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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春暖始知严冬寒 上 ...

  •   刷!一匹马当先撞来,瞬间便冲到眼前,竟然是疾逾闪电!马背上人单臂高挥,球竿陡然间便仿佛长出了尺许,凌空向马球击去!
      斜剌里一根球竿伸出,悄无声息地搭在那根竿上,仿佛钓鱼一般,轻捷向上提起!阿萱侧脸看去,却见正是那蜚娥赶到,心中不禁一凛:“她好灵敏的反应!难道后蜀宫中有这样的女高手?”
      此时对方那竿轻轻一震,竟然滑过蜚娥球竿,向外挥出!
      蜚娥轻呼一声,但觉一股粘力自对方竿上猛然传来,那力道既粘又强,几乎要活生生地将自己竿子脱手“钓”出!
      明玉功!
      马球再无凭托,斜斜向地面跌落!阿萱一拍马背,左手握缰,右手执竿,俯身向前一击,早将那球托在了自己竿上!
      陇西郡府围观的人不由得爆出一声喝采!但他们毕竟人数太少,这一声喝采也是孤零零的,毫无威势。
      砰!
      地面沙石突然卷起,挟带激烈劲风,扑面飞掠而来!
      阿萱心中一凛,知道唯有郑万强才有如此雄横的掌力,不愿直撄其锋,当下只将马头向左一拨!
      那骏马颇为机灵,果然奋蹄向左前方冲了出去!
      轰!满天飞石从马后扑过,数粒砂砾擦着了马臀,骏马一阵悲嘶,想必是被伤了皮肉。
      阿萱此时也顾不得心疼那马,眼角余光但见一骑从身边飞掠而过,那英挺俊朗的身影,依稀正是张谦,当下大喝一声:“接住了!”
      啪!竿头在球上重重一击,马球如流星般向前飞去!
      张谦闻声,身子陡然向后一仰,整个人几乎倒卧在马背上,他左手反过一击,掌中长鞭已如蛇般游出!啪啪!鞭音响处,恰在此时赶到的方还光座骑悲鸣一声,前蹄腾起!张谦更不怠慢,挥鞭又是一击,那马向前发力猛地一奔,方还光苦笑着勒缰回首,喝道:“英山侯!”
      张谦微笑道:“不敢与方老动手!唯有得罪贵骑了!”
      右手挥处,球竿在空中划出潇洒的半弧,堪堪与马球相撞!球身极速向前,与空气相摩擦之处,发出嗖嗖的风声!而郎靖座骑已赶到最前,伸竿接住!陇西郡府中人的喝采声还未落下,但见他将马背轻轻一拍,整个人已跃起空中,拦住了正奔向这边的姚华章——两道人影疾速交错,几乎是令人眼花缭乱地互击数招!
      恰在此时,费阳武拨马擦过,笑道:“郎兄小心!”竿头轻轻一点,郎靖但觉竿上一松,却是费阳武的气劲传出,已非常巧妙地粘过了郎靖竿头的马球!
      那边蜚娥高声喝道:“拦住他!”
      阿萱拨马冲出,待要将费阳武座骑拦住,但郑万强随即如影随形跟出,手臂一伸,五指已向她马头拍来!
      这一掌挟带极强风势,在空中竟仿佛形成一带无形气涛,扑天盖地,直向阿萱倾压下去!气涛汹涌,当中竟仿佛暗藏闪电雷声,
      郑万强号称“大开碑手”,掌力雄浑,远超寻常高手,此时当着皇家及许多同僚之面,更关系着大宋体面,自然不会再有丝毫留情!纵然是此时已远离丈许之远的郎靖,也分明感觉到了那当中所蕴藏的极强杀机!
      他心中一沉,陡然后撤,扭身反向前方扑去!姚华章如影随形,球竿刷地一声,以无比毒辣刁钻的角度,径剌郎靖背心要穴!
      郎靖此时若回身相击,自然可以躲过,然而情急一瞥之下,却见在郑万强掌风吹拂之中,那少女仰起头来,奋力挥起球竿,直向郑万强剌去!那一剌,隐约带有剑法的影子,如果是寻常的高手,那一剑的精妙或许能阻住对方的攻势。然而她面对的却是郑万强!又或许她完全明白,以她的修为不足以正面抵挡大开碑手的雄厚霸力,然而如果此时她拦不住郑万强,后面的人一定因之受阻,甚至再也无法阻住费阳武!
      她那坚毅不屈的神情,纵是在全然陌生的眉眼间,却仿佛在他的记忆中回放出来,渐渐幻作另外一张美丽而同样坚毅的面孔。
      她们都是一样的女子,往往会为了旁人不理解的微不足道,而宁愿放弃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幸好,他一直是懂得的。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热血,都刷地涌上了他的胸口!郎靖只听见自己大喝一声,几乎是用起了所有的力量,腾身前跃,扑到了那少女的马背之上,一手将她拨到身后,另一手力贯掌心,将马头狠狠往下一按!
      马声嘶鸣,连人带马一起向下跪倒!阿萱的身子向马下跌倒,但却避开了郑万强的雷霆一击!
      郎靖背心陡然剌痛,一道凉意直贯入内,前胸也仿佛被大锤重重地敲了一击!五脏六腑,仿佛在这一刻化作千万碎片,飘飘荡荡,连着他的意识也一同模糊下去!“噗!”带着凉意的无数湿点,从咽喉里喷了出来!
      无数个声音痛叫出来:“郎大人!”
      郑万强心如铁石,马头向前跃进一尺,右手已高高抡起球竿,毫不怜惜地劈空向那少女击下!
      而两条人影,也正以冲破极限的速度,向这边同时冲到!但是——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刷!
      那本来应该是跌倒甚至吓晕的少女,居然在此时一跃而起!手中球竿迎着阳光,在空中变幻出绚丽莫测的光影,仿佛那并不是一根普通的球竿,而是一件蕴含无限锋芒的利器!
      郑万强举竿相迎,但那一瞬间,仿佛那种光影让他迷失了自我一般,他竟在那关键的时刻,微微一滞!
      嗖!
      郑万强只觉胸口“膻中穴”一凉,气机刹那涩滞,心神涣散,身子已是不得使唤,扑通一声,竟然摔下马去!
      围观众人“啊”地齐声惊呼,有的还站起身来,连赵河阳的神情都微微一动。
      “这个叫红栀的侍女是谁?她怎么伤得到郑万强?”赵延美脸上变色,失声问道。
      赵河阳的身体往前微微一倾,目中射出含义莫名的光芒:“好美的一式!”
      数次交锋,生死一线,其实在这马场之上,也不过只是短短的瞬间!费阳武座骑放蹄狂奔,也才刚刚领先丈许距离!阿萱轻叱一声,身形飘出,球竿横扫!还是在那光影之间,仿佛竿身竟有了奇妙的扭曲,化作了柔软的流水和柳条,反缠上费阳武的球竿!啵!费阳武真气再吐,想要弹开那根奇妙的球竿,但反被一股柔力环绕其中,甚至……甚至连他的真气也被环于这道无形的力圈之中……
      阿萱此时,也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境界之中。
      这一生中,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光:在喧嚣血腥的较量场上,生与死的擦肩互视,都在郎靖轰然倒下后的那一刹那,仿佛被无形的气罩远远隔开,心里一片安宁。
      所有的春天,都降临于严冬末尾;真正的平静,是因为经历过了所有的悲伤;而女夷春神的威力,也是一定要降临在最寒酷的经历之后吧。
      不再被任何情绪所左右,平静的心中却包涵得下千头万绪。踏遍天下,才能安于一处平原,心中自有邱壑在,人生无处不青山。
      原来,这才是沉朱所说的女夷心法。
      阿萱所有的灵识,在这一刻都似乎悄然退去了。但却有更细微的小小的触觉,从四面八方伸出来。
      她沉着安然,将手中那一根生硬的球竿,生生化作了另外一支柔软自如的手臂——曾经熟诵的口诀,引领周身的真气,在各大经脉中自然地游走,并且灵活地根据对方的真气释放,忽强忽弱,忽进忽退,时而诱导,时而趋避……
      终于,她手腕微展,球竿如风中柳,只在真气的纠缠中温柔一摆!
      呛啷!
      声响轻微,但响在所有人的耳中,却不吝是一击响雷!
      费阳武的球竿落到了地上!那枚马球疾向地面掉落,一根球竿突然伸过,已稳稳接住马球——蜚娥向着她扮个鬼脸,带球直向球门冲去!
      阿萱报之一笑,虽然那笑意几乎是僵硬而沉闷的。她竿头挥开,仿佛蜻蜓,在无形水面轻盈一点,姚华章左肩已中,“啊哟”一声,几乎伏到了马背之上。
      阿萱飘然落下,伸手一环,已挽住了郑万强的这匹骏马!她左手执缰,打马横拦,已挡住方还光去路!竿身前剌,光影随之幻生,方还光既有“神目”之名,此时也不敢直撄其锋,□□座骑向后凛然退出两步。
      “谁敢过来!”
      少女清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微寒,满天的阳光落到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耀目金光。
      啪!
      在这一声轻微的响声后,过了一会儿——但仿佛真的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每个人都在心里天人交战,但最终还是几乎同时想通的。
      因为所有人都在同一刻喝出采声,轰然如雷,震得整个宋宫,都隐约在轻轻晃动:“好!”
      阿萱含泪带笑,转过身来,但见蜚娥笑吟吟地拨马站在她的身后,又向她吐吐舌头。蜚娥身后便是那球门,门中沙地之上,静静躺着一枚彩绘木球。
      陇西队赢了。

      赵光义突然站起身来,朗声笑道:“好!陇西队中果然实力不凡!不过今日队中多了风羽队的援兵,还有咱们英山侯的加入,也算得上是一次自己的友谊赛,赢了大家都开心,又有官家赏的彩头呢,接下来就不必比了,是不是?”
      众人一怔,旋即都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虽然只是第一局,陇西队郎靖虽身受重伤,但郑万强落马、费阳武落竿、姚华章受伤,虽还有个方还光,却并不光彩。加上陇西队这位红栀姑娘,确实是隐藏极深的高手,加上蜚娥还有张谦,实力亦并不弱。况且这次击鞠,不过是为了令各降君更为臣服而已,如今最强项的郎靖已经重伤,教训陇西郡公的目的已初步达成,如果再争斗下去,并无必要。
      但赵光义此人确实狡猾,只是三言两语,便说明这场比赛并非宋与南唐旧君之争,倒将从开头便极为浓郁的政治色彩冲到了极淡。如果起初便是如此,郎靖的苦头便不必吃了。
      赵匡胤自然清楚这位晋王的意图,当下按捺下心中不快,微笑道:“是了,快传太医看伤,并打赏这几位吧。”
      阿萱顾不得许多,跳下马背,向郎靖奔去。此时陇西郡府中的人已经扶过了他,他们哪里肯让宋宫那些不痛不痒的太医看病,早就给他喂下了丹药,但郎靖此时伤上加伤,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几乎连呼吸都十分微弱,那一粒丹药几乎倒是半咽半灌地弄下去的。阿萱俯下身子,突然鼻子一阵发酸,轻轻唤道:“郎大人!”
      眼前这个重伤的男子,纵然所见不过数面,却仿佛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之感。无论是宫中隐约相护,还是桃叶渡一席的交谈。他似乎一直在默默地关注她、保护她……其实她并不了解他。
      “郎大人……”她又一次轻轻叫道,手指已按到了他的脉上。
      陇西郡府的人虽不知她是谁,但想她是花蕊夫人的侍女,一直对已方也颇为友善,故也没有人拦她。只是吴予怀狠狠地说了句:“郎大人全是为了你……你……”他哽咽一声,瞪她一眼,但还是没能说下去。
      郎靖似乎听到了,眉头皱了皱,叹息般地吐出一口气,微微睁开眼来。
      那柔和而疲惫的眼神,终于徐徐逸出,飘到了她的脸上。
      “是……您么……”
      “您”这个字,说明他此时神智依然清醒,他依然在心中记得她在南唐的身份……是因为这个南唐公主的身份,才让他如此不顾生死相救么?可是……可是……李煜此人,何德何能!
      “嗯。”阵前与人相峙的时候已经过去,她终究不能做到一个安然平静的人,有泪光在眼中闪动,只差要掉落出来。
      “离开这里……”他轻轻喘出一口气,声如蜂鸣,但她仍清楚听闻:“离开……”
      “我知道。”她的指尖一阵颤抖,因为即使她的医术远远不及青无颜,也知道他的经脉在受到数次冲击之后,已是脆弱如腐。
      青无颜?
      她心中突然一亮:青无颜就在宫中,一定要请他来救郎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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