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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古代)原长青(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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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契等人比长平君晚到安塞山。他只来及看那大火后的余烟随风散去。一群匈奴牧民正在开始春季的迁徙,羊群和牛群慢条斯理地低头吃草,几头狼一样的狗绕着兽群发出呜呜的声音。匈奴的女人们看到这几个漂亮的男人,忍不住咯咯笑着,低声议论。
“看来,有人比我们捷足先登了。”子方笑嘻嘻地盯着牧人的女儿们。他那双精亮的眸子里闪烁着野兽的光芒。他知道子庚最喜欢在原野上捕捉独身的牧人女子,他们都喜欢在女子绝望的哭声中舔拭嘴角边的血。
子方斜眼看着辛契。辛契的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他是大王成甲最为得力的干将,曾经独身一人面对高辛数十人的围杀,不仅全身而退,还重创高辛一族。族长高渐恩当日重伤,险些丢了性命。有人说他一手便能轻易挰碎猛虎的脖子,倒不知是真是假。草原上有狼有虎,哪天倒是要让辛契演示一翻。
“王子说得是。有人比我们先到了。”辛契很有礼貌对子方说,“不过,当日野羊原一战,我族并未保住祭台。祭台早已经被三族毁去,血约必不在此。”
高桐在一旁也赞同道:“辛契兄此言极是。当日三族背弃血约,焚毁祭台,不可饶恕。我族历代先王无不曾赴安塞山祭祀,但都无功而返。乙因大王曾言,血约已绝于安塞山。此虽激愤之言,但也不失为实。”
“既然祭台已毁,又哪里来的血约?”子方问道。
“血约之成已是事实。如果我猜测不错,必定另有祭祀之地。”辛契说道。
高桐同意辛契所言。但对于新的祭台,他也提不出新的想法。
既然事情没有什么进展,子方心里升起了别的念头。低声地和子申耳语起来。子申听了他的话,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点头。
辛契立刻猜到他们在讲什么。只要远离大王成甲的视线,狩猎便成了逐日贵族们的最爱。他们狩猎的目标不是野兽鸟类,而是那些不知情的牧人。前方的牧民只有十余人,根本不是子方等人的对手。
子方的意见得到了剩下三人一致同意。子方虽然他明知辛契并不同意这样的行动,但他是王子,王子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他们从容地散开,向牧人们靠拢。辛契退后,冷漠地看着他的同类。这一幕辛契见过不止一次,他曾经也是其中最为热诚的参与者。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辛契不会参与这样的狩猎。他是一头独狼。独狼只会单独行动的。
辛契轻夹跨下红马,独自向安塞山驰去。
风很大,呼啸着掩盖了一切。掩盖了罪恶,也掩盖了一个扭曲心灵中最后一点良知。他可以感觉到身后快速移动的身影,他可以听见轻微的“咔嚓”声,然后是骨骼碎裂,肌肉分离与咀嚼之声,都在风声中隐约可闻。
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子妗。
他走进了安塞山前的林地,心中略一放松,这片林地没有毁在大火之中。他走进林中时,除了几只鸟叫,两只松鼠窜上窜下,林子里还算是清静。他一眼就看见了石墓。二十年来,他每年都会来到这个墓前,静静地伫立一会儿。
墓地似乎有人清理过,墓上的杂草已经采摘干净,石块整齐叠垒着,和他秋季来时并不一样。他想起了一个人,难道是他来过了?
绕进安塞谷,焦土里渗出一股恶臭。祭台彻底毁坏了。在焚毁地的附近,有一些杂乱的印迹。他蹲下身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是马蹄印和人的脚印。他已经猜出是谁曾经到访过这里。
司马迁仍然可以在宫中遇见年老的蒋宦官。他仍然是副谦恭的模样,见着司马迁总要躬着身子,问一声司马大人好。那一晚在避巷中的一幕仿佛从未发生。
这一日,司马迁还是照常翻着殿内的竹简。这些简策都是周时的遗物,其中一些已经被虫蛀了,捆扎竹简的绳索已经变成了小撮的碎渣。
他顺手取起一只竹简,用手拂去尘土,尘土下几个字露了出来,他的眼睛顿时睁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竹简之上,有两字看来隐隐便是龙方。他揉了揉眼睛,用袖子将整片竹简拭净。不错,那两字确实便是龙方,再往下看,竟然是高辛二字。他想起柏桑子曾说,三族中有一族乃是帝族,只是名字已经失传很久。他心中惊喜,将那竹简又看了一遍,却没有找到第三族的名号。他略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帝族的名号一定在上一片竹简中。他再抬头看那堆竹简,心中一冷。要在这上千片竹简中找到那一片,谈何容易。
正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窜进他的脑海之中。天象所言帝星殒落,若这帝星指的根本不是当今皇帝刘彻,而是三族中的帝族,那这事又该如何呈报?他打了个激灵,此言若是说了出去,岂不是置疑当年帝位之正统?此乃妄言,真是死罪。他不敢多想,但也舍不下这堆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