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色卡》于见抒

33、第三十三张色卡

　　宋行的电话打进来时，陈佳安正准备往自己面前的铜锅里下菜。

　　手机在木桌上“滋滋”响着，与翻腾的汤底不谋而合。

　　凌晨的火锅店依然客满，吵吵嚷嚷的，陈佳安拿起手机，贴近坐在一旁的祝余昭，耳语：“我出去接个电话。”

　　“需要陪你嘛？”

　　陈佳安摆了摆手拒绝，“很快。”

　　店里的服务员刚好过来上菜，她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饿得不行，指着餐盘上的鱼籽虾滑，又补了一句，“帮我下点。”

　　祝余昭没作多想，拇指和食指一触，作“ok”状。

　　火锅店是在一个商场里，这会只有这一家店是灯火通明的。

　　陈佳安坐到了一个角落的等位椅上，接通电话。

　　还未开口，对方的问题先抛了出来，语气倒是平缓，并不是问责的态度：“怎么直接走了？”

　　宋行的声音在静谧又空旷的商场里透过听筒格外清晰的传到陈佳安的耳朵里。

　　店招牌的白光堪堪照亮她的半边身体，另一边隐秘于暗色中。

　　憋了一路的情绪，此刻被这样平常的一句话卸掉防备。

　　那处眉头紧锁，眨眼的频率提高，陈佳安稍微拿远了点手机，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

　　“玩得太高兴了。”

　　她撒了个小谎，即便被拆穿的风险很大。

　　宋行“嗯”了一声。

　　距离总是会消磨些什么的，比如情绪。所以陈佳安的回答在马路噪音的裹挟下，让人察觉不出异样。

　　那头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陈佳安接着问：“你下班了？”

　　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那边的噪音消失了，宋行掐灭了烟，坐回了车上，手机没有开免提，而是半松不紧的抵在耳边，“在哪？”

　　陈佳安偏头确认了一下店名：“二八劳。”

　　算了算时间，又补充：“我们打算吃完就回去，你不用过来。”

　　“知道了。”对面默了半秒，淡淡答。

　　陈佳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他的情绪不高。

　　解释了一嘴：“我是想让你早些回去休息。”

　　“嗯。”

　　又嗯。

　　陈佳安以为他不信：“真的！”

　　凌晨半晚的路边摊夜宵还在招待客人，香味飘散在四周，宋行除了晚上手术前的那块巧克力以外，没再进食，刚刚在外面站了半天都没有食欲，这会竟忽然想吃点什么了。

　　听着对面半天没有个动静，陈佳安想再找补两句，话还没出口呢，就听到宋行说：“我饿了。”

　　*

　　陈佳安回位置上时，祝余昭正把虾滑往她碗里捞，看到人回来了，说道：“这虾滑都要变成老面坨坨了。”

　　煮熟的虾滑，从白青色变为了嫩粉色，红色鱼籽围成一圈点缀，陈佳安这会坐下来才发现，皱了皱眉头，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我没看清楚。”陈佳安直接把盛着鱼籽虾滑的碗放到祝余昭的面前，幸好这是她的最爱，不然得浪费，“昭昭，你吃你吃。”

　　祝余昭这也才想起来，“噢对，你不爱吃鱼籽的。”随即又招呼服务员，“麻烦上一份常规虾滑。”

　　陈佳安撅着嘴朝着祝余昭么了一个，开始下其他的菜。

　　“刚刚是宋行的电话？”

　　“对，他下班了。”

　　祝余昭不解，“早知道这会下班，刚刚等会他一起来吃好了。”

　　“你上去打招呼的时候，他没告诉你嘛？”

　　陈佳安夹着小白菜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住，又恢复正常：“咱两没啥，不能让她们都陪着等一个多小时的。”

　　“也是。”

　　这话题也就糊弄了过去，陈佳安速战速决的吃了个五分饱就停下了筷子，捣鼓着手机。

　　夜宵也不是正餐，大家都有意控制着自己的进食量，主要都在闲聊。

　　作为今晚的主角，话题自然而然的就会聊到她身上。

　　有人聊嗨了，眼疾嘴快的问了一嘴：“你们结婚嘛？”

　　其他人都默契的停下手里的事睨了说话的人一眼，正好被抬头喝水的陈佳安捕捉到，她没动声色，佯装问：“我和宋行嘛？”

　　祝余昭帮着说话，“人家才在一起几天。”

　　“而且她也才毕业没几年。”

　　“催婚催孕也没这么个催法。”

　　“毕业？”说话那人一愣，“哦哦。”
　　又解释：“喝多了喝多了。”

　　陈佳安面上没有任何松动，扫了一圈桌上的饮料，只是跟着打趣：“我没意见。”

　　“毕竟人是我追来的。”

　　“闪恋闪婚，没差。”

　　祝余昭嗔怪得“啧”了一声， “结婚和恋爱还是不一样。”

　　“但是话又说回来，其实也不是不能考虑。”

　　陈佳安差点绷不住。

　　这群人，应该进军演艺圈才是。

　　“真的？”

　　祝余昭被反问的猝不及防：“嗯？”

　　陈佳安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被再次响起了手机铃声打断，来电还是那个熟悉的备注。

　　“昭昭。”陈佳安不想打扰其他人的兴致，侧身耳语道，“我去陪宋行吃个饭。”

　　祝余昭看了眼桌上正在冒着热烟的锅先是不解，而后又明白了过来，嘴角挂着笑，“去吧去吧。”

　　“我来收尾。”

　　*

　　凌晨的商场正门无法进出，通道设在了火锅店一旁的电梯口。

　　电梯直达二楼，再从安全出口走到外面的旋转楼梯，楼梯的尽头三四米处是公交车站，和共享单车的摆放点，很多的士接客在这里。

　　宋行的车也停在这里。

　　出电梯的这一条路只有玻璃围栏下那一条橙黄色的灯带，陈佳安还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挨着边边数着小灯球往楼梯方向走。

　　数到第二十颗时，电路不稳，整段路的灯都在瞬间熄灭，又亮起。

　　因为看得太专注，陈佳安恍了一下眼睛，停下脚步，闭了会眼缓和又睁开，这次没再敢看，只是还没走出两步，整条路彻底的黑了。

　　——滴——

　　寂静如此夜，右侧忽然乍起的鸣笛声突兀又特别，陈佳安偏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昏暗夜色下，公交车站的广告牌都灭了灯，一辆原本该隐身于深夜的黑色车此刻开着远光灯将自己暴露无遗，主驾驶位车门上斜靠着的男人，指尖带着猩红，手臂抬起又放下的片刻，这粒猩红重复着消失复燃的恒定规律，另一只不小心按出噪音的手刚刚从车窗内收回，随意又慵懒的转着手机。

　　又抽烟。

　　仿佛是心声被放大传到了那人的耳朵里，在陈佳安准备再次往前走时，男人低垂得视线慢慢移至她的方向。

　　对视上了吗？

　　陈佳安对这个答案知道得并不确切，只是一如既往的看着男人所在的方向。

　　其实距离并不远，高度也并不高。

　　其实这个场景，早在二十岁那年就发生过。

　　其实周围的一切都漏洞百出。

　　只是她并未发现，或者说，从没有想过如此戏剧化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长时间开着手电筒的手机背板已经传来热意，随之，又是一瞬震动。

　　陈佳安抬起手，摁亮了屏幕。

　　-【您有一条新的消息提醒。】

　　手机识别到了面部信息，自动解锁，这条新消息的内容跃然于她的视线。

　　JX：【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