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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渴望触碰的本性 ...


  •   她在劝她。
      这是很好的台阶。
      李明春顷刻明白,这是她缓和关系的好时机。

      李明垚看见二姐侧脸微转,似是被她说动了情,一双眼乘着水色滑来滑去,将本就不甚饱满的唇肉愈发抿紧。
      “可我昨日已经把话说绝,此时再叫我认错,我如何能甘心,难道还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曾?”她半垂脸,动作是李明垚熟悉的柔顺姿态,神色却固执。
      李明垚想,二姐已经有了悔意,只是实在介怀昨日的事不肯低头,她得多劝劝才好。

      “亲生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李明垚道,“只要你认错,娘定不会再计较。”
      李明春不语,李明垚见状沉吟,继又道:“况且你与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都是些误会罢了。”
      “你怨娘拿你换面子,又那样说姐姐,可哪有这样的事?我知道你也想要姐姐那样的好姻缘,可你哪知姐姐招赘的苦楚,要来往交际,要撑立门户,说起来,我还羡慕你呢。”

      “为什么要羡慕我?”二姐抬起了眼,李明垚觉得她该是动容,可她嘴角抽动,竟更像是讽刺。
      但她忽视了这股怪异感,“姐姐的夫婿门荫入士,考课后才能由吏员升转为正式品官,料想我未来也是如此,不像母亲为你精心挑选的许巍,他是正经进士出生呢,今岁授官就是有品阶的京官,多好啊。”

      李明春道:“如此倒是我不懂事了,辜负了娘的好心。”

      李明垚顺势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所以你去找娘认错吧,娘那么好,肯定不会怪你的,此后我们还是好好的一家人。

      恩荫子弟重在家世出众,入朝后自有亲朋托举,官途升迁较之寒门进士只会更快,李明春内心觉得好笑,她们竟拿这样的借口来哄她。
      况且京中年纪轻轻的进士不在少数,他们不比许巍更适合她吗?不过是懒得寻摸,许巍正巧撞在眼里,于李父而言都是进士有助益,于李母来说许巍家住隔壁,正好宣扬她爱护子女,不舍得女儿远嫁的好名声。
      如此草率,轻易断送了她的后半生。
      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中有多不重要。

      无力如潮水涌入身体,沉沉坠着四肢。
      不甘心。
      嫉妒咬着她的心尖,愤恨填满她的躯干。

      李明春想尖叫嘶吼,想打砸发泄,而现实中她面无表情,黑沉的瞳仁转过去,凝着李明垚明丽的脸。
      “明垚,我发现你对我越来越好了。”她道:“要怎么谢你才好?”

      李明垚毫无所觉,兴致勃勃道:“我们是姐妹嘛,理应如此,说什么谢。”
      “你要多久去寻娘?”李明垚忽然呀了声,捂嘴笑起来,面露羞赧,“看我,都忘了,你还没来得及用膳吧?现在传膳也麻烦的很,不如你吃糕点垫垫吧,姐姐特意托我带过来的,特别好吃,你肯定会喜欢。”

      安静候在她身后的丫鬟适时上前,献上沉沉食盒。
      李明垚接过后转手放在床沿上,她迫不及待打开叫李明春看清,只见盒下垫着厚厚白棉布,数枚两指大的精致糕点陈列其上,白玉为底生绿韵,一派清新宜人,确实不菲。
      “这是荷叶小莲蓬,我最喜欢了,快试试。”

      李明春却避开她递到嘴边的莲蓬糕,李明垚神色怔忪,她鲜少经受拒绝,一时茫然,伸出的手就这样滞空。

      好在李明春很快开口,“明垚,我还在床上呢,等我更衣过后再吃吧。”

      “是哦。”她有些讪讪,抬眼间见李明春已掀开了锦被,正欲下床。少女微微垂首,墨发遮掩瘦削身形,只看得见半截尖尖下巴,不知是她本身就这样白,还是发丝衬得太过,竟仿佛冰雕雪铸般。
      李明垚着了迷,莫名出声,“……我来帮你。”

      见李明春神情疑惑,李明垚后知后觉羞涩起来,芙蓉面上春带彩,渐染薄红,“我是想说,我来帮你更衣吧,我们好久没这样亲近过了。”

      李明春无所谓帮不帮,只是觉得新奇,李明垚对她一直是爱答不理,两人上一次亲密还是李明垚牙牙学语时。那时李明筠还未与她疏远,她们常带着三妹于亭下玩乐。

      早春时节寒气犹存,李明春衣着单薄也不觉得冷,她站得很直,能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然后轻微重量压上肩头。

      来人动作生涩,指尖不时触碰身体,李明春并不怕痒,只是不习惯有人这样碰自己,不由倾身往前躲。
      不料李明垚紧跟着凑上来,抱怨道:“你躲什么?”

      她将衣裳披上李明春肩头,濡湿滚烫的掌心顺势拢上去。

      李明垚长相出众,身量也较寡言的二姐略高些,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发丝,鼻端靠近。
      “姐姐,你好香啊。”她喃喃,“是熏得什么香,我好喜欢。”

      “寻常香料罢了,你喜欢吩咐人去买就是了。”李明春眉目冷淡,她嫌李明垚磨蹭,便挥开她的手自己穿衣,三两下就收拾妥当,等候许久的流珠顺势上前为她梳妆。

      李明垚觉得委屈,但又不想打扰李明春梳妆,便撅着嘴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捧着脸看流珠动作。

      她的嘴也不休息,一时嫌弃流珠手艺粗疏,一时又觉衣衫褪色不够衬人,样样差强人意,处处不与般配。

      李明春睨她一眼,“更好不是都在你们那处吗,被挑剩下的差些多正常。”

      李明垚不说话了,她有点心虚,又有些不服,似她这般的年轻女儿哪能拒绝鲜亮衣裳和首饰,人之常情呀。更何况她生得不俗,更需要好生妆扮才不辜负好相貌呢。

      她一撇嘴,歪头盯着李明春冷漠的侧脸许久,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耳畔响起击掌声,李明垚快活道:“是你平日里太不爱说话了,又不出门,让娘总是想不起来你,所以才会如此。你以后多去找娘说话,缺什么都与爹娘说就是,他们自会给你补上的。”

      话音落,却无人接茬。
      其余人不清楚内情,海棠苑的人却是知道,曾经有次节日前小姐是去找过夫人的,言明衣衫落时不便现于宴席,求夫人给做两身时兴裙子,夫人只是严辞拒绝,说是府中银钱紧张,可次日就看见大小姐和三小姐焕然一新的模样。
      此后,小姐就更不爱抬头说话了。

      流珠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只专心手上功夫,李明春也没有立马接话,空气一时寂静无言。

      李明垚还喜滋滋的,漂亮的小脸凑进,直抵着李明春肩侧,探头去看她。
      李家姐妹几人仿佛都喜欢这样的姿势,挨挨蹭蹭,温热的皮肤贴上另一人的,外物交缠,脉搏同频,便由衷生出令人满足的谓叹。

      昨日她靠近李明筠是这样,今朝李明垚靠近她也是这样。

      “你身上好凉。”李明垚似是抱怨,身子却愈发靠拢,纤长睫毛一下下点着她的面颊,痒痒的。

      恰逢流珠钗好发饰,退后一步以示梳妆结束。
      李明春不必再忍耐,她偏头躲开李明垚的亲昵,兀自起身走向一旁打开的食盒。
      “别闹了,我们待会儿还有事。”

      李明垚虽不满,但也知正事要紧,到底没再歪缠,只换了个方向倚着,一双眼仍时刻追随着李明春。

      李明春将她视若无物,她也确实饿了,肚腹凹陷紧贴肋骨,只是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对食物失去了渴望,吃过两块莲蓬糕,胃袋里有东西坠着便作罢。

      “走吧。”她示意李明垚,身后的采荷与流珠对视,两人皆面露担忧,李明垚却不管那么多,兴冲冲地先走出去,“姐姐快来,我来给你带路!”

      李明春提步跟上。

      她们并未往前院去,走出海棠苑,李明垚转过山石小路,进到了其后的小花园里。
      早春植株吐绿稀疏,枝叶没什么遮蔽作用,一眼便能瞧见园子中心的凉亭里围着数人。走近一看,原来因为今日是久候不至的晴日,越行淑便一早叫上众人来园子里透气。

      “呀,你们怎么不等我!”李明垚人还未到,声音先至,围作一团的众人纷纷散开,留出路给迟来的三小姐。
      李明垚鬓边珠串摇曳如游鱼,一路走来俏脸微红,上去就拉着越行淑的衣摆,不高兴地左右摇晃,嗔道:“不是说好了等我吗,怎么我刚把二姐带来,你们就快要做好风筝了?不行,我可不依。”

      散开的仆从复又围了上去,李明春静静站在亭外,不知里面说起什么,善意的笑声长久未停。

      “小姐……”采荷欲言又止,她记得小姐不能久站。
      李明春沉默摇头,并未多说什么,采荷难过地抿唇,偏过头不再言语。

      又等了一会,亭内笑声渐歇,有人扬声唤了句,“二姐!”
      众人侧目,中间显出一条缺口,露着李明垚的笑脸。
      她抱着越行淑的胳膊坐在她身侧,李明筠坐在另一侧,也顺着众人视线望过来,她还有些不自在,一双欲语还休的眼见到李明春,轻轻扫过就又垂首避开了。

      笑过之后,李明垚略收了收,正色道:“二姐快来吧,娘一直在等你呢。”

      越行淑若有若无地哼了声,她面上看不出什么,也不说话,就那么冷眼看着李明春越走越近,最后沉默立在她身前。

      “娘。”
      李明春垂眼敛眉,低低叫了声。
      除了更瘦些,这时候的她和从前沉默寡言的窝囊样子毫无差别,丝毫看不出最近几日的忤逆无状。

      越行淑将她晾在一旁,自顾自与李明筠说起话,直到李明垚看不过去暗地里轻扯她衣袖,着急叫了声。
      “娘!”

      越行淑瞥她一眼,嫌她不争气。
      而后才转过脸面向李明春,沉声道:“你现下来寻我,可是知道自己错了?”

      李明春深深埋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她微哑的声音,“娘,我知道错了,这几日怪女儿分不清是非,现在才知晓对错。”

      “你前几日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一副要豁出命的架势,怎得突然就想通了?可别是唬我的。”越行淑却不肯轻易放过她,昨日她的好女儿可是叫她在外人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她挑着李明春的毛病,“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我说中了不曾?”

      明明是亲女儿,却摆出审犯人的架势,高高在上地等着堂下犯人的忏悔之言。

      李明春闭了闭眼,慢慢长吐出口气,而后道出提前已备下的话:“我偶然得知姐姐和三妹都要招赘,后又听娘说要单把我嫁出去,想的是娘怎得偏要把我丢出府去,便一时岔了心。”
      “昨晚我就已经后悔了,今日三妹又来与我细细说了一通,我就知晓了娘的用心良苦,此前全因我固执己见,还惹哭了姐姐。”
      说及此,李明春抬起头,额发下的分明瞳孔对着李明筠,一眨不眨的,咬字清晰道:“还请姐姐,原谅我这次。”

      李明筠第一时间想,她果然知道了招赘的事。

      相较女儿的坐立不安,越行淑虽心中突了下,但面上看不出什么,只道:“你能这样想最好。”

      “都说读书明理,也不知道你往年都读得什么书,竟还没有明垚懂事,可见你读书时是偷懒了的。眼见着都到了相看的年纪,你这副样子怎好放出去受人笑话?从明日起,你便每日去找明垚的先生讨一本书看吧。”

      李家的女儿都是读过书识过字的,让已结业的人再复学,无异于羞辱。

      李明春想得却是同样结束进学的赵先生,赵先生做她的授画先生已有数年,比起师徒,两人更像忘年之交。前世她太过懦弱,在母亲辞去赵先生时静默不语,有能力了又开始自顾不暇,以至于此后再没能见赵先生一面。
      这是她最大的遗憾。

      李明春顺从应是,眼看越行淑面色舒展,貌似心情不错的样子,便小心提起不久前辞退的赵先生,想要请她再来授课,若是不行,许她外出去赵先生家中也好。

      “赵先生?”越行淑皱眉,想起那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她不甚在意,随口道:“你是养在府里的小姐,怎好随意出门,喜欢作画就叫人多买两幅画帖回来学习就是,不必再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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