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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古代)坠崖(一) ...


  •   “长平君!”看着白石圈外十余名骑者,辛契低声说道。
      在辛契看来,这位年轻的三族显贵才更符合他心中王者的风范。长平君的风采让人仰慕,辛契心中暗暗赞叹。他有些理解成甲。成甲的几个儿子比起长平君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分别。当然,他又想起了成甲失踪的儿子,他是晨的儿子,自然与众不同。
      辛契的话声不响,却犹如晴天霹雳,吓得子方魂飞魄散,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上。对于长平君,子方等四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平时听族人议论长平君,仿佛就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他们刚才初见长平君时,也只觉得这个青年卓然不群,倒未曾想到他的身份。此时,四人知晓眼前为首的这位骑者正是逐日的克星,骁勇善战的龙方长平君,顿时觉得仿佛是那世界末日降临一般,惶惶不知所措。都将眼睛瞟向辛契。辛契是本族勇将,说不定能救大家一命。
      一见子方四人乱做一团,辛契连忙喝止四人,说道:“别慌。长平君不会进入祭台。”他此言不错。三族人视祭台为禁区,族人不可踏入祭台一步。但他不知,长平君身犯血戒,在安塞山谷中曾经进入白石祭台的残墟,引得血刑发作,差一点送了性命。
      可是子方不能不慌。长平君的随从已经弯弓搭箭,直指圈中诸人。只待长平君一声令下,便要将几个逐日人射成五个帅气的蜂窝。这样说来可不夸张,龙方弓箭之术高超,呼吸之间,一人可发十余箭。那都是平日里苦练的结果,不容小觑。逐日与之交战,常常因此吃亏不少。子方等人看着弦上待发之箭,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唯恐成为第一个靶子。五人一时便和长平君等人僵持在华原之上。
      双泉谷里火焰冲天,浓烟连天卷起。原上十数人正在上风之处,并无生命之虞。但是,长平君手中的火把可不是白白举起。眼前的华原祭台光泽耀目,流采溢美,真如神仙之地。但是,长平君却知,祭台的华美,乃是上古先人鲜血所浇养,台上血流成河,台下积骨如山。其中的血腥残酷,非只言片语可以诉尽。氾林秘道中绘着这正是当日里修台祭礼的惨烈景象。
      长平君并不在意辛契等人的死活。他只想焚毁祭台,让那祖龙之灵再无藏身之所。他看了看眼前几人,除了辛契,其余四人已经惊惧得委琐不堪。长平君冷笑了一声,手臂一扬,火把从他手中飞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白石原上。春季天干地燥,火一落地,立刻雄雄燃烧。长平君手轻轻落在鞍前,身后随从也将手中之弓垂下。
      说来奇怪,大火在白石原上蔓延,却不能冲破边缘的白石圈。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火光牢牢拦在圈中。白石宛如活着一般,在热浪中发出听不见的惨厉之声,黑色腐臭的液体从白石中慢慢地流了出来,又被火焰烧成一股烟气,腾空而去。长平君等人守在白石原外。他们要确保这场大火烧毁祭台,再无余孽。
      辛契等人身陷火海,顿时窘迫以极。若是向火圈外逃去,长平君的剑正在那里等着招呼他们!向身后的山中逃去,那里的火势看样子也不小,进去大概也活不了。子方和子申被火焰追着,胡子眉毛都被燎着了。
      透过烈焰,辛契看着长平君。长平君已与三年前大有不同。那时他意气风发,英气逼人。可是现在,长平君虽然端坐在马上,但是身体消瘦,满脸病容,面色苍白而没有半点血色。无论他如何掩饰,血刑之痛,仍然在他有些疲乏的面容中清晰可见。长平君没有倒下,真是奇迹。
      火焰越烧越猛,子方按捺不住,趁着火光遮挡长平君等人的视线,掉转身子便向身后山中冲了过去。子申等人一见王子都跑了,自己也别犯傻了,更不犹豫,一古脑跟在他身后,向山中鼠蹿而去。
      此时,白石原中只有辛契一人仍然立在那里。
      长平君的手轻轻举了起来,身后骑者的箭也再一次上了弦。不知为何,他的手停在空中,没有放下。

      就在华原后的山峦中,述衍一行人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春季风烈,风助火势,很快大火就已经冲出了双泉谷,向着西南方的小路迅速掠了过来。前方道路廻转,折向西北方向。火势已经将道路阻断,他们逃生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到路另一侧的山坡,翻过这个山头,山下的河流也许可以阻挡大火。但他们很快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翻过山头,地势突然陡峭。积雪微融的山脊上泥泞难行,山崖被树木遮蔽,不知这峡谷究竟有多深。好在葛荣此时体力和精神略有恢复,可以自行行走。于是,黄原走在前方带路,葛荣与子鸢居中,述衍断后。虽然偶尔有些惊险之举,行进速度倒也不慢。
      傍晚时分,天空中突然乌云聚集。几道电闪雷鸣之后,竟然下起了雨。这真是一场及时之雨。豆粒大的雨点很快从天而降,越下越大,染红了半个天空的火光慢慢缩了下去。到了午夜,山火终于停了。述衍和黄原找了一处可挡风雨的岩洞,四人经过一天的逃命生涯,勉强可以坐下来歇上一口气了。
      大家点上一堆火,聚在火堆旁取暖。四个人的衣裳已经湿透,刚才逃命时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热气一烤,倒有些冷了。子鸢打了几个喷嚏,有些着凉。述衍忙取过行囊,想要拿些衣物为她加上。子鸢本以为众人在雨中行走多时,行囊想必已经湿透。这时见述衍打开行囊一看,里面竟然干燥无水,不禁有些惊讶。
      “这是什么东西?如此有趣。”子鸢将行囊取来反复把玩。行囊中落出几个瓶子,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她捡起一个瓶子,打开一看,泪水顿时落了下来。述衍不知出了何事,立刻接过瓶子。他略略一闻,便知是高辛族所配的治疗热病的药剂。子鸢并不知道热病本是三族人身体对血的本能需求,只把这药方当做礼物赠与了云中君。二人都没有想到云中君十分心细,竟然配了些药放在述衍的行囊之中。想起云中君的慈祥的面容,述衍长叹了一口气,取出一件干燥的衣物,披在子鸢肩头。
      四人勉强吃了些干粮,围在火堆旁合衣休息。这一天经历太多,每个人都不能入睡,话题慢慢地又转向了云中君。
      对于云中君的身世,葛荣也不知情。在他来到双泉谷之前,谷中的一切已经成形,后来几经修葺,才变成了今日的模样。除了温房这样罕见的透明房子,谷里还有很多东西透着古怪。可以自燃的火光,从未见过的金属器具,庄园内外的各式机关。
      “谷主没有什么亲人。我只记得我刚来双泉谷时,曾经有人到这里看望过谷主,那个人和谷主差不多岁数,似乎是谷主的朋友。不过住了一两天也就走了。他走后,谷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没有说话。那人此后也再没有来过了。”
      “你记得原长青吗?”述衍问道。
      “你竟然知道原长青,可见谷主对你的信任。不错,我自然记得原长青。他是谷主请回的客人,在谷里住了一个多月。谷主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经常和他一起下棋聊天。地震那年,山外那块平地——对了,就是你们出事的那块地方——突然露出许多白色的碎石块。原长青说那块平原原本叫做华原,是上古之战场。谷主好奇,便问起那战场之事。原长青便说,上古之时,人以玄风氏为神主。玄风氏暴虐,残害生灵,以至于上古之人陷于灭族之灾。此后,上古诸部中崛起一支,自称为有灵氏。有灵氏率领人族与玄风氏决战于华原,玄风氏灭族。谷主对有灵氏之传说十分着迷,屡次问及原长青。原长青总是笑而不答。原长青走后,谷主曾说,有灵氏之余风令人赞叹。”
      子鸢听到这里,低声插了一句:“原来那原长青便是有灵氏的遗脉。”
      “应该如此罢。”老葛叹了口气。
      “原长青有没有谈及那些白石?”述衍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葛荣摇头,说道:“我只是偶尔听到谷主与原长青的交谈,也许原长青提及过,只是我没有听到罢了。”说着,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子鸢取了些水递给了他。他喝了一口,又呛了出来。
      他看三个年轻人关切地看着他,便说道:“不妨事的。”他自己当然知道有没有事。不用看,他也知道刚才吐出的是血块。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
      四人不再说话,各自怀着心事睡去。
      天刚蒙蒙亮时,黄原被述衍从睡梦中推醒。
      “老葛不见了。”述衍说道,“云中君交给我的那些画也不见。”黄原一下清醒了,跳了起来。子鸢也已经起身,正在收拾东西。雨已经晴了,山中浓雾弥漫,五步之外,便已是白茫茫一片。
      “老葛拿了画?”黄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情形大概如此。我们睡得太沉,竟然不知道他走了。”述衍皱着眉头说道。他检查了地面的痕迹,又说:“看他的足印,是向西走了。”
      三人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动身去追葛荣。这些画是云中君临终所托,述衍无论如何也要将画取回。
      述衍是追踪好手,路上的断枝、泥痕和被践踏过的落叶,都是极佳的路标。只是雾中寻路,却要十分小心那些断岩残壁。所以,三人行走小心,一直到日上天中之时,大雾散去,才在一段山崖边追上了葛荣。这段山崖陡峭险峻,一侧便是昨日所见的深邃峡谷。三人停下脚步,前方一道足有四尺多长的裂口横在三人与葛荣之间。
      葛荣看见三人追来,叹了口气,站在裂口边缘。
      “葛大叔,请将云中君的画赐还与我。”述衍感激他当日救命之恩,说话仍然十分客气。
      “述衍小兄弟,老朽自知今日的行径为人不耻。只是这画卷关及我的性命,只得恕难从命了。”
      “葛大叔,这是何意?”黄原问道。
      “实不相瞒,老朽得了一种怪病,发作之时痛苦异常。我本已经心灰意冷,只是一直不能自行了断。一日在谷外办事时,有人寻上了我,说能救我的性命,免除这无休止的苦楚。我自然不信。谷主的手段你们是见过的,换了别人,述衍小兄弟早该死了的。但我的病,即便是谷主也救不了。但人求生心切,原本也是常情。那些人展现了我从未见过的手段,他们救我,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只是若要救命,也不是白白就能的。他们要的是谷主藏在内院静堂的那些画。”他表情痛苦难堪,让人同情。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从静堂取了那些画?那样岂不方便得多。为何偏偏要等到谷主过世时才这么做?”黄原不解。
      “谷主待我恩重如山,他在生之时,我如何能做得这般无耻之事。再者,庄中有些地方只有谷主方可进入,静堂便是一处。没有谷主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静堂。我初到谷中时,曾经无意来到一处禁地。不知为何,全身突然发麻,晕倒在禁地之外。这才知道,禁地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为什么我可以进入静堂?”述衍觉得奇怪,他每夜都会前往静堂,从未遇到过葛荣所说之事。
      “谷主允许你进,你自然可以。”葛荣苦笑道,“若不是谷中出事,这些画是一辈子与我无缘的。”
      “葛大叔,这些画谷主视若性命,临死相托,不能落入贼人之手。你口中那些人,不敢亲自去向云中君求这些画,偏要用些法子来要胁你,可见心怀不轨。今日你若给他们,岂不辜负了谷主的心意。他老人家对你有救命之恩,难道你竟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吗?”
      葛荣听了述衍的话,不禁老泪纵横。他本也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如今病痛缠身,竟然要做出有负自己恩人的不堪之事,心中羞愧难当。
      “葛大叔,这些人心中不良。若是取了画,再背弃先前的承诺,你又能如何呢?”子鸢在谷中最受葛荣关照,此时柔声劝道。
      葛荣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停住了。他盯着述衍等人身后,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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