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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梁小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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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开——
梁小池左手抱着一沓草纸和昨天他从同事那里借来的化学材料笔记,右手捧着一束紫绣球。约莫有十几朵紫绣球,用透明的玻璃纸包装纸包起来,里面垫有一张东市当地晚报。
这束花是梁小池从他平时上下班那条街转角的花店买的,花开的很好。
店家刚把一筐一筐草草处理过的绣球拉到店门口,赶巧遇上了刚下班的梁小池。梁小池算是花店的常客了,几乎每隔三天花店老板准会发现下班后的梁小池溜溜达达地从街那头走到这头,然后在花店门口停下来,买上一束紫绣球。
一来二去花店老板就记住了这个有些特殊的年轻人。店家老板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姓陈。
陈太太以前是个英语老师,年轻时就喜欢摆弄一些花花草草,退休之后养着一堆花,多到连自家先生都要抱怨家里的花房不能再扩建了。于是行动力极强的陈太太在退休后的第三年就盘下了转角的店铺,开了这家花店。
今天梁小池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晚了许久久才来到花店,脸上却洋溢着笑容。他眯起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一瓶瓶已经摆好的绣球。接着他伸出手,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一枝开的饱满的紫绣球。梁小池心情似乎格外不错,嘴里哼着一段轻快的小调,很快从花瓶里挑出了好几枝开得热烈的绣球。
陈太太从一旁修理花枝的工作中起身,从梁小池手里接过绣球,自然而然地开始打包,身为爱花人自然忍不住向顾客推销自己最近的得意花栽——艳红红,花苞饱满可人的芍药。
“芍药?”
“马上不是七夕了吗?以前玫瑰玫瑰满大街的送人,多土。喏,芍药多好啊?”
“哎?是吗?”
“是呀。你瞧,这花养的多俊啊?”
“是啊。”
“不来一朵吗小伙子?”
看着陈太太跃跃欲试的目光,梁小池一挑眉,说道:“我家那位脾气可凶啦,买芍药回去他会不高兴吧。”
“哟,这有啥?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不喜欢浪漫的,你买一束,给她一个惊喜。浪漫嫌少不嫌多嘛,你说是吧?”陈太太嘴里念叨,手里包花也没有停下来。
梁小池轻笑出声,腾出右手接过包好的花:“他只喜欢绣球,买了其他花回去,他恐怕会失望,今晚就要和我分床睡了。”
“哟,这。你家这位脾气可难伺候了。成,奶奶会记得留最好的绣球花给你。”老板边说着边送梁小池走出花店,对自己没有推销出去自己的最新力作有些失望“小伙子,什么时候你家那位想买除绣球之外的花了,奶奶这里给你打折。”
“可以啊。那就谢谢奶奶啦。”
“快回去吧。”陈太太朝他挥手。
东市是一座沿海城市,空气的味道很丰富,里头除了夹带着海水的气息和时不时吹来的海风,还有来自路边经常会出现的卖椰汁的小贩和铁板鱿鱼的清甜和鲜香。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滨海街上拉得梁小池颀长的背影很长,也很孤独。
梁小池穿过人群,耳边有传过一家三口的温馨“爸爸,我想喝椰水。”,也有传过一对处在热恋期的小情侣的嬉闹“我们今晚晚点回家好不好?”。
梁小池微微皱眉,捏紧了手中的花束,步调有些走样,心也不由自主微微发紧,手上青筋微显。
梁小池穿过闹市,郊区离这里很近。他终于在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回到了他置办在天河区的一栋小洋楼。
这是早些年他刚到这里工作不久买下来的,之前的主人是本地人,南洋风格浓郁。进到小院里,有一满墙的菖蒲紫藤石榴花,墙面是用水纹瓷砖铺的,琉璃切面的花窗被紫藤萝掩映着。
梁小池很喜欢这种风格,当初刚来这时就看上了这栋房子,正巧主人急着出手,梁小池想都没想就拍下了。
后来房子购入不久,梁小池装修也保留了大量原来的南洋风格,又添置了一间花房。
当时梁小池兴致勃勃地每个天都来监工,频率高到连一向严守行内规矩不过多过问房主私事的包工儿也忍不住问:“老板是有什么要求吗?”
梁小池还在唱着某首不知名的小调,像是他自己编的,听上去似乎还是挺有水准的。
包工儿看到梁小池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再问了一遍:“老板?”边说边走近那位特别喜欢唱歌的主顾。
梁小池才回过神来:“怎么?”
“哦,我是问老板你经常来看花房是有什么要求还没提吗?要是有的话,还是尽早说吧,不然都对不起老张我对主顾负责到底的行业初心啊。”
梁小池听完一扯嘴角,觉得这个包工的话还挺有意思,为主顾负责算哪门子的行业初心啊?八成还是怕被投诉吧。
这种装修原本还是应该交给和屋内装修的同一家公司才是,但是…梁小池想到这很快又露出一抹微笑。但是他很喜欢这种当地特有的南洋海滨风。
“对啊,有啊。就是你们啊,什么时候能够完工啊?”
“就这事啊?”
“嗯,还有啊,这里给我留个门。”
“好勒。”
梁小池记得,那间花房是在入夏的前一天建好的。
东市的夏天来的很快,微弱的蝉声,还有细弱的叶片沙沙声。
梁小池很喜欢这里的夏天,但是他不在这里,这有什么意思呢?
梁小池已经走到了大门前,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了梁小池,也照到了那束富有生命力的绣球花。暖黄色的灯光搭配着紫蓝色的花面,似乎带有梦幻的效果。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芍药?”在进门之前,梁小池嘀咕到。
梁小池走进客厅,随手打开吊灯的开关,暖黄黄的灯光,处处都在营造着温馨的氛围。他从房间里搬出一只琉璃彩做成的花瓶,插进今天从花店买来的紫绣球。
插好花后,梁小池欣赏了一番,又去光顾了自家的花房,可能是梁小池实在没有养花的天赋,养了大半年了,没有一枝花能在他手下活着超过一周。最高纪录还是一枝淡粉色的绣球,足足坚持了六天零八个小时。
看着花房里已经萎蔫的绣球,梁小池微微叹了口气。他很会种花的,也许带几枝绣球去,他的心情会变好。
他蹲下来细心地端详着自己几个月前从宁都的国喜园叫来的几株绣球花苗,全都恹恹的,没什么气色,沉默的花苞似乎昭示着梁小池可能在养花上确实没有什么天赋。
他当下准备站起身来,眼角一瞥,猛然惊喜瞄见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枝绣球花开了,是一枝粉中带有点紫的绣球,地下的叶子也因为花苞的绽开显得苍翠郁郁。
他心里忽然升起无端的悸动,好像忽然回到了十三年前的夏天,他在无尽夏的花圃门口遇见了足以惊艳他一生的人。
也许命运待他并不薄。至少当下看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