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人格游戏》柏分

2、我得爱他

　　结束的时候，他趴在我颈窝剧烈喘息，被汗水浸润过的黏腻的皮肤相接，很烫，也很脏。

　　我用力推开他，刚一踩地两腿发软，差点摔在地上，两只手撑着艰难站起朝浴室走去。

　　我看见镜子里的那张脸。

　　汗湿的几缕发丝黏在脸侧，眼圈有点儿泛红，唇色更是艳红。

　　我垂下眼睫，又冲了个澡。

　　回到卧室的时候，发现他擅自开了卧室的顶灯，屋内的东西顿时一览无余。
　　他站在床对面的墙上，看着满面的奖状，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你从前挺厉害的。”

　　我抬起眼，静静看着他。
　　很想说关你屁事。
　　谁叫你开灯的？
　　你凭什么看我的东西？

　　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我不想探究他那句话的目的，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上了个床之后，他姿态就能这么自如，俨然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

　　我没管他，躺回那张床上，盖上被子要睡觉。

　　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腥咸苦涩的气息。

　　但我好困了。

　　没有力气收拾了。

　　被子里说话的声音很闷：“关灯，我要睡了。”

　　我看不见他是什么神情，没多久，周围又恢复成我熟悉的黑暗。

　　我听见他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大概也去洗了。

　　我闭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腰上多了一只手，像蜈蚣的八条爪子一样在我身上乱爬。

　　我真的好累了，没有管他。

　　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零零散散做了几个碎梦，醒来后只记得几个模糊的画面。

　　刚开始是一个童话般的城堡，我是其中唯一的公主，拥有令人艳羡的国王和王后的宠爱。

　　后来城堡因为地震塌了，国王疯了，王后走了，我成了不会有王子的灰姑娘。

　　灰姑娘拥有一个朋友，但两人因为一个打铁匠闹掰了。

　　后来灰姑娘被一只是她数倍大的黑色虫子吃掉了。

　　我身体猛然一抖，惊恐地睁开眼，熟悉的房间渐渐清晰，心慢慢平定，就是感觉呼吸有点儿困难。

　　低头一看，他的手臂死死压在我胸前。

　　怪不得我喘不过气。

　　我皱着眉拧开他扣在我身侧的手，找了半天没找到手机，伸手摸到灯的开关，按了几次也没亮，露在外面的手臂被冷空气袭击，不出几秒钟冻得冰凉，我只好收回手。

　　眯起眼瞥了一眼空调。

　　没亮。

　　灯也没亮。

　　没电了？

　　我回忆着自己上次交电费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

　　鼻息叹了一口气，做了两秒心理建设，猛然掀开被子，被冻得抖了个激灵，快速捞起衣服就穿，身上渐渐回温。
　　我趴在地上找了半天才找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吸了吸鼻子，瞥了一眼床上鼓起来的何一帷，他大概是嫌我吵，烦躁地拿被子闷上了头。

　　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可爱。

　　我想也许是上过床的原因，换作是沈期这个动作，我大概只会觉得他烦。

　　我看了他好一会，脑子里转了些有的没的，按开手机手电筒，往浴室走去，特意放轻了洗漱动静。
　　我洗漱完出来，发现他已经醒了，声音有点哑地问我：“起这么早干什么？”

　　我敏锐地听出他话里的不满，有一瞬想要解释，但那股冲动很快被麻木淹没，我对他说：“我睡不着，你醒了就走吧。”

　　他拔高了声音：“五点钟你让我去哪儿？”

　　我睨他一眼：“你冲我叫什么？”

　　他咬牙道：“李听风，你脑子真有病。”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骂我。
　　对此我也没什么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骂完就滚。”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么个翻脸不认人的态度，即便屋里很黑，我依然看得见他脸上的愠怒。

　　他这个时候来了男子气概，一股气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人模狗样的衣服，背上书包走出去。

　　门被他甩得很响。

　　那一刻我有点想骂他。

　　不是他家门就乱甩么？

　　我家门可比他有用得多。

　　他一走，屋里又只剩下我自己，空荡荡的。

　　太空了。

　　空得我心慌。

　　我拿起手机，交了二十块钱电费，空调“滴”地响一声，灯重新亮起来。

　　我被灯光刺得眼睛有点疼。

　　别扭地重新关上灯。

　　在床边站了半晌，最后选择躺下睡觉。

　　我累了。

　　等我再醒来，几丝阳光从窗帘渗出来，我拿到手机，发觉已经早晨九点。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要迟到了。

　　但学还是要去上的。

　　顺手从学校门口买了早饭，踩着大课间的下课铃进校园，混在人群里，慢吞吞往操场钻。

　　懒洋洋地吊在末尾微眯着眼晒太阳。

　　直到感受到有人拍我肩膀，没怎么犹豫地朝反方向看去，对上一张被放大数倍的脸，没眼看地合上眼皮。

　　他见我没上当，很不明白地说：“怎么每次都骗不了你呢？”

　　“你这招已经在我身上用了十几年了。”我嫌弃地瞥他一眼：“狗都能被你驯应激了。”

　　他听完咧着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眼尾呈现上扬的趋势，看起来多了几分张扬。

　　他撞了撞我的肩膀，差点儿把我撞倒。

　　我很想告诉他，我一米七的个头在他一米九的身高面前，真的很不够看，请他肩下留情。

　　他每次听了就忘。

　　他凑到我耳边，很好奇地问：“诶，蒋佳佳说你和何一帷在一块了？真的假的？”

　　说到蒋佳佳，我就想到她昨天在厕所里骂我。
　　我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得了答案，很夸张地瞪大眼，深深倒抽一口凉气：“不是我说，你这事儿不道德啊，不是蒋佳佳说要追他的么？怎么你跟他在一块了？”

　　是了，这个故事在别人那里，确实是这么个狗血的版本。

　　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差别。

　　我瞥他一眼：“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何一帷，问我干什么？”

　　“和他不熟啊。”

　　“哦。”我应了一句，注意到他灼热的目光，有些不耐地皱起眉，精简道：“他喜欢我，就和我在一起了。”

　　他猪脑子听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关系：“那你喜欢他么？”

　　我想到昨晚。

　　并不是多么愉悦的过程。
　　我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吧。”

　　“那蒋佳佳怎么办？”

　　我被问得实在没耐性：“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她爱怎么样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她妈，我管她干什么？”

　　面对我没好气的答案，他耸耸肩：“随你喽。”
　　说完他又问：“你昨晚没等我，你回家了？”

　　“嗯。”

　　“你自己？”

　　“何一帷。”

　　“嗯？！”他意识到什么，这次是真惊了：“你……他，你们……”

　　我淡淡应了一句，肯定他的猜测。

　　他两眼放光：“哇趣，你够迅速啊。”

　　我没说话。

　　他自顾自地在一旁咂舌幻想。

　　我轻抬了下下巴，视线越过他肩膀，落到他身后走来的中年男人：“你班主任来了。”

　　“啊！”他整个人猛然一绷，头也不回，十分娴熟地溜了。

　　做完操，我看见隔壁班的蒋佳佳和几个女生玩着手臂有说有笑地往前走，我确认她看见我了，我感受到她朝我投来恨恨的一眼，顺便翻了个白眼，继而拉着身旁的女孩略过我，大步流星地离开。

　　说实话，那一刻我很难受，也很不明白。

　　明明她跟我吐槽过她们所有的缺点，但最后却选择和她们走到一起。
　　在她眼里，我已经变成了比她们还要讨厌的人了。

　　这很难想象。

　　我心底涌上一股无力的悲哀。

　　为我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喜欢她的。

　　我真的很喜欢她的。

　　我喜欢她远胜过何一帷。

　　但此刻，我迫使自己对何一帷的喜欢胜过对蒋佳佳的喜欢。
　　不然这份痛苦受的就不值得了。

　　其实我也可以恨她。
　　很恨很恨的那种。
　　我听见她在背地里跟别人说我家里穷，说我衣服破，说我不爱干净。

　　但她没有当着我的面说，所以我依旧可以喜欢她，是不是？

　　我记得她会在我痛经的时候打一杯热水，记得她在体育课上碰见落单的我，会拉着我一块讲话。

　　她也喜欢我的，不是么？

　　至少表面上有一点吧？

　　比起那些没由来的忽视和嫌恶要好一点吧？

　　但此刻连那一点儿也没有了。

　　被我毁掉了。

　　她叫我帮她给何一帷递情书，何一帷次日便来找我说话。

　　从何一帷朝我走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不爱我了。

　　我也不能爱她了。

　　我只好找何一帷了。

　　我得喜欢他。

　　上了床算喜欢吗？

　　算吧。

　　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了他了。

　　他至少也得对我有点儿喜欢吧？

　　至少表面得有一点吧？

　　但他今天也无视我了。

　　为什么？

　　我茫然两秒，想起来了。

　　早晨我叫他滚出我家里。

　　他生气地走了。

　　他也要走了？

　　好吧。

　　那就走吧。

　　我回过神，发现操场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往教室走去，踩着上课铃进教室，坐下，继续装听课的样子，实际上我什么也听不懂。

　　黑板上那些字像是长了脚一样四处乱爬，在我眼前晃啊晃，最后通通被我脑子阻隔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