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事》乱午

1、第 1 章

　　方芳芳打开今年新一款的CHANEL包包，取出了那只她钟爱的浅粉色DIOR唇膏。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神分外迷离。她伏在洗漱台上，近距离的看着这张化妆品堆砌的脸，笑了笑。

　　她不记得今天的生日到底是为她庆祝的几岁生辰，因为蛋糕上插着的永远是十八那个数字，她勾了勾嘴角，没能冷笑出来。

　　卫生间里就她一个人，很安静。她感觉有一把火从她的胸口烧到了四肢百骸，她缓缓的瘫倒在地上，紧贴着白瓷砖。她已经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微醺的快感，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为她旋转。

　　方芳芳不知道躺在这里多久，可能有几秒或者几分钟，因为没有人来找她。她抓起滚落在一旁的唇膏，扶着洗漱台站起身来，哆嗦着补了补唇彩。她很想洗把脸，但是她怕花了她那张精美的妆，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方芳芳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外，碰到了一个人。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是一个男人。可她讨厌男人，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厌恶男人。

　　方芳芳直起身子，继续往前摸索着墙壁，找回去的那条路。可是身后的男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她感觉从这个雄性生物接触到她的那一刻，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恶心的干呕。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浑厚的男声。

　　方芳芳在建立起这个夜总会之后就没有人敢称她为小姐，这个称呼阔别了两年，还是蛮想念的。

　　她低着头嗤嗤的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她十八岁入这行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小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职业。只知道小姐们都穿得很时尚很漂亮，画着精致的妆，手里有着名牌的衣服和包包，以及用不完的钱。

　　当她第一次尝试做这种‘小姐’时，她知道她的人生已经到尽头了。

　　她堕落在她的十八岁，花一般的年纪。

　　从那天开始她就不会再计算自己的年龄，甚至不屑去想，因为她最美丽的灵魂死在了十八岁，所以她永远都会是十八岁。

　　男人的力气很大，轻轻一拽就把她拽到了身边。

　　方芳芳下意识的抬头看，这个男人有着一双冷酷的眉眼。她不由得颤栗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神情这么冰，像是太平间的死人。

　　男人撤了几成手掌的力度，将她拉到墙角。

　　方芳芳很熟悉这种场景，墙角，门后，一切隐蔽的地方都是小姐与恩客□□的最佳场所。不，不对，那不是□□，那只不过是□□。

　　她被这个男人推到墙角竟然没有反感，这让方芳芳很出乎意料。而这个男人脱下外套只为给她披上，更是让她出乎意料。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方芳芳的那句谢谢就湮没在男人的脚步声中。

　　回到包厢的时候，包厢里的狐狸精们早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看了看时间，原来她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躺了半个多小时。方芳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已经很多年没有醉过，无论喝多少怎么喝，她都没有醉过。而就在今年的生日趴上，她醉了，她如愿了。

　　那一晚她睡得很安稳，什么都没有梦到，就像是回到了十几岁时的睡眠状态。

　　第二天，她准备开张的时候，昨天的那个男人出现了。而方芳芳亲自将衣服送还给他，并且提出要请他喝一杯咖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主动邀约男人。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慢慢点了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方芳芳心里涌现一股没由来的高兴。

　　这个男人叫做沉风，刘沉风。人如其名。

　　当方芳芳问起他是做什么的时，他依旧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理解，每个人都有他的隐私，就像是她做过小姐，而她从来也不会提起那段做小姐的时间。

　　临走时，他们交换了彼此的手机号码。

　　那一天方芳芳的心情很好，她将她的红色跑车在高速路上飙到了一百二，刷爆了她的一张银行卡，顺便给自己的姑娘们各封了伍佰元的红包。

　　她的这种高兴真的是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了，在她看来每一天每一天就像是行尸走肉，张开腿曲意逢迎着一个个男人的器官，她麻木了这种生活，她不像被人骑，她要骑在别人头上。

　　还是有一天，她做到了，不管她是用什么方法，反正她是做到了。在F市最繁华的地段，有着她方芳芳的一片天。

　　她每一年的心愿都是要世界上所有不要脸的男人得最恐怖的性病死掉，一个都不要留。今年她许的是能再次见到那个男人。她如愿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他曾经诅咒过的嫖客之一，她就在遇到他的四十八个小时之内，爱上了他。

　　方芳芳一直都不是很相信爱情，更何况是□□情的奴隶。

　　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喝咖啡，一起听交响乐，一起驾车出游，他们做遍了情侣们之间做的事，除了□□。

　　她知道她爱刘沉风爱的如痴如狂，但是每每到那一步，她的脑海中就会浮现所有受辱的场景，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铭刻在脑子里抹也抹不去。她想把身体给他，可她又不想弄脏他。

　　深秋时节，天气微寒。
　　在百乐氏大厦五十乘三十五的大屏幕上，刘沉风向方芳芳求了婚。

　　九百九十九朵白玫瑰，两克拉的钻戒，路人甲路人乙的见证，这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求婚盛宴，只不过如果玫瑰是红的就更好了。

　　婚期定在平安夜那一天。

　　而在平安夜的前一天，方芳芳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失魂落魄的呆坐在窗前望着楼下如同蝼蚁般大小的车辆，她颤抖地摸出手机，手指不听使唤的按着键，她拨通了一个电话，张着嘴，沉默了半天。

　　她打完这个电话又迅速给刘沉风打了个电话，让他今晚过来一下，没说什么，就挂了。

　　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的旋转着，屋内很静。

　　方芳芳在衣橱里挑出一件最华美的礼服穿在身上，挽起她如瀑布般浓密的长发，用心画着最精致的妆，等待着她心爱男人的消息。

　　其实她不用等也知道，时针指向八，刘沉风已经死了。

　　方芳芳看着窗外的华灯初上，觉得人生一如既往的萧索。那个男人的出现就像是一阵风，来了，又走了。

　　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么久的爱情只不过是金钱权势交易的产物，是假的。

　　她当年能在F市获得那片地皮，无非就是要挟了一下她的恩客们。其中一个没有要挟成功的，她只不过动用了一卷录像带和几个人证物证把那个人弄得生不如死。没想到，他竟然会用女人最致命的弱点来对付她，可他真的是小看她了。

　　得不到的东西，她宁愿毁掉。

　　八点十分，方芳芳如愿接到医院的来电，通知她未婚夫的死讯。医院还说，有遗物需要亲属认领，刘沉风只有他那么一个未婚妻。于是她就去了。

　　遗物保存得好好的，像是根本没有经历过这次车祸般。医生说，由于巨型卡车迎面撞来，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方芳芳冷笑。如果你们有能有力，我还找巨型卡车来做什么。

　　医生走后，她盯着白布上面的方形盒子看了很久。

　　求婚那天刘沉风已经把婚戒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方芳芳实在想不出来，这个盒子里装的会是什么。

　　她走近，打开。

　　里面是一对白金的戒指，样式很普通，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圈，连个花纹都没有。

　　盒子还里面蜷缩着一张纸，像是个草稿，被人揉的皱皱的，想必是看了很多遍。

　　方芳芳的心像是被提了起来，她轻轻地摊开这张薄薄的纸。

　　纸上写满了字，方芳芳大睁着眼睛，害怕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逐字逐句的看着，她每看一句就会笑一下，落一滴泪。

　　她听过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但是没有任何一句能比得上这句，原谅我，我爱你。

　　方芳芳终于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