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莫溺霓

40、第 40 章

　　席玉的衬衫不算是特别沉闷的黑色，是有些灰暗的又泛着暖光的漆黑色，像是席瑶的瓷碟里，那团被水不断晕开的墨色。

　　在俞念一的眼里，黑色可以区分为很多种，她的眼睛早已习惯认识分辨不同程度的颜色。

　　只是不论哪种程度的黑色，她还是觉得沉闷，尽管人们都说大气高级，但依然不算她最喜爱的。见惯了颜料盘里的各类颜色，她早已忠心于颜色碰撞下的无数变化。

　　所以选衣服，黑色一直都是最后的选项。

　　可是一直盯着席玉，却有些想象不出她穿着亮色衣服的样子，俞念一自知想象力还是比较丰富，但脑海里仍然没有任何影像。

　　视线微微往下，看着席玉规整折起的袖口，胳膊白皙有力，双手松松交叉。

　　窗户外的光线投在上面，落下好看的阴影，把席玉的手衬托得更加清晰分明。

　　俞念一的目光频频落在上面，看她突起的层层骨节，修剪整齐的指甲分外圆润，透着淡淡的粉嫩的颜色。

　　在学画艺考的时间里，每天数不尽的作业早就充斥了整个大脑，似乎都已经留下很深的魔灭不掉的印记。长此以往，关注他人的身形和外貌似乎都成为一种习惯。

　　不同光影下，五官的阴影形状变化，不同动作下，衣服的衣褶层次，不同人身上，手部的特点与形态。

　　这近乎都成为一种本能。

　　初次见的第一面，席玉的手就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毫不夸张的说，席玉的手算是比较标准的，手指更加纤长的那种。如果放在护手霜的广告里，也丝毫不会违和。

　　尽管因为双手交叉遮挡住一部分指节，但不妨碍让人知道她的手指细长，指甲圆润秀气。

　　俞念一晃了晃手腕，抬起头望过去，又低下头去，如此循环往复，最后将手部的轮廓定下。

　　她抬眸，复又看向席玉的脸。

　　席玉依旧坐得笔直，动作没有丝毫变化，迎着俞念一的目光和人对望。

　　“席玉姐辛苦了，喝点水吧。”俞念一把笔放在地上的水桶里，作势要往门口走。

　　席玉只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道：“不用，我随时可以开始。”

　　俞念一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在画画过程中，俞念一并没有太多的和别人调情的那种氛围，倒是有些严肃的样子，不会再多花心思暧昧，脑子里只有自己的画面，就算是席玉，最初也仅仅是有些心猿意马，随后很快安定下来。

　　她走出客厅，扫了眼茶几上的茶水，液体已经到底，她想了一下，下意识走到冰箱前，给自己取了一盒橙汁。

　　途径茶几上的两个水杯，又看了一会，重新走进厨房烧水，等水彻底沸腾，又给席玉倒了一杯，端进去。

　　创作室里并没有多余的搁放水杯的地方，俞念一转了一圈，最后从客厅搬了个凳子放在沙发旁边，才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席玉扫了眼俞念一手里的橙汁，接着开口：“谢谢。”

　　“该我谢谢席玉姐，能够空出时间帮我。”俞念一脸上又漾起腻人的笑容，边往回走边拧开橙汁的瓶盖喝了一大口。

　　人物的轮廓五官动作基本定型，接下来就是铺色。

　　窗外此时已经几近日落，天边只余最后一抹灰粉。微弱的光线下，沙发上的人似乎也融进这片霞光里，冷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嫩，嘴唇也更加红艳。

　　席玉面对窗户而坐，近乎是本能的，微微眯了下眼睛，似乎是被光线晃的，随后又缓慢睁开。

　　俞念一将窗户的窗帘一把拉上，又画了一会，最后检查了一遍画面。接着放下笔，勾起唇笑道：“就停到这里吧，席玉姐辛苦啦。”

　　她走到席玉面前：“为了多谢席玉姐的帮忙，我请席玉姐吃饭怎么样？有家饭店其实很不错的，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绝对公认的好吃，一定符合席玉姐的口味。”

　　席玉扶着沙发起身，俯身拿起跟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才说：“不了，有些事情。”

　　俞念一点头，扫了眼一旁再一次亮起的手机屏幕，问得自然又直接：“是上次那个人吗？”

　　席玉垂眸，盯着俞念一的侧脸。

　　俞念一早已把长发随意扎起，脑后是有些凌乱的低马尾，鬓边有一些不听话的碎发，不长不短的，散落在外面。

　　“那个人？”席玉问。

　　俞念一的眉毛都皱起来了，没有看席玉的脸，只是捏紧手里喝完的橙汁盒子，盒子口漏气一样发出噗的声音：“就是上次画展，画廊姐姐说你头一次带人来的那个。”

　　说话的语气分外熟稔，还有点赌气埋怨的意思。刚刚表面上还是主人与客人，画者与模特，现在倒是掺了些过界的别的什么东西。

　　席玉静静看着俞念一别扭的神色，和刚刚沉浸作画的人全然不同。

　　她扫了眼俞念一手里早已被攥成四不像的饮料盒，说得平稳随意：“不是他。”

　　“是公司的事情。”

　　俞念一哦了一声，手里松了松力道，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她顿了顿，接着说：“那席玉姐先去忙事情。”

　　席玉嗯了一声，看了眼窗户跟前的画架，随后迈步往客厅走。

　　俞念一跟着走出来，也穿起自己的外套，再一抬头，就和席玉的眼睛对上，她开口：“我送送席玉姐。”

　　席玉看向俞念一半敞着的外套，手搭在门把手上，并没有立刻开门。

　　刚刚还泛着淡淡灰粉的天边彻底暗淡下去，空中忽地飘散起无数雪花，肉眼可见的程度，愈来愈大。

　　席玉站在原地：“把衣服穿好。”

　　俞念一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外套，把扣子系紧，席玉才将门打开。

　　开门的一瞬间，楼道里的感应灯就一瞬间亮起，昏黄铺在二人身上，照清脚下的灰色阶梯。

　　老小区就是这样，楼梯修得很窄，左边是上了年头的灰白墙壁，偶尔有一些修水管空调的广告在上面，右边是掉了漆皮的深绿色栏杆，不论靠近哪边，都容易沾些灰尘。

　　两个成年人走在一起，衣袖难免会碰在一起，咔哒咔哒的脚步声下，是衣袖间摩擦的沙沙声。

　　俞念一走路喜欢手插裤兜，走路步伐很快，除了在画画上有耐心，日常生活里却不是个慢性子。

　　席玉却截然不同，可能是步子迈得大，总是习惯有条不紊，跟吃饭一样，很是规矩端庄。

　　俞念一收心侧头盯着席玉的侧脸，手自然垂落，手背时不时能擦到她的袖口，隔着空气似乎都能感受到袖口下那存在感很强的温热。

　　“那天的画展，你有什么想法。”席玉忽然开口。

　　俞念一愣了下，有些摸不清席玉的意思，说了些夸赞的话：“虽然不和我同一专业，但是安老师的作品优秀是毋庸置疑的，处理手法非常成熟，而且深受很多艺术爱好者喜爱。”

　　“更何况能够在那家画廊里办展，就已经说明实力了。对比之下，我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席玉嗯了一声，眸子静静看向身旁的人：“你的作品也不错。”

　　俞念一勾唇笑起来，眉梢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席玉姐都这么说，会让我骄傲的。”

　　席玉收回目光，踏下最后一个台阶，随后转身，面对着俞念一的方向。

　　俞念一下意识停下脚步，看着席玉。

　　“就送到这里，不用再出来了。”

　　席玉站在露天的屋檐下，背后是愈来愈大的雪花，在风中不断飘扬。

　　席玉满背的卷发被吹得连连翻起，碎发接连跑到面前，时不时遮挡住席玉平淡的眉眼。

　　俞念一点头，把伞撑开，举在席玉头顶，席玉接过，说了谢谢。

　　目送着席玉坐进车里，俞念一才转身往回走。

　　-

　　周一的上午，俞念一去了趟教室。教室里有几个学生正有说有笑，支着画架画画。

　　期末前的最后一次作业灵活度高，并没有早八的限制，只需要在时间范围内交出完美的作品。

　　有的学生为了图省事，也想要有个画画氛围，所以习惯跑到教室里，偶尔还能观摩其他学生的作品。

　　俞念一过来是收拾东西的，顺便去画材店买一些自己需要的。

　　只是没想到，来得不算晚，却仍然能看见杨舒雨坐在平常的位置上，安静画画。

　　有人看俞念一来了，还熟稔地打了声招呼，顺口一句：“杨舒雨画的你很像，刚刚我们还说太有那个感觉了，都想要让本人过来看看，你快来！”

　　杨舒雨隔着画架的缝隙看俞念一，眸子清润，仍然是平常印象里的样子。

　　俞念一笑笑，拿起自己的东西，径直往杨舒雨的方向走。

　　杨舒雨依旧坐着，一动不动的，只是画笔没有再落在画板上，周围的人却是都围上来。

　　一个班级统共就二十几个人，俞念一和杨舒雨之前的关系不用说，同学之间早就传得七七八八了，大家对这方面包容得很，也喜欢偶尔吃个狗粮。

　　后来这几天两人的氛围完全变了，自然有人看出来。只是一个班级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会有交集，更何况人们都是喜欢看热闹，这也是骨子里自带的。

　　俞念一垂眸盯着画中的自己。

　　意料之中的画面。

　　照片就是俞念一选的，自然呈现的效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杨舒雨作画有自己的习惯，俞念一稍加一眼，就看出来了。画得确实和本人很像，她由衷夸赞：“厉害。”

　　杨舒雨没说话，脸背对着俞念一，俞念一并不能看到有什么表情。

　　“你们进度都好快，我也得赶紧回去画画了。”俞念一目光从画板上移开，夸张地笑笑：“都太卷了，全是大佬……”

　　话音刚落，顿时一阵哄闹声响起，学生笑声连片，直说俞念一才是最卷的那个。

　　出了教室的门，俞念一径直往画材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