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卿衍生]水墨江山》小朱与墨

2、第02章 竹楼闻铃

　　小舟刚一靠岸，河边的栈桥上急冲冲奔过了两位少年。他两人虽尚未成年，但身形英武，略显青涩稚嫩的脸庞上透着股年少冲动的激昂。
　　“林大哥，呃，先生，你可回来了！”左边的黑衣少年兴冲冲扶起白衣男子手臂，一迭声地道：“阿皓从你走的那天开始，数着星星过日子，总算是盼回了你。”
　　“阿康，你太不仗义了，明明是你整天怂恿我们来渡头接先生，怎的变成了我一个人的事情？”青衫少年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伸臂挽住了白衣男子的右手，“师父，回家吧，我和阿康昨天打猎回来收获颇丰，正煮了石锅鱼、麋鹿肉等着你回来吃。”
　　林业平应了一句道：“我走的这几天，你们有没有默书。”
　　“有。”
　　“有没有熟读兵书？”
　　“有。”
　　“有没有勤加练身？”
　　“有。”
　　“有没有……”
　　“先生，你很啰嗦啊！”
　　“是吗？”白衫男子淡淡微笑着，“先生是啰嗦，不过，等到你们长大了学成出师，就再也没有先生在你耳边絮叨了。”
　　青衫少年龙皓闻言道：“师父从小教我诸子百家和兵法谋略，是我一辈子的先生、师父，阿皓永远做师父的弟子。”

　　黑衣少年亦是不满地道：“先生，你怎么老是想赶我们走？我说过，我是孤儿没爹没娘，早把水墨村当成了自己的家。我这辈子就守在水墨村，先生不走我也不走，先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青衫少年龙皓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师父以后还要娶妻成亲，难不成你还跟着师父一辈子么？师父答应，未来师娘可不会答应。”
　　黑衣少年神色略略一黯，转向林业平道：“先生，你若是成了亲，会不会赶走我？”
　　林业平眼见这少年一脸的认真，神情间满是希冀之色，心下不由得一愣。他遥遥望了天边那轮西沉的乌金，久久不语。过得良久，暮色苍茫中，只闻得他微微叹息道：“我这辈子不会成亲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黑衣少年闻言，浓眉一扬，眸中隐隐透出几许欣然之色，“那好，今后我就守着先生过活，不是，生生世世都做先生的弟子。”
　　“喂，你可别瞎说，师父以后怎么会不成亲？师父不但要成亲，还要给我们生很多白白胖胖的小师弟。”
　　“林大哥不会骗我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君子立身处世自当一诺千金。”
　　“阿康，要叫先生、师父，你每次都这样没大没小。”
　　“不，这样叫着亲近。再说，先生其实比我只大了三岁，我偶尔叫声林大哥有什么关系。我差点忘记了，先生比你大了六岁，你只能乖乖的做孝顺徒弟了。”
　　“咳咳！”暮色中，传来两声几不可闻的轻咳。
　　“师父，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先生，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两位少年几乎同一时间惊呼出声。
　　“没关系，可能夜风太急，呛了点气进去。”
　　“好好，我们快点回去，师父，你的瘴毒发作起来，可不得了。”

　　水墨村的东头是一片翠竹林，林中依山傍水修造了一栋幽碧的两层竹楼。竹楼外围着青翠色的篱笆桩子，连院门也是用枝杈浓密的翠竹打造而成。
　　靠水的房间，一扇窗棂被撑开，窗棂上挂着一串长长的风铃，随着微熏的春风在湖光山水间微微荡漾。
　　这翠竹、竹楼、石凳、清泉、碧湖、素衣构成了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卷。
　　当明月高悬之际，林业平便会叫上两名弟子，泛舟碧水之上，吟诗作画，弹琴对弈，师徒三人其乐融融，委实惬意平生。

　　龙皓和袁康跑前跑后地忙活了半天，几样素菜和野味终于上桌。但见那翠绿色青菜压着雪白的河蚌肉，熏得金黄色的麋鹿肉伴着红红的野生朝天椒，鲫鱼汤煮的又白又浓稠，透着诱人的香味。
　　袁康禁不住垂涎三尺，大叫着：“好香好香！阿皓你跟哪位大厨学的手艺，我看皇宫里的东西也没这么精致。先生，我们好有福气。”
　　“你进过皇宫么？你怎么知道皇宫的东西好不好吃？”龙皓笑嘻嘻道：“师父，你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不用尝了，我光看着色香味俱全，便知道你手艺大有长进，无非是想让师父多夸你两句。”林业平望着龙皓微笑道。
　　“哎呀，师父，猜对了，真聪明，我就是想要你多夸奖我。”
　　袁康笑道：“吃你的吧，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纵情山水游历周边，要想跟我一争长短，八辈子以后的事情。你这样文不文、武不武的小孩子脾气，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嘿嘿，我又不喜欢打仗，讨厌战事，我只想守着自己所爱的人，快快乐乐地过一生。袁康，你读书学武这么努力，是想着以后带兵打仗创下一番千秋基业么？”
　　“那当然。我一定要发愤图强，出人头地，我要让以前看不起我的人都对我另眼看待。”
　　“哼，又要去闯荡江湖，又要守着师父过日子，哪有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
　　“怎么不可能，我今后平定天下，打下江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先生么，肯定会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袁康歪头找林业平求证，却见对方已经离开院子，走到了竹楼上。
　　晚风依依，湖柳蹁跹。
　　素衣白衫的林业平有点失神地望着窗棂边的风铃，眸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愫。

　　那银色的小风铃发出清脆悦耳地脆响，宛如情人耳边最温柔的耳语，又似阳春三月最和煦的清风，轻轻扫过诸人的眼角眉梢，悄悄停驻于每个人的心中。
　　“师父，你是在看那串风铃么？很奇怪啊，挂了这么多年没响过，今天它突然响了起来，声音还忒好听，简直就像是九天仙乐。”袁康道。
　　“师父，这串风铃是哪里来的，有什么名字来历么？我看花纹很古朴，应当是古老的东西了。”
　　林业平神色有点怅惘，他缓缓步下竹楼，走到湖畔。
　　袁康尾随而上。
　　林业平慢慢道：“这个东西是你们的师伯送我的，已经很多年了，久得我自己差点都要忘记了。陈年往事，已成梦寐，没什么好说的……吃饭！”他静如止水的眸中闪过一丝隐痛。
　　“哦？原来我们还有位师伯，怎么从来没听你提及过？”
　　“我和他早就不来往了。”
　　“哦！”

　　袁康偷偷打量着夜风中白袂飘然的先生，淡金色的落日余晖下，他衣襟袖袍当风招展，仿佛天地间最后一缕光线、一缕温暖都投注在他一人身上。
　　水色氤氲的光晕笼罩了他全身。
　　而他略显淡薄的身形，却几乎不能承受着这种大自然造化的偏爱。

　　很多执着的偏爱，
　　未尝不是一种负担。
　　它让原本已经解脱的人生，重新直面诸多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