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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交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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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狄刚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安排了一个胆子大的护士看护。就一言不发的把我扯出来了。
正好,我还有话要问他呢。
他把我扯到办公室关上门,刚开口说了“羽儿你”三个字,我就直接宣布:
“我要带他回家!!”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一种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又接着说:
“羽儿,今天没有通知你是我的错,但是当时他真的失去控制,完全是个疯子~~~”
“所以我把他带回去,”我插进去说,“留你们医院终究是个祸害,都影响你们正常工作了,我怎么好意思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羽儿,他太危险了,还是交给警察处理吧。你怎么能带回家呢?他都打伤好几个人了。”
“假设你在敌人的追捕中莫名其妙的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还受了很重的伤,刚一清醒就发现自己被捆得像个粽子等人宰割,你会不会先想办法自卫?”
“羽儿你要公平些,没有捆他。”
“哦,那我在他手腕上和病床护栏上看到的断布条是你们医院新引进的治疗方式了?”
“那是他醒来以后发狂,两个男医生和他搏斗了好久,为了不让他伤到自己才不得已采取的控制措施,后来被他自己又挣断了!”李狄声音明显提高了些。
“李狄,没必要骗我。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很虚弱了,如果他跟你的男医生们搏斗过,他怎么也不可能有体力挣断布条。很明显你一开始就断定他是个疯子,一出手术室就把他捆上就等交给警察,结果他出乎意料的弄断了布条,你的医生又打不过他。对不对?”
“好了,羽儿,重点不是这个,我们讨论的是你不能把他带回家!”
“不要转移话题,你是不是骗我了?你是不是捆他了?你是不是要把他交给警察了?”
李狄长叹一声,露出和我在一起最常使用的表情,无奈,但是毫无疑问,我没冤枉他。
他想了想,继续说服我。
“你带回去,别人会说闲话的!”
“我就说是爸妈的国外朋友,来借住的。反正别人都知道我爸妈在国外。”
“你认为这种话有人会信吗?”
“爱信不信。反正嘴长在别人脸上,肉长在自己腰上。人家说多少句我也不会因此瘦下来。”
李狄终于被我逼得爆发了。他几乎是用吼的:
“我不许你带他回去!”
“李狄,你没有立场说不许!”
实际上我也不想这般与他针锋相对,但是终究没忍住。果然,我话一出口,他便呆了呆,什么也不说了。
我叹了口气:
“阿狄,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有危险。可是你没看到吗,我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冷静下来的人。你其实知道的,他并不疯狂,只是有点不知所措。留在医院,或交给警察,事情只会更麻烦,你们会两败俱伤,而我~~~~”
我停了一下,想斟酌个合适的词来表达想法,却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奇怪的悲哀和空虚涌上来,难以表达。我只好茫然接着说:
“我会后悔,非常后悔。”
完了就觉着巨没说服力。
李狄却不知道被我脸上的什么表情震住了,他挺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的眼睛反复看,终于长长的叹气,比他哪次叹得都长,然后说:
“羽儿,你还记得上次你这么坚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吗?这次是为什么?”
“不记得了,”我晃了晃脑袋,“也许和上次一样,就是想做。”
他还是了解我的,是的,我从来不会坚持什么,只是我不想坚持。但是如果我真的想坚持什么,十个李狄也不管用。
所以,他现在的表情显得特别悲哀。
我立刻心软,想安慰他,可惜发现自己也没立场,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他。”
医生们普遍认为,他最好还是静养不宜搬动,但是介于他这么小强,也不反对我把他弄回去。开了五天的药量,每天注射,一周后来复查。如果没有炎症高烧就没有大问题。
其实我觉得他们能这么爽快,完全是被吓着了。
李狄还是到处不放心,跟在后面试图说服我。我从来都知道他有唐僧的潜质,但到今天才发现他的级别早已达到鸡妈妈的妈妈。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一锤定音:
“人我肯定是带回去了。我会找根牛皮绳把他给捆上,再让小白守着,可以了吧?”
这位仁兄,一旦放松下来神经还不是一般的粗。几个医生把他从床上搬到担架上,又抬上车,晚高峰的时候穿越城市最繁华的街区,拉进我们小区,又运进我家的客厅,小白在旁边鸡飞狗跳,他居然还能睡的无限欢畅。我把他安置在客厅角落的沙发床上,小白的地盘边,磨破嘴皮子送走了企图留宿的李狄。回头一看,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好像牵动了伤口,皱了皱眉,跟小孩子似的咂咂嘴,又睡死过去了。
更过分的是,小白昨天见他还一副苦大仇深的阶级敌人模样,这会儿跟换了一条狗似的,趴在自己的窝里,看了半天,深受影响,张了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连后槽牙都看到了,然后交叠了前腿,把脑袋放上去睡过去了。
果然很像,像兄弟。
我叹了口气,进厨房做晚饭。
一直不愿意依靠李狄,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做贤妻良母的本质,所以就这么特别得意的享受孤独。现在好了,自找的破事儿,还得照顾两个大男人~~~
我和小白的好办,他这么重的伤,得吃点好消化的吧。最好消化的是汤,不过这会儿叫我上哪去炖汤?冰箱里倒是还有两截做面膜剩下的黄瓜,但是非常感谢,我只会做西红柿蛋汤。
我想了想,灵机一动。开了袋早餐麦片,加牛奶放微波炉里转一转,牛奶麦片,简直就是高营养易吸收,我是个天才。
这个问题解决了,我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忽然特别轻快。哼着歌把柜子里小白的宝贝罐头拿出来倒在盆里,又搞定了自己的晚饭包子。微波炉叮得响了一声安静下来。忽然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动静。
赶紧回头,视线掉在一对深邃的眸子里。
原来他已经醒了,不说话,躺在我那狭小客厅里的沙发床上,一只手垂下漫不经心的抚弄小白的下巴,眼睛却一直安安静静在看我,于是我一个人在厨房里上窜下跳傻乐的样子全被他瞧见了。
死小白被揉得很舒服,眯着眼睛享受得可开心了。
整个一副狗腿模样。
他看到我在看他,眨了眨眼睛,调皮的笑一下,脸上硬朗的线条看上去柔和了一些。这才发现,灯光下他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就像暴风雨前宁静的海天一色,看久了竟有些晕船。
我耸了耸肩,移开视线,用勺子敲敲小白的饭盆,刚才还貌似假寐的臭小子立刻竖起耳朵,像个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样轻盈的跳过来。我挠了挠它的耳朵根,他兴奋得把整个鼻子都埋到盆里去了。
吃吧吃吧,萨摩猪。
我从微波炉里拿出麦片粥,搁了把勺子,端到他的沙发床前。
他轻轻说:
“•#¥%……”
汗,不出所料,还是听不懂。
好在我已经习惯了,我就当他在说谢谢。
实际上他整个人被绷带裹得像个肉粽,我端着碗和他对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喂他。
以前还真没做过,像喂小娃娃一样喂一个大男人。不过我们两个显然配合得极为默契。本来我还以为他受伤之余肯定吃不了多少,结果这位大哥如秋风扫落叶般瞬间就把一大碗麦片粥给消灭了,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眼巴巴地看着空碗。
暴汗,又是一只猪。
红楼养生之道,生病不可暴食,应该清清静静的饿两顿。我严肃地冲他摇摇头,然后把碗搁一边桌子上去了。
他挑了挑眉毛,表情有些无奈,不过立刻又转成满足的微笑,冲我说:
“•#¥%……”
和刚才发音一样,果然是谢谢。
他很喜欢笑,那种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懒洋洋的笑,有时候甚至还会呈现出奇异的孩子般的天真和不喑世事,眼睛明亮,笑纹明显,动作大了连耳朵都会动一动,和他魁梧的身材和有些凶巴巴的长相极不搭调,不过确实很迷人。
欣赏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冲进卧室从包包里摸出MP3,打开录音,又冲回来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他睁大眼睛盯着我,特别迷惑。
趁他刚吃完精神好,我要再尝试交流。
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我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说:
“Eirane!”
我的中文名是韩羽,介于他显然是个外国人,我觉得英语发音对他可能还更容易一点。
他茫然而严肃的看着我,好像没有明白,又好像在思考什么。
又是一个小白。
我继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强调:
“Eirane!”
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像《泰山》里的珍妮,跟泰山介绍自己。
怎么说他的智商也应该不比泰山差吧。
他的眼神中忽然漫过一丝释然,一丝温情,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说:
“Eirane?”
发音挺准,看来他八成是个欧洲人。
我赶紧点点头。
他还挺得意,又大声说:
“Eirane!”
我拍了拍旁边扭来扭去的小白——这厮吃完饭在床单上擦干净嘴又蹭过来了,指给他看:
“小白!”
这把有难度,不过他还是勇敢地跟着我说:
“XIAOBAI。”
怪腔怪调,果然是洋人说中文。他的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昨晚上他靠在我肩膀上说话,语气温柔至极。
我赶紧集中注意力,指指他,堆出一脸不耻下问的表情。
他立刻特别骄傲的说:
“PULLO!”
“菠萝?”
“PULLO!!”
“POLO?”
“PU-LLO!!!”他要抓狂,想了想,放慢速度说了一遍,然后补充:“TITUS PULLO。”
真相大白。
这个男人,他既不是水果也不是轿车,他的名字叫做:
PULLO,TITUS PULLO。
命运之神好像开玩笑一样把他从历史长河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拎出来,穿越漫长的时间和空间,没头没脑的丢在我面前。
哪位别的什么神来告诉我,这位神,他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