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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飞花影里惊鸿落(上) ...

  •   剑光吞吐,精光闪烁,竟是直指卢多逊面门而来!
      卢多逊本是文官,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但见孙老人来势迅急,剑尖锋利,肃森寒气迎面袭来!不由得本能地往后一闪,“呛啷”一声,重心失调,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众人惊叫声中,宋使中有两人抢步上前,一声不吭地挟住他的双臂,双足点地,疾往一旁掠开。几乎与此同时,郑恩等人腾然站起,而王公子、张谦、并几名文官模样的宋使身边,俱都有数名宋人站出;众人各执兵刃,已将王公子等护在圈内。
      “呛”!利响蓦起,却是挟住卢多逊左臂的那名宋人一剑剌出,剑尖正与孙老人剑身相击!孙老人去势受挫,也只是微微一滞,当即“刷”地一声,剑身斜向后飘,白刃如霜,闪电般地掠向卢多逊的咽喉之处!
      他目虽不能视物,但变招快捷,剑势灵动,俨然大家风范。
      那宋人冷哼一声,剑身游然而上,扬起一片湛然青光!孙老人只觉一股大力自剑身传来,透过腕脉直透胸臆!饶是他运劲抵御,终是不禁“啊”地一声,如受重击一般,身子被凌空击飞开去,“哗啦啦”撞翻一大片桌椅,跌落在满地狼藉之中,口中喷出一蓬血雨,虽是强力挣了两挣,却再也起身不得。
      那宋人冷冷看了他一眼,挺身护在卢多逊之前,却并无乘胜追击之意。
      “砰”!一声巨响,郑恩面前一条长案木屑纷飞!郑恩一脚踢飞半截长案,另一脚踩于长凳之上,掌中紧握一柄寒冽如冰的大刀,双目一瞪,大声喝道:“殿中剌客何来?国主作何解释?”
      他像貌本来威猛,此时运劲喝斥,声震屋瓦!众人中胆小之人早已伸手掩住双耳,小周后娇呼一声,滚落李煜怀中,俏脸立失血色。李煜虽不至如此,但也吓得浑身一震,战战兢兢道:“郑……郑将军……孤召他进宫,本意只为助兴……至于谋……谋剌之事……实在不知呀……”
      郑恩喝道:“这老人不过是引浆卖唱之流,竟然得入唐国宫中,胆敢谋剌上国天使!国主能说此事毫无干系么?”
      江暮云见李煜吓得脸色煞白,连忙站起身来,正色说道:“郑将军息怒。这孙老人并非来历不明之辈,在金陵城中已卖唱十年有余,声名播于街巷之中。国主方才宣他入宫献艺,并不虞有它。将军试想,数年以来,我唐国侍奉大宋一向恭谨,贵使若伤于此地,于唐又有何益处?”
      他两道温和而不失犀利的目光,投到护卫在宋使周围的、那些先前看似极为普通,此时却展现出了极为敏捷身手的宋人身上:“况且贵使身边,俱有大宋禁军中最为精良的铁甲卫守护,铁甲卫本是千中挑一的高手,又经过专门的武技训练,处千军万马之中视若等闲,又何惧区区一个孙老人?”
      他虽只有廖廖几句,剖析厉害却极是清晰。
      殿中有人叫出声来:“铁甲卫?”先前那数招之间,便击飞孙老人的宋人也在那些“铁甲卫” 中,此时他微微一笑,神色却依然不变。
      张谦却是首次听闻铁甲卫之名,心中奇道:“铁甲卫既是禁军,那便是大宋皇帝的贴身护卫了。此次居然护卫宋使来唐,难道这卢多逊竟如此得皇帝看重?”
      郑恩一窒,喝道:“公子眼光不错!这些确是我大宋的铁甲卫士。那依公子之言,此事当如何处理?”
      江暮云暗暗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孙老人。
      此时唐宫侍卫早已拥上前去,将孙老人死死扭住。孙老人并不挣扎,只是不断扬天长笑,声音暗哑之极。方才撕扯之间,已将他衣衫扯破,一头白发胡乱披拂在脸上,映着那些深如刀刻的皱纹,更是显得异常苍老。
      江暮云沉默片刻,答道:“剌客居金陵城中十年,竟无一人得知他身负武功,足见其心机深沉,背后必然有人操纵。依江某之见,莫如将其先行收监,严加拷问,追出幕后指示之人,再依律处治。”
      李煜便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连声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郑恩回望一眼王公子,意即询问他意。王公子正在沉吟之时,忽闻孙老人拼力叫道:“宁死为唐鬼,不生为宋虏!”愤激之中,竟隐有几分畅快之意。
      江暮云蓦然一惊,一瞥之下,不由得失声喝道:“他的嘴巴!”
      众侍卫醒悟过来,正待要捏住孙老人的嘴巴时,但见他头向旁猛地一歪,就此僵住不动,紧紧闭着的失色唇间,一缕黑血缓缓流了下来。
      郑恩身子一震,江暮云已是转向李煜,低声道:“启禀国主,剌客已畏罪服毒了……”
      众人都以为李煜要雷霆震怒,谁料他紧紧靠在宝座的扶手之上,另一手下意识地搂住了花容失色的小周后。他眼望着僵毙在地的孙老人,嘴唇微微颤抖,却一时沉默无言。
      郑恩退回宋人之中,王公子的唇边,露出一抹冷酷而讥嘲的笑容。
      良久,李煜方抬起手来,虚弱地向前挥了挥,掉过头去,声音微弱,几乎令人难以听清:“他年纪太大,变得糊涂了……拖下去罢……”
      众侍卫迟疑地拖起孙老人的手臂,那毫无知觉的身体,僵直地拖在冰冷的地面上。
      李煜突然又开口了:“他的胡琴……一齐带下去罢……”
      众侍卫看看四分五裂的胡琴残骸,一时呆在那里,面面相觑。阿萱突然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她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铺在地上,再一点一点地,把胡琴的残骸拾到了帕中。
      殿中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无数道目光,都停留在了那个俯身捡拾残骸的小小身影之上。
      阿萱拿起一块手掌大小的木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是很陈旧的木质,被摩娑得溜光水滑,看得清木头那些极细的脉络和纹路。这把胡琴,一定是那孙老人活着的时候,最最心爱的随身之物罢?
      江暮云眼中一阵酸热,不忍地转过头去。
      阿萱站起身来,平静的面庞上,有那一瞬间的恍惚。她将系好的一包残骸木屑轻轻塞入一名护卫手中,轻声道:“去罢。”

      李煜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殿内众人,眼睛里一片茫然的神色,低声道:“暮云,那边角斗之戏如何?”江暮云上前答道:“俱已准备就绪,请国主传旨。”
      李煜点点头,突然一眼看到阿萱,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亮,柔声道:“孩子,你过来。”阿萱依言过去,忽然想起入宫前江暮云讲过的宫中礼仪,便欲跪了下去。李煜伸手阻住,微笑道:“好孩子,你娘临终之前,除了叫你归还重宝之外,是否还说过,要孤照料你一生一世?”
      阿萱微微一怔,道:“这个……”她想起娘亲临终之前,除了嘱她来金陵寻找国主,归还那三件重宝之外,确然曾经说道:“阿萱,为娘死后,你孓然一身,在这乱世之中,可要如何才能生存下去?此去金陵,若国主果真念及旧日之情,答应照料你一生一世,你……你便留在他的身边罢了……”
      但在她小小心中,却想道国主何等尊贵,见她携宝来归,至多不过赏赐金银罢了,哪里还会照料自己这乡野女子?这不过是母亲一厢情愿之想,更是从来不曾指望。谁知此时这温雅慈和的国主,在这金殿之上,居然真的当众提了出来。
      正惊诧之间,但见李煜淡淡一笑,道:“你娘自然是说过的……”他转过头来,对案边宫监说道:
      “传孤谕旨:盛泽女子谢萱,其父母昔有救驾之功在前,该女今携重宝来归于后,清淑嘉德,毓颜修贞,虽曹娥班昭不能及也,今赐封公主之尊,暂居宫中绮霞阁,并由礼部赶制公主服绶印玺……至于封号,”他顿了一顿,道:“就是德毓罢。”
      此言一出,满殿俱惊。只是他这番话倒颇为人所诟病。诏旨之中,乃是以前朝女子拟似阿萱,那汉女班昭以娴德著称,尚可勉强扯到一起;但曹娥乃是《列女传》上有名的孝女,以她来比拟阿萱之言便有些不伦不类了。
      江暮云见机颇快,连忙也道:“不错,谢姑娘……公主殿下不昧重宝,为完结先妣遗命,不辞远涉千里来京面圣,确也是个难得的孝女,堪称当世女子表率。我朝以烈祖皇帝开国以来,一向以仁孝治理天下,国主赐封公主,也正是要遍示国中臣民,倡明孝义之道啊!”
      李煜话甫出口,便知道自己心情激荡之下,竟然出言不当,一时心中颇为尴尬。幸好江暮云机敏练达,一番煌煌言语,方才将此口误轻轻遮掩过去。小周后俏脸蒙霜,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
      南唐众官员互望一眼,虽面上尚有惊奇之色,但已是跪拜下去,齐声颂道:“恭喜国主!贺喜公主!”
      王公子脸色一沉,坐下身去。那北汉威德王刘继成却是眉毛一挑,斜斜瞟了一眼阿萱,面上浮起一缕诡异莫测的笑容。
      郑恩一拍巴掌,向张谦耳语笑道:“大舅,你的救命恩人现在可是一步登天啦!以后你的伤毒,可要由堂堂的南唐公主亲自为你疗治了!”张谦望着那沉默的小小身影,不知为何,心头反涌起了几分苍凉萧索之意。
      江暮云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阿萱,站起身来,高声宣道:“明光殿歌舞已毕,请各位移驾正殿,观赏角斗之戏!”

      究竟是怎样恍恍惚惚步入正殿,阿萱已是记不得了。
      候得定下神来,才发现已身处正殿之中,不知何时,那些薄纱屏风早已被撤了下去,留出一大块空地来。靠墙陈列了数排兵器架子,长短齐全,锋刃雪亮。
      众人皆按席位坐好,重列珍馐。此时她身份不同,故主事宫监特此将她安排在李煜宝座近旁。邻近之人,却是她如今最不想见,然而又不得不见之人——江暮云。
      今日所历种种,譬如醉梦一场。喜悲倒也罢了,偏是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身系何处。

      忽听夺夺有声,似是何物撞击地面。阿萱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老妇人正自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手中拄着一根黑黝黝的拐杖,方才那怪声,正是她杖头击地所发。
      看她穿着打扮绝非朝中命妇,当是江湖中人。但身形佝偻,大有病骨支离之相,于人群之中小心穿行,衣衫索索颤动,浑身骨头似乎随时可以散架。
      阿萱四下里一望,马上便有宫监趋身前来,恭声道:“公主有何吩咐?”
      阿萱听他叫自己公主,心中甚不自在,脸上一热,手指了指那老妇人,低声道:“那位婆婆岁数大了,你们也该叫个人过去,扶她坐下才好。”
      那宫监领命而去,果然引了老妇人入座。那老妇人落座之后,遥遥向阿萱点了点头儿,示以感激之意。

      那些衣饰奇异的江湖人等自入正殿,一见那些兵器之属,不由得皆蠢蠢欲动。酒过三巡,有一黄衣宫监自殿后而出,手中金盘之上,捧有一领绯袍,一条玉带。众人正惊奇之间,却见那黄衣宫监在空地中央站定,高声宣道:“国主有诏,为迎宋使来国,今日江南武林名宿齐聚于此,共入角斗之戏。旨在我江南武林之中,选拔贤才,奖掖新秀,凡参予者无论胜败,皆赐黄金十两。有愿投军者,赐正六品官职。
      入围前十名者,无论入宫中充作侍卫,或是自愿从军,皆食三品傣禄。第一名封神武将军,册正二品,着领绯袍玉带。但切蹉之际,理应适可而止,有伤人至死者,交付有司论罪。”
      张谦只听王公子冷笑一声,低声道:“这可不是什么角斗杂耍之戏,倒是在考国中武榜哪!”卢多逊低声道:“公子所言极是,我看这李煜心中,似还有不平之意呢。”王公子脸上讥嘲之色更浓,却不再开口,只是注视场中情形。
      众江湖人士齐道:“谨奉国主圣谕,不敢有违。”那黄衣宫监候众人坐定,方道:“依循昔日惯例,请禁卫总管郎大人出题。”言毕躬身向身边一人行礼,退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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