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四年

1、一

　　南方城市九月的艳阳天，热的人只想抱冰而眠。

　　在凉凳下快要晕厥的尹续终于等来了看起来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许亦。于是，她抬手看了看那块旧款却绝对显得大气的手表，一小时五十七分，好吧，算你狠，居然可以迟到这么久。

　　“阿续，你的行李呢，只带了这个包？”许亦拿起凳子上的小包放到小时桌上，坐了下来。

　　这是片阴凉处，X大随处可见的休憩处。一年了，这片地他熟着呢，他是慢慢腾腾，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找到这的，存心没事找事拖延时间来的。
　　他就远远看到，她的小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出神，丝毫不觉来往的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细细密密的缝隙落到阿续发梢，星星点点，有点孤单的味道。想到这，许亦有点发蒙，孤单？他家小妹？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爷爷已经过世那么久了，阿续她早已经恢复过来了吧。。。

　　“许亦然，许易燃，你是乌龟爬来的还是蜗牛滚来的，怎么会这么久这么久，你刚刚不是在宿舍，X大可以幅员辽阔到你从宿舍到这可以用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你是不是在路上被人踩了？”这么劲爆的话，绝对不善的口气，被尹续翻着白眼有气无力责问出来，此时听起来确没什么杀伤力。

　　本来还在想着什么的许亦不干了，“我说过，不许再提许易燃了！再提我跟你急！你这小丫头，不久晚来一会嘛，至于这么损你老哥嘛。。。”

　　说起易燃这事，让我们许同学郁闷可不止一天两天了。其实许父当时给他取的名字并不是许亦而是许亦然。
　　成也亦然，败也亦然，成败亦然。看，多么文学。许公子顶着这个名字招摇撞骗纵横小区六个年头，再一次败在三年前就出现的对手，也就是他家小妹——尹续手中。

　　还记得那是一个朝霞满天的傍晚，许小朋友正在小区湖边扒草堆，捉蛐蛐，上午才被许父从N市爷爷家接回来小聚的妹妹，尹续小乖，蹒跚着过来找他。

　　“亦然哥哥——”她手里还拿着一本类似安全知识手册的东西，大老远便喊起来。

　　“这个是什么啊？”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书上一处奶声奶气地问，还微微蹙着眉。

　　好吧，六岁的许公子听到这声，哥哥情节瞬间泛滥成灾。好歹也在学前班混了一混，便神气地说“这个啊，就是烟花爆竹啊。”

　　“嗯？什么是烟花爆竹呢？”尹家小妹虚心地问。

　　“就是你指着的画的这个嘛。阿续，你今年几岁了？”

　　“三岁。”尹家小妹不解地回答了，亦然哥哥为什么问这个呢？

　　“那你怎么这么笨。”

　　“------”“亦然哥哥，你今年几岁呢？”

　　“六岁啊。”许公子不管她看不看得懂，反正是白了她一眼。

　　“那亦然哥哥比阿续大吧？”

　　“我说阿续，你刚刚出门的时候没被门撞头吧”许公子貌似关心的看了看小姑娘的额头——！，

　　“哥哥当然比阿续大啊，还大三岁。”

　　粉粉嫩嫩的尹家小妹，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地拖长了语气，又点了点头,“那你还欺负我。。。”

　　“------”

　　“好吧，那你告诉我这里为什么要打个红叉叉呢？”又回到那本书了，小姑娘绝对地虚心无比啊。

　　那渴求的眼神呐，许公子虽然也是真的不怎么清楚但也不想再失了面子。哥哥，什么是哥哥呢？就是对妹妹来说很强大的存在。所以许公子觉得妹妹问的问题就一定得回答，不管对不对——！
　　“这是因为，因为-------哦，因为烟花爆竹易燃易爆，对，就是因为易燃易爆是不对的，所以就要打个红叉。”许公子，是这样的吗？就算你有理吧。

　　“亦然易爆都是不对的吗？哦，我知道了。”小小的人儿豁然开朗，笑嘻嘻地朝家里跑去了。

　　许公子那满足感啊，成就感啊，完全溢于言表，咳，但仅限于回家之前。

　　“尹——阿——续”好生气的声音。阿续堵耳朵啊堵耳朵，亦然哥哥这是怎么了啊，叫我就叫我嘛，干嘛那么大声，可怕啊好可怕。让乖乖的阿续都觉得自己闯祸了，赶紧往许父所在的书房跑。正好撞在闻言过来的许父腿上，于是许父抱着小尹续走到客厅。

　　厨房里准备晚餐的尹母也闻言过来，“小亦，怎么了？”看着儿子憋得通红的脸，手上还拿了一叠作业本和书，尹母很是疑惑。

　　阿续看着书和本子，不自觉地往尹父怀里缩了缩。

　　感受到怀里小人儿的变化，阿续又闯祸了，这是尹父的直觉，很准的直觉。

　　“尹阿续，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自己说！”

　　“好事啊，亦然哥哥，阿续今天还没干成什么好事呢”阿续边说边紧了紧抱着尹父脖子的手，面容镇定地思索着，回忆着“我今天还没助人为乐呢，爷爷说助人为乐就是干好事。刚刚上楼的时候我想帮王阿姨提手里的菜的，结果她不让我提，还把我抱到了楼上，这不好事没做成嘛。”末了还来了句，“是这样的吧，爸爸，这样好像不算干好事，阿续真没干好事啊。。。。。。”

　　许父被小人儿的语气给逗乐了，认真点头说，宝宝啊，你说得对。尹母也觉得这女儿太可爱了，看把儿子给气的，脸都绿了一大半。虽然真正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不久，可女儿和他们一点隔阂都没有，要不是工作忙，爸爸又。。。尹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看着这么嚣张明显装傻的小妹，又那么配合小妹工作的父母，许公子不干了，在家大吵又大闹。最后，总算把事情搞清楚了，原来许公子的每个工工整整写有名字的书和作业本都被尹家小妹用红笔同样工工整整地打了一个个大叉。最可气的是，她还有理由了她。而她的理由便是他说过“亦然”“易爆”都是错的，是该打叉的，而且她问过许父，那两个字确实念“Yi Ran”。

　　由于许公子声势浩大的责问，引来了不少邻居，然后这件事迅速沦为全小区的笑柄。不管是大人还是和许公子混的小孩，无不在这件事上特别“关怀”他，弄得他大概从那时起便学会了45度角望天这么非主流的姿势吧。

　　在他强烈呼吁垂足顿胸多次之后，我们可怜的许公子终于翻身了，上小学一年级时去掉了那个“然”字。从那时起，便只准阿续叫他“亦哥哥”或“哥哥”。阿续妥协，毕竟这事，咳咳，跟她有很大的关系嘛。不过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她也从来只是叫他名字或是“亦哥哥”。

　　只是在他惹恼了她之后，她还会拿易燃这称呼出来气气他，例如现在。

　　在骂了许亦一句之后，尹续懒懒爬在石桌上，半天没说话。许亦说完后看着尹续疲惫的样子有些心疼了，自己的妹妹啊，报复起来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不过想想这丫头也真够气人的，害他昨天去火车站苦苦等了半个多小时，妹妹却没等到只等到一个说她明天自己来的电话。他望天无语了半晌，标准的45度角，又被耍了。

　　被他拉来接妹妹的曲持既却没有这个兴致，只是温文尔雅地说了些“安慰”的话，让他继续保持了好几分钟45度角。然后默默地趁曲同学不注意在他背上狠狠地来了几拳，他还记得曲同学在吃痛后的精确结论“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妹妹”。对，多可爱的妹妹啊，耍她老哥耍得团团转呢。那时的他只想买两块豆腐，一块扔阿续，一块砸持既。

　　不过在被整后除了气愤还有莫名的亲切感，他家小妹啊，还是惦记着他的，虽然还是以这种方式。
　　阿续找的地方真不错，这片阴凉的地方偶尔会有风吹过，消解丝丝暑意。天知道她是有多累啊，最惨的是折腾了半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要不是宿舍的问题，她还真不会打电话给许亦，更不会等他老半天。她是真的累了，恩，具体来说是走不动了。

　　上午下了火车，辗转了好久才到学校，然后却被系里的宿管老师告知没有她的住宿信息，愣愣地打电话到招生办，才发现自己的档案不知怎么的居然在数学科学院。可她的通知书上明明写的是艺术学院的，分明没有转院嘛。电话那边的老师也纳闷了，让她去趟教务处问问清楚情况。教务处就教务处，可是，它在哪啊？

　　看着之前一直帮她忙的学姐滴着汗水红红的脸，她谢绝了学姐带路的好意，只问了大概的路线图，在物业处寄放了行李箱，背着包就朝着应该是教务处的方向走去。奈何在X大兜兜转转了大半天愣是没找到地方，实在不是因为阿续没有方向感，而是X大这所国内外享有盛名的学府实在是大得不像话，让人找不找北。累得实在是没脾气了，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给许亦打电话。没想到这厮竟为了昨天一个小小恶搞让她等了这么久。哎，真不大气。尹续默默评价了一下这个小气鬼哥哥。

　　“走吧，带我去教务处。”估摸他休息够了，尹续起身，顺便推了推半晌没说话的许亦，“我行李多着呢，便宜不了你这个搬运工的。”

　　“教务处？阿续，你不先回宿舍？”许亦回过神来，有点奇怪了。

　　“还说呢，这都是什么学校啊，什么九八五，什么二一一，还顶级学府呢，不会是诓人的吧，”尹续的脸明显苦了几分，“我明明一艺术学院的学生，结果档案却在数学科学院去了，这都怎么回事啊。招办老师让我去教务处问问。现在都没分配宿舍，能去哪？”

　　“数学科学院？”许亦也没想通这个问题，他拿起尹续的包，也起身准备走了“对了，阿续，你吃饭了没有？”

　　“你是问早饭还是午饭？早饭火车上没供应，下了车忘记吃了。午饭嘛就拜你所赐，在这一直等着你呢，没有机会去吃。”尹续不是一般的没好气。

　　看着妹妹消瘦的脸，许亦忽然有些心惊，他家阿续怎么瘦了那么多。暑假有事他没回去，算算也只有半年多没见。他们兄妹两都高，他有一米八多，阿续也有一米七多，怎么现在看起来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走似的。

　　“那就先去吃饭，然后再去教务处，”他顿了一顿，“阿续你是在刻意减肥吧，不然怎么会那么瘦？”

　　阿续笑笑，眼里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扯着许亦的袖子，“许亦，亦哥哥，我饿了。”许亦看着她又开始耍赖皮了，嘴角不禁无奈上扬，伸手揉揉她长长地发，“那我们就去食堂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