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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古代)雪原逢生(三) ...


  •   巨大的高山连绵巍峨,山中一片开阔谷地,因高山阻挡了风雪,成为牧民们越冬的营地。这片营地与众不同。谷地与山坡上最为舒适的位置被一些华美的白色穹庐占据。在外围,数百顶简朴的帐篷将这些穹庐奉在其中,仿佛众星捧月一般。两个少年趁着大人们忙碌,偷偷溜了出来。
      “子妗,子妗。”男孩追着前面的女孩儿,叫着,“你怎么不睬我呢?”他只当是女孩儿已经生气,急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女孩走在前面,脸上早已经是乐开了花。但故意扮作恼怒的样子,不回身去看那男孩。
      “我便不睬你,你又怎样?谁让你昨日不去那里见我,害我一个人好生无聊。”女孩娇嗔道。
      “是我娘不让我去的。”男孩名叫呼罗,他急急地争辩道。呼罗束着牧民常见的小辫,穿着羊皮做成的衣裳,脸膛红通通的。他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已经健壮得像个成年男子。
      “哼!”女孩依旧捉弄着他。
      “前天子妍夫人把我娘叫了去,她不让我来见你的。还说……”他嗫嚅着不敢再说下去了。
      子妗听他提起了母亲,便不再吭声了。
      “娘说你是贵人,我配不上你的。”呼罗的声音更加得小了。
      “胡说!”女孩烦恼地叫道。她回头看着呼罗,露出了可爱的笑容,“不要理他们,我们去山上玩儿。”
      “我给你捉了只小兔。”男孩把怀中毛茸茸的一团东西递了上来。兔子晃了晃它肉呼呼的身体,鼻腔里喷出些热气来。女孩接过小兔子,脸上笑容灿烂无比。
      山下的营地前,一个男子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对年轻的小恋人。
      “他是谁?”呼罗讨厌他盯着子妗的那双眼睛。
      “他叫辛契,是阏氏辛妫的弟弟。听说他常去汉人的地方,很得王的信任!而且……”她不说下去,捂着嘴偷偷地笑。
      “你笑什么?”呼罗问。
      “听说,昨晚他在阏氏子娟的寝帐里呢!”她小声地说。子娟是她母亲子妍的姐姐,在族里声势显赫,她也不敢过于放肆。
      “在就在呗,那有什么好笑。”呼罗傻傻地说道。
      子妗见他呆呆地,推了他一把,说:“你这个呆子!”更是乐得不行了。
      二人顺着山坡,离营地越来越远。半山上的帐篷与牲畜几乎看不见了。
      “看那里!”呼罗拉着她蹲了下来,指着山谷深处。几只硕大的飞鸟停在山崖上一块突出的台子上,向四处张望着。它们除了头顶几根肉翅似的东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羽毛。
      “那是什么鸟?生得这般奇怪。”子妗好奇地问。
      “不知道。”呼罗老实地摇了摇头,又说,“我爹说,今年比往年寒冷,这些鸟才到这里来筑巢的。”
      “原来是这样的。”子妗凑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她的气息中充满着少女的芬芳,呼罗只觉得心跳加快,顿时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作声。
      “这些飞兽名叫飞龙,并不是平常的鸟。我这样说,子妗姑娘是否满意?”他们身后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二人吓得转了过来。辛契嘴角含笑地看着二人,但眼光之中却无半分笑意。
      子妗见他眉目不善,拉着呼罗便走。
      “子妗姑娘怎么和一个臭小子跑到这里来欣赏风景。你母亲若是知道,又会如何说呢?”辛契说道。
      “这些事与你有什么相关的?我母亲知晓与否,又能怎样?”子吟年少气盛,并不怕他。
      辛契向前走近几步,上下打量着女孩。他突然转过头来,面目变得狰狞,对着呼罗吼道:“滚开!”另一只手已经抓住子妗的手腕。
      “辛契!你要做什么?”子妗见他眼中神色不对,惊恐之下,高声叫喊。呼罗也已经向辛契扑了过去。但辛契动作更快,一脚将呼罗踢翻。呼罗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辛契拖着挣扎的子妗便向相反的山坡走去。
      呼罗最后听到了子吟的尖叫声。但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远,慢慢地消失了。
      他失去了知觉。

      述衍的状况没有好转。他整夜陷入恶梦的煎熬,天亮时已经便昏迷不醒。黄原看着他病情不断恶化,内心焦虑,无以复加。
      “好烫!”子鸢摸了摸述衍的额头,轻声说道,“黄大哥,述衍大哥这病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黄原听她一说,似乎欲言又止。
      子鸢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述衍大哥这病发得怪异,看这症状,倒和我家乡的一种热症相似。我家本在西羌山谷中,西羌湿气蕴结,总有人不时会得些热疾。症状便如述衍大哥的病一般。我们常常服用一些草药,热症便会缓和,不至于伤及身体。只是述衍大哥如何染上这样的疾病。实在让人想不通。”
      黄原听她说出病名,心里燃起一线希望。
      “你可随身带着这药?”
      子鸢点了点头,说道:“我舅母是远近闻名的医者,她总是为我配了些草药带在身边。只是怕我诊错了病,药却不能对症,反而害了述衍大哥。”这些天来,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人。
      黄原想,这功夫救人要紧,就算是毒药也要试一试。子鸢一想,确实如此,便从包裹中取了药,用雪水煎了。
      二人橇开述衍的嘴,将药液慢慢灌了下去。不到半个时辰,述衍脸上便有了些血色,体温降了下去,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子鸢见这药灵验,脸上露出喜色。黄原心中也是欢喜。只觉得这荒野之外,原来也有柳暗花明之时。
      “子鸢,你既然家在西羌,为何要和我们前往西域?”黄原问道,“难道你不想你的家人吗?”
      子鸢低下了头,将脸转了,看着述衍。“就算回去又怎样?他们若是在意我,便不会那般对我。”她声音中颇有酸楚。
      黄原想起述衍说过,这女孩似乎应是陪伴公主细君远嫁乌孙的官家女孩。大概是西羌贵族的女儿,被家人送进了宫中。她说起家事,泪眼婆娑,十分可怜。
      “等到大哥身体恢复,我们便送你回家。你看可好?”黄原问道
      子鸢摇了摇头,却把头低了下来。“我不回家。”她说。
      黄原心想,这倒也是。她本应前往乌孙,如今中途脱逃,已经有罪在身。如果回去,还不知有什么刑罚等着她呢。这样一想,也就不再多问。二人聊了一会儿,述衍便慢慢醒了。
      “述衍大哥,你好些了?”子鸢低声问道。
      述衍缓缓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惊讶之色。原来他本以为自己死期已近,没想到竟然绝处逢生,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子鸢姑娘的药真是神奇,大哥你看起来好了许多。”黄原赞叹道。
      述衍一听,更是惊讶。他自小便知自己的病极为罕见凶险,所用的药方也是一位西域名医精心开具。此时突然听说子鸢也有这病的药方,心里不由的起了疑心。他表面不动声色,笑着让黄原将剩下的药渣了来。陶罐里还剩着些汤药,他取了些药渣放在手心,低头闻了闻。草药带着清香,和他平日里所吃的药大为不同。他又小啜了一口,药汤入腹,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舒畅。子鸢见他对药如此好奇,便将药的来历讲与他听。述衍虽然身体仍然虚弱,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帐篷外风雪依旧,帐内三人围在火旁,其乐融融。

      呼罗被到山上打猎的两个牧人救回营地。他摔断了腿,头也撞在岩石上,他昏沉沉躺了两天,嘴里一直念叨着子妗。他在家人的担忧中慢慢地康复,但一个新的消息让他的病情雪上加霜。
      子妗就要出嫁了。她未来的夫君正是阏氏辛妫的弟弟辛契。婚礼将在下一个月圆之夜举行。
      呼罗瘸着腿在子妗的穹庐外徘徊,盼望着找个机会与她说上一两句,问一问那一天出了什么事,问一问她为何突然变了心意,要嫁给那个目光凶恶的男人。
      但似乎子妗很少离开露面,辛契的仆从守在穹庐的四周,不让无关的人靠近。
      这几天里,部族里传来了许多令人不安的消息。大风雪正在向这里移动。虽然他们居住的山谷这些年来一直温暖,但今年这场风雪尤其猛烈,留居东方的部落据说已经遭遇重创,这里能否幸免是谁也说不清的。住在山脚下的牧民又带来些零星消息,说是远处营地里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些人。大王已经派人前往调查,但这些事情很少会有个结果。而王派往东方的使者至今没有返回,更是让人们私下议论纷纷。
      “这些时日一直没有见到唐娴姐妹,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阏氏子娟倚在寝帐里一块柔软的垫子上。垫子上装饰着汉式刺绣,光彩夺目。
      “他们和子俊不是一起去的东方么?”辛契答道。
      “大王派些人去东方做什么?这些年汉帝进攻匈奴诸部,尤以卫青、霍去病最为犀利。匈奴单于王庭早已迁往漠北,大王难道也要效仿屠耆王,去做那些贱民的奴仆吗?”子娟刻意做出不在意的表情,好像只是随便问问。
      “我族出身自然不是刘氏可以比拟。不过,这些年汉室势力已经远达西域,我族东归的愿望大概是难以实现。你没有看出来吗?大王与匈奴单于之间的联系日渐稀疏。我看,大王的心思大概不在于此事吧。至于唐氏姐妹与子俊,他们都只听命于大王的吩咐。他们因何出使东方,这事你要问我,还不如问自己。难道王的事情你现在已经做不了主了?”
      子娟哼了声,不愿做答。
      辛契也不追问。这些年子娟失宠势微,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他心中另有打算,所以还与她纠缠在一起。
      在不远处的王帐里,气氛截然不同。
      与子俊一起前往河西的几人本应在十日前回到营地,但是,他们至今音信全无。大王成甲已经派出三拨人去寻找,但因风雪阻碍,仍然没有结果。
      他心情不悦,只是阴沉着脸。子妍不知轻重,还在那里不依不饶地发着脾气。辛契迎娶子妗的事让她极为不满。
      “辛氏也是我部的望族,辛契又是辛妫的兄弟,迎娶子妗也没有什么不妥。”成甲淡淡地说道,“辛妫与子娟对这婚事也是十分赞成的。”
      “辛妫自然赞成。她巴望不得与我子氏通婚。但我子氏血统向来尊贵,氏内通婚才能保证血统纯正。我与姐姐子娟都是兄妹婚约,所生的孩子子庚与子妗无不优美高贵。就算大王无意迎娶子妗,也应该让子妗嫁与子庚才是。怎么能让辛契占了便宜。”子妍说。
      她说得的确不错。本族部落中以子氏为王族,身份最为尊贵。依照上古传统,子氏王族都实行氏内通婚。王的诸阏氏中必有其姐妹,而承嗣之人也必是血统高贵的后代。但先代诸王也已经意识到,血统的纯洁也带来了弊端。子氏的生育力不断下降,可以承嗣的合格继承人也越来越少。子娟与子妍姐妹都只育有一个孩子,便是这个原因。辛氏与外族通婚稍微频繁,情况就要好了许多。
      现在在位的大王成甲只有一个真正子氏血统的儿子,便是子娟的儿子:子庚。但子庚愚蠢暴戾,他为祸部族的传闻屡屡传到成甲的耳中。何况辛氏对子庚继位之事极力反对,不依不饶。辛妫这些年势力渐增,这也是他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是的,他本有更合适的继承人,可以让所有的人闭上嘴。他暗自叹了口气,一位真正配得上王位的继承人----他的第一个妻子为他生育的儿子。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娶到一位流着帝族血液的女子。她的身份帮助他从父王诸子中脱颖而出,顺利继位。她的脸庞在后来的岁月里常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温柔的语调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唯有她的声音可以唤起成甲心中残存的一点温情,而这份情感早在他迎娶她之前,便已经离他远去。
      子妍还在唠叨。她的容貌绝不逊于子娟,甚至更加妖媚。但是,她和她的姐姐一样的愚蠢,居然想用自己的女儿,他的侄女来讨好自己。
      每一个人都知道子娟失宠,但是,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是的,从那一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时起,他便对本族先祖发誓,终将回报姐姐对他的不忠与背叛。她的愚蠢不仅要毁掉他的希望,也传给了他和她的儿子。
      他当然不会娶子妗,他心中另有盘算。只是为何唐氏姐妹仍无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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