是天大的利好消息。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好好感谢八王爷，多亏了他的恶俗品味，她将来以清白之身侍奉皇帝并入主中宫也非臆想。她瞬间感到前途一片光明，嘴角浮现了幸福的微笑。
　　“娘子对赏赐很满意吧？”耳边响起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韩熙毓的幻想，不知不觉中夏公公已经回宫复命了，而自己正呆呆地看着堆满院落的各色箱子。
　　“如果娘子喜欢的话，御赐的金银以及下拨的侍卫一并都归娘子了。”齐晋远摇着扇子朝风华院走去。
　　这么多的赏赐，他全然不在乎？

　　韩熙毓跟在齐晋远的身后，缓步前行。齐国的皇宫比起东韩的宫殿更气派，当然也更容易迷路。她一边欣赏着沿途各种奇珍异草、亭台楼阁，一边思索要怎么好好表现，让大齐的国君对她印象深刻。
　　在七转八转之后，她跟随齐晋远进入了养心殿，一阵轻快的笑声迎了上来。
　　“八弟不必多礼，”皇帝拉住正欲行礼的八王爷，“朕的那些赏赐，还满意吗？”
　　八王爷努了努嘴，娇嗔到：“三哥也太小气了，皇弟大婚就只送了这么些金银财宝？”
　　“那你还要什么？”
　　“三哥的江山如何？”
　　齐晋贤微微皱了下眉，随后哈哈一笑，转向韩熙毓道：“这位就是弟媳吧，自古东韩出美女，此话不假。”
　　韩熙毓连忙欠了欠身，道了个万福，她缓缓抬头，正好迎上了齐晋贤的目光。他的目光是那么阳光，清澈地仿佛能从他的眼中触摸到柔软的内心。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更平添了几分气度和威严。正好和身边那个猥琐的齐晋远形成鲜明对比，让她不禁怀疑，同是皇族后裔，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齐晋贤看到韩熙毓爱慕的目光，笑意更深了。一旁的齐晋远眯了眯眼，装作毫不在意。
　　三人落座后，齐晋贤对新王妃很是关心，细细地问了她的许多问题，居然有些冷落了八王爷。韩熙毓也恭恭敬敬地答着，连齐晋远也暗暗感叹没想到这暴力女也挺有修养的。
　　时至用膳时分，门外太监禀报到：“皇太后驾到。”
　　三人连忙起身，然后又是一套俗礼。
　　皇太后落座后，对身边的皇帝吩咐道：“时候不早了，皇帝还不用膳吗？”
　　随后，养心殿的宫女太监忙做一团。
　　虽说是普通家宴，但豪华程度比起东韩的国宴来说档次不知道上了多少倍，韩熙毓盯着盘子里的美味暗暗流口水，但顾忌到她亲爱的晋贤陛下，她只好调整坐姿，作淑女状。
　　“王妃是从东韩来的？”太后冷冷地问道。
　　“是”
　　“哼，东韩的女子手腕高明，八王爷你可不要被她迷住了。”太后略带戏虐地看着齐晋远。
　　“呵呵，母后多虑了。被她迷住才好，儿臣就不会去眠花宿柳了。”齐晋远依然笑嘻嘻没个正经。
　　“你还是一样的不长进阿。”
　　“母后，皇弟新婚，家宴上就不要谈这些了。朕听说东韩的女子善于抚琴，不知弟媳可否赏光，让我们一饱耳福。”
　　韩熙毓在心里大大地感激了齐晋贤一下，不但让自己摆脱了这尴尬的冷场，同样也给了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连忙应承下来。
　　她抚的是《春风怨》，琴声先是连绵悠长，像女子心中诉说不尽的思念。随后，手法一转，音乐像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倾盆而来，然后陷入短暂的无声，最后又是轻柔舒缓的音乐，如同春风拂面般婉转。
　　晋贤陛下饶有兴趣地听着，他虽然贵为国君，但如此清新的乐曲也让他为之一怔。“没想到这八婆还挺有才的。”齐晋远单手托腮，看着抚琴的王妃，眼睛简直眯成了一条缝。可太后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在一曲终结后，她摆了摆手：“够了，这种妩媚俗气的音乐不适合皇宫，皇帝以后还是少听为妙。时辰不早了，八王爷也该去见下你的母亲了。”

　　韩熙毓完全晕了，她亦步亦趋地跟着齐晋远从养心殿的偏门离开，一路上兜兜转转。八王爷的生母一直是个谜，就连送来的和亲婚书上这一栏也是空白。韩熙毓推想是个失宠的妃子或者低下的宫女，因此难登大雅之堂。哼，所谓龙生龙，凤生凤，也难怪八王爷如此下作。她幸灾乐祸地想去编派下齐晋远，可一抬头，不由地被吓住了。
　　那个熟悉的狐狸式表情消失了，发怒的眼睛、紧蹙的眉头、僵硬的表情，她从未见过这家伙如此肃杀，一阵恐惧感笼上心头。原先作弄他的想法烟消云散。
　　她跟着八王爷来到宗祠，不过他无意进入祭拜列祖列宗，而是继续往前走，进入一间小小的偏殿，然后穿过狭长透着阴风的走廊，最后在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佛堂，案几上摆放这供品和牌位，上书：“周采人之牌位。”
　　韩熙毓正暗暗为自己的推理能力叫绝，齐晋远却“刷”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用自己的衣袖抚去牌位上的积灰，丝毫没有顾忌在他身边韩熙毓那张大的嘴巴。
　　韩熙毓有些诧异地看着齐晋远先是下跪，又是磕头，又是擦灰的，全然一副孝子模样，想想自己好歹也算是他的王妃，也只好老老实实下跪，磕了三个头。等她起身的时候却发现齐晋远略带惊喜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
　　“娘子真是孝顺，我好像听见母亲说也很喜欢你呢^-^”
　　韩熙毓差点没昏倒，这个八王爷还真是死性不改。
　　新人在拜过宗祠后离开，在马车上，齐晋远一反常态地安静。韩熙毓也懒得理他，她脑海中正飞快地盘算着她的锦绣前程：第一，努力和皇帝以及太后搞好关系；第二，争取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面前的这个败类；第三，为自己营造良好的形象及口碑。然后，一等败类翘了辫子，等她进了宫既有皇帝太后的宠爱，又有良好的名声在外，那么皇后贵妃之类的头衔只是时间的问题，最最重要的是英俊贤明的晋贤陛下可是好丈夫的不二人选。不过她的计划似乎完美地过了头。

　　慈宁宫中，太后和往日一样念着佛，可是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十八年前，也是那样豆蔻年华的东韩女子，不经意地抚着琴，蛊惑着男人的心，从此她的丈夫再没正眼瞧过她。今天，又有一个东韩女子弹着同样的曲调，让她的儿子失了魂，难道这就是因果报应？
　　“啪……”太后手上的佛珠断裂，珠子滚了一地。
　　“儿臣给母后请安。”晋贤皇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皇儿啊，你还记得以前的日子吗？”
　　“当然记得，所以母后放心，儿臣的心思完全在大齐江山上，所有妨碍朕的人都会消失，再也没有谁可以再抢走朕的江山。”
　　太后欣慰地笑着，但心却依然收紧。

　　悠扬的琴声，曼妙的舞姿，年轻女子温柔的微笑……
　　走廊尽头明黄色的身影，他宠溺地撒娇……
　　一队队凶神恶煞的卫兵，宫女、太监的尖叫，他的哭喊……
　　临别时温柔的爱抚，她的眼泪还有坚定的眼神……
　　从此，没有琴声，再也见不到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学会孤独，学会装傻，学会暗箭伤人，学会戴着面具微笑……
　　然后，熟悉的琴声再次想起，一张女子的面孔浮现，他定睛看了看，居然是她！
　　齐思远从梦中醒来，杂乱无章的一夜，看来是睡不着了，他喝了杯凉茶，定了定神，然后转动了菊花浮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