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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反奸 ...

  •   苏州,沈府。一脸肥肉的苏州县令沈裕德腆着浑圆的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竹制躺椅上,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身旁的小圆矮桌上,静静躺着一只开了口的信封,信封的左下角,似是不经意地被沾到了两点黑墨。沈裕德盯着信纸看了许久,重新将其装回封套内,移到了烛火之上。
      他唤来了师爷:“你去安排马车以及随行侍卫,另外把府内几个大夫都带着,我需要出一趟远门。理由么,你就说因为我父病重,需回老家探望好了。”顿了顿,他又道,“另外,另派一队人马,前往兰陵附近搜查,凡是操燕地口音之人,都不要轻易放过。”
      “是,属下告退。”
      门缓缓合拢。沈裕德的目光重新落到刚才焚烧后残留的灰烬上。会冒险传信给他,甚至提早动用他这步暗棋,那边的事态恐怕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危险境地。就算是快马加急的信件,从衡阳出发抵达苏州最少也要二日,他恐怕得抓紧了。

      三日前,兰陵。
      探密告一段落的八王爷一行四人回到了马车上。
      齐晋远掀开车帘,又看了一眼身后广袤却荒芜的土地。这里是他母亲的故乡。
      这里生活过豪爽洒脱的族人,这里迎来过青涩美好的爱情,这里的老人曾诉说箴言,这里的孩童曾盈盈笑语,这里红过樱桃,绿过芭蕉,有过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雅秀丽,也有过早莺争暖树,新燕啄春泥的盎然生机。
      这里毁于大齐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现在它仍旧叫做兰陵——却已是一座死城。
      韩熙毓看着齐晋远望着远方的淡漠神情,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掌心相贴,体温交叠。
      齐晋远回过神来,眨巴下眼睛,冲她浅浅一笑。如同春风穿过冰层,泛过淡淡的温柔。
      马车奔驰,那片苍茫而溢满悲伤的土地渐渐远离。

      行了一段路,四周仍然是一片旷野,空无一人,只有冬日的风冷冷拂过。然而,忽如其来的强烈不安却猛地掠过正在驾车的白朗的心头,勒马停住马车,他的声音稳稳地传入车内:“主上,小心了。”
      话落,他急速掉转马头,朝着来时的路狂奔。几乎与此同时,一波又一波的弓箭向他们射来。
      白朗单手御马,另一手挥舞着长剑,阻挡开近身的箭矢。
      车轮撞击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车身剧烈地颠簸,韩熙毓一个不稳,整个身子扑到在齐晋远腿上,齐晋远微掀车帘,看了眼外面的情况,便半抱着韩熙毓退到了车身最后。他轻轻拍抚着韩熙毓的背脊,试图平复下她的慌乱,同时抽出了腰间防身的短剑。
      此时,玉如花也已经来到了车前,与白朗一起挡开欲穿帘而入的箭矢。
      幸而东韩皇家的马车很是精良,制造车壁所用的木材厚实且坚固,并且为防止他们路上身份暴露而封了车窗,所以弓箭几乎不可能穿透,只需抵挡前方车帘外的攻势,车内便还算安全。
      每一秒钟都显得无比短暂又无比漫长。
      韩熙毓感受着后背上轻轻的安抚,妄图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心脏还是不听话地剧烈跳动着,手足也不受控制地微微轻颤。
      虽然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可是这种事情,她真是一点都无法习惯!
      忽然,车前的马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马车剧烈地颠簸了几下,突兀地停了下来。
      尽管已经尽力地阻挡,马匹还是没有躲过如雨般细密地箭矢,中箭倒地身亡。
      “下车!”白朗冲车内喊。
      齐晋远迅速拉着韩熙毓跳下马车,目光环顾了一圈四周情况。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兰陵的周边。兰陵处于地势低缓的平原地带,周围虽没有高山环抱,但是丘陵却绵延不绝。此时,他们眼前,便是这样的一片起伏的丘陵,因为正值冬季,寸草未生煞是萧索。
      追击而来的敌人已经被他们的急行的马车略微甩开了一段距离,未能近身,只看得道远远的尘沙漫天,密集的箭矢破空袭来。
      从飞扬的尘土来看,敌人恐怕是骑马而来的。他们逃的再快恐怕也比不上马的速度。如能有一线逃脱的生机,就不得不让敌人弃马而行,并且最好能够令他们无法射箭。
      “走小路。”齐晋远果断下令。边说,边拉着韩熙毓向右手边被两座丘陵夹着的一条只容两三人并行的崎岖的山间小道奔去。
      进了山道,两边有了屏障,箭矢的数量终于减少了不少。
      齐晋远和韩熙毓两人在前,白朗和玉如花紧随其后,挥剑为他们挡住流矢。
      不知飞奔了多久,韩熙毓只觉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她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大约五六十米开外,身穿银色军甲的追击者正在慢慢逼近,山道狭窄,数量庞大的他们几乎排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
      这已经不是刺杀,而是围剿!
      韩熙毓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掐住了她的咽喉。
      一只流箭擦过她的手臂,肌肤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韩熙毓几乎脚下一软。
      齐晋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的声音稳定如故:“别向后看。”
      “好。”韩熙毓用力地点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身后的追兵,只是紧紧地盯着领先自己半个身体的背影。
      感受到握着自己的手的力度,尽管还是恐惧,尽管仍有不安,可她竟然觉得镇定了不少。
      上次被追杀的时候,也是如此,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逃亡。那时,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
      可这次不同。
      眼前的人,和她一起奔跑在仿佛退了色般棕灰色的山林里,他身上极不和谐却色彩斑斓的装束,却在此时变成这天地间唯一的一道亮色。周遭所有的景物都渐渐暗淡下去,视野里,只剩下这么一抹跳脱绚烂的光。
      她第一次这么深刻的认识到,这个拥有略显单薄却稳定如山的背影的男子,是将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
      是与她同享安乐,也共度危难的人。
      是她深深……爱着的人。
      她的丈夫。
      现在,他们手牵着手。

      仿佛是一刹那,又好像过了很久。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让下意识跟着奔跑的韩熙毓几乎一头撞了上去。
      她抬起头,这才清晰地看到目前的状况。
      山道的尽头,左右两座丘陵终于连成了一体,几乎垂直的山壁挡在眼前,不过两三人的高度,却根本无从跨越。
      这是一条死路。
      韩熙毓从未感受到过这样深刻的绝望,有一瞬间,她什么都无法思考。然而,在绝望漫过头顶之后,胸口却渐渐升腾起一丝释然,有一句话无限清晰明确地在心底浮现。
      同生共死,如此而已。
      韩熙毓站在齐晋远身边,缓缓握紧了他的手,微微笑了。
      她安静地对自己说:不过如此而已。

      齐晋远缓缓回转身去。
      不过几秒而已,追兵已然逼至数十步开外。
      当先的一人说来也算是熟人,正是大燕使臣苏必尔。他身后的将士弃了长弓,拔出了佩剑。
      白朗与玉如花谨慎地挡在齐晋远韩熙毓二人身前,拿着刀锋正对着踱步逼近之人。
      苏必尔看着他们,仿佛是看着垂死挣扎的蚂蚁,他轻笑道:“真是好久不见,白先生。多亏了白先生,才让我们终于探知了玉佩的隐秘。”
      白朗仍是举着剑,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看着眼前的情景,齐晋远心底已是一片明镜。恐怕白朗的倒戈从来没有被大燕所取信。苏必尔故意制造机会让白朗重回齐晋远身边,故意让齐晋远从白朗口中得知自己手中的玉佩不同寻常,故意放两人一起去探寻这玉佩的秘密。而白朗的一举一动,怕是都被大燕的高手监视着而不自知。毕竟与其抢来不知道用法的玉佩苦苦钻研,不如在秘密揭开后做捕捉螳螂的黄雀来得轻松多了。
      齐晋远对着苏必尔微笑鼓掌:“好一招反间计。”
      “看来八王爷已经明了前因后果,那便算是可以死得瞑目了。”话音刚落,身后的将士就要举剑扑上来。
      虽说山道狭窄,只有站在最前面的人才能和他们近身缠斗,可是对方一看便是正规的军人,身上所穿的也是坚硬的铠甲,又人数众多,哪怕功夫远不如白朗和如花,这么一波波无止境的斗下去,白朗如花二人也必定体力不支,更何况,还有个不知武功深浅的苏比尔在。这样一来,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死在这里毫无意义。齐晋远飞快地算计着形势,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苏必尔身边的某一块山石上。
      只有赌一把了。
      齐晋远从白朗身后走出来,优雅地拂去逃亡中衣衫上沾染的尘土,“苏先生可否听我一言。”
      “哦?”苏必尔玩味地笑,阻下了身旁将士的动作“八王爷莫非是要对鄙人道遗言么?”
      齐晋远继续缓步走到苏必尔面前,从他自己腰间取下了那对对玉,握在手上:“这对玉佩本王可以交给苏先生,不过,不知苏先生愿不愿意放过我们呢?”
      “我一直以为八王爷是装疯卖傻的,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天真。杀了你们,玉佩照样是我的,如果你是我,你会留下这么大的隐患么?”
      “那自然是不会的。”齐晋远忽然一笑,忽然动作将手中的玉佩之一紧贴在身旁的那块山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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