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他的金丝雀》墨夜卡

48、第 48 章

　　他对于曲之晏来说，确实算得上熟人。

　　这是当年那个跟他一起蜗居在破旧出租屋里的年轻男公关，给自己起了个花名叫舒格，只有19岁的年龄，却仿佛看尽了世间百态般沧桑。

　　因为工作昼夜颠倒，除了上班时间，很难跟其他人建立联系，而那时候曲之晏正好找到了一份夜班工作，这个比他足足小了10岁的孩子，就十分理所当然地黏了上来。

　　舒格把他当闺蜜，曲之晏也对他讨厌不起来，短暂的室友生活，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

　　“真的是你啊？”对方露出了一副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又被欣喜所掩盖，“你可真是，这是去哪？”

　　“随便走走，你呢？”曲之晏听出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便顺着他的意愿，开口说道。

　　于是舒格的眼睛明显一亮，却还打算继续跟他绕弯子，“我刚下班，还没吃晚饭，不知道回去该吃些什么，我最近一个人住。”

　　这暗示几乎贴到曲之晏脸上来了，他有些好笑地看着舒格，却没有拒绝这番暗示。

　　“遇到了就是缘分，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

　　西餐厅兼清吧里，舒格几近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的那份套餐。

　　薯条牛排意面烤西蓝花，曲之晏在国外吃到想吐的搭配，对于舒格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这份套餐在波士顿的苍蝇馆子里最多卖10块，可差不多品质的玩意到了国内，却动辄二三百，确实是普通人消费得起但十分肉疼的定价。

　　风卷残云一通，舒格终于填饱了肚子，他拿过装着气泡酒的杯子，开始慢慢的喝。

　　曲之晏点的这瓶酒可以说是这家店里垫底的价格，但舒格根本不在乎，也完全不嫌弃。

　　因为对方说了“我请你吃饭”，他就拽着人进了这家店。

　　他当然清楚店里的消费。

　　而且归根结底，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也只不过是那短短半年的室友而已，后来分道扬镳，直到今天之前，都再没见过。

　　“好几年没见，感觉你真是不一样了。”舒格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语气带着些刻意的随便。

　　“是啊，都过去六年了，你也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

　　曲之晏则是抿了一口气泡酒，笑着开口说道。

　　舒格当即嗤笑，却并没有急着反驳。

　　因为曲之晏确实说得没错。

　　不管过得好还是过得坏，人总归是要长大的，是要变老的。

　　所以说他“变得更成熟”，根本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确实如此。

　　只能说曲之晏这话实在是回得太过巧妙，让人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毕竟他只是陈述事实，又把“变老”这个词替换成了“成熟”而已。

　　可是。

　　“你说得对，我除了变得比之前老了一些，其余的，简直一无是处。”

　　舒格自嘲道，脸上是与他给自己取的花名完全相反的表情，皱着眉头，一副苦相。

　　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对方把他夸出花来，他也一定要找到某个切入点，苦笑一声，自嘲一下，然后持续输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倒霉事。

　　也不算是反驳，却也同样让跟他对话的人心里别扭，带着那种微妙的不舒服。

　　刚开始倒苦水的时候曲之晏还在帮他倒酒，几杯下肚，不仅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的胃口，他开始自己给自己倒酒。

　　“你明天有工作要做吗？”这一瓶饮料一样的气泡酒喝空了之后，曲之晏突然问了一句。

　　“啊？没有。我这个工作，嗨呀，说是工作都抬举它。什么时候做都行，时间很随便的。”

　　舒格大咧咧地摆摆手，已经从一开始的带着些许拘谨，变得彻底放松下来，也彻底暴露了本性。

　　仿佛两人不是衣着整齐地坐在清吧的卡座里，而是窝在那个哪里都破破烂烂的小出租屋的地板上，用玻璃瓶汽水的塑料箱子当茶几兼餐桌，上面放一块木板是桌面，坐着从上一任租户那继承的沙发，喝着各种软件薅羊毛买来的烈酒，下酒菜只有花生米。

　　还是舒格偷偷从他工作的夜总会带回去的。

　　现在的舒格就像在出租屋里时的那样，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看着曲之晏嬉皮笑脸，“你还想请我喝酒吗？”

　　“嗯。”曲之晏淡淡点头，抬手招来服务员，又开了一瓶酒。

　　依旧是同类型里最便宜的那一款，不过这回开的是烈酒了。

　　上一摊跟林桐，两个成年人都比较克制，毕竟是聊天为主，酒精只能算个添头，再加上两人酒量都不错，也都默契地选择了点到为止，冷风一吹，那点酒就全散了。

　　所谓的“喝个痛快”，其实还是在心里给自己画了条底线，两人的分寸里，本身就没有“不醉不归”这个选项。

　　但舒格就不一样了。

　　大概是不如意的日子太多，心里装的抱怨太满，再加上夜总会男公关的工作性质，他是一有机会就要喝大酒的，喝到酩酊大醉但能自己成功回家的程度，刚刚好。

　　他这个状态曲之晏见过好几次，自然也清楚他喝酒的偏好，服务员把酒端上来之后，他就直接把酒瓶子推给了舒格。

　　即使是大冬天，舒格也依旧要了个冰杯。

　　第一杯烈酒喝得像矿泉水，一杯一饮而尽，第二杯又灌了一大口，看着杯子里的酒，舒格露出了一个稍显复杂的笑，“你这几年，是终于开始走运了？”

　　“是啊，一直在搞我的那个家伙被事情缠住，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出国了，弄了点钱，签证到期，就回来了。”

　　曲之晏抿了一口烈酒，说得轻描淡写。

　　“那可真是好运气。”自嘲的笑容又回到了舒格脸上。

　　看着他这个表情，曲之晏就知道，又要开始了。

　　果然，带着自嘲的羡慕过后，舒格便抱怨起了他现在的生活。

　　夜总会男公关的工作他干到领班就不干了，用他的话来讲，“没意思。”

　　“哄着老板开了个香槟塔，让他摸两把，帮他撸一下，一晚上六位数进账，第二天我就是领班了。容易得简直让人恶心。”舒格的笑变成了轻蔑，“所以我拿到这一单的分成就辞职了。”

　　夜总会的工资是一月压一月的，四月末只能领到三月份的工资，所以相当于舒格给老板白打了一个月的工，即便如此，他也要走。

　　这些钱让他换了房子，买了设备，从出租屋改造开始拍视频，将新房子布置好，粉丝基础也有了之后，他就开始一边更视频，一边直播，做成了小网红。

　　他所谓的“刚下班”，其实是受到一个新媒体小公司的邀请，帮人家做一场卖货直播，给人家的成交比提了两个百分点，是一场中规中矩的拿钱办事。

　　“真的，我跟你讲，这就是钱少事多费力不讨好。人家直播带货俩小时，轻轻松松五万到手。我呢？嗓子都说干了肚子都饿扁了，逼逼4个小时，才八千块。”

　　但舒格依旧有得抱怨，好像拿到手的八千块不是市面流通的货币，而是只能用来烧的纸钱似的。

　　曲之晏就只是微笑着听他抱怨，时不时真心实意地应付一句“是啊，可不就像你说的”，就能让他继续吐槽一大通。

　　一瓶烈酒喝空了，曲之晏又找来服务员，开了一瓶更贵的烈酒。

　　这回是瓶白兰地。

　　舒格眼睛当即就亮了起来。

　　冰杯也换了个新的，大概是有前面那一瓶酒垫着，舒格喝酒的节奏慢了下来，开始品味，也少见地开始称赞，“朋友请客跟哄老板开的，味道就是不一样。还是这个好喝。”

　　“干杯？”曲之晏给自己倒酒，然后端起酒杯，询问道。

　　“干杯。”

　　两人的酒杯碰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放下杯子后，舒格脸上露出了点犹豫的神色，又很快想通了似的，开口道，“一周后有个晚宴，我弄到了请帖。你有时间吗，能不能当我的同伴，跟我一起参加？”

　　“什么晚宴？”曲之晏没答应，而是问道。

　　舒格一听就是有戏的意思，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笑容，赶紧解释道，“是个商会举办的年会，邀请了很多本市的企业家跟名人，规格比较高，要求拿着请柬的参与者不能是单数。”

　　曲之晏心里一乐，知道舒格这个做男公关留下的习惯怕是很难改了，要不是这瓶白兰地，这份邀请也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面上倒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反而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意外的表情，“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

　　也让舒格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是答应下来了。

　　.

　　城郊别墅，因为已是深夜，窗户都一片漆黑。

　　曲竞舒从地下车库，拎着公文包，面无表情地从楼梯走上了一楼。

　　曲诚安不允许他坐电梯，因为“过度依赖工具是堕落的开始。”

　　而且这家伙在电梯里安了个新装置，只有他和他妻子有卡，刷卡才能用电梯，直接杜绝了曲竞舒坐电梯的可能性。

　　面对这个神经病行为，曲竞舒就只是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现在，每一次开车进入这栋房子的范围，都能引发他的生理性反胃。

　　摸着黑上楼，原本曲竞舒是打算直接回到房间的，可一楼原本应该空荡荡的大厅，黑暗中坐着一个人影。

　　曲竞舒本来就没有表情的脸，顿时变得更冷了。

　　“你没有按着规定的时间回来。”曲诚安没开灯，他在黑暗中开口，声音不辨喜怒。

　　“抱歉，父亲。”曲竞舒语气认真地道歉，恰到好处的诚恳态度，就像设定好的程序。

　　“再有一次，反省室，24小时。”曲诚安淡淡地警告，紧接着便是通知，“下周五，你带着罗家的小女儿，去参加商会举办的那场年会。”

　　“好的，父亲。”曲竞舒一点都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面无表情，冷着脸。

　　“去睡。”曲诚安命令道。

　　“是，父亲。”说完，曲竞舒转身就走。

　　走进房间，开了一整天的房门终于能够被关上。

　　曲竞舒将公文包扔到床上，连灯都没来得及开，就直接冲进了卫生间。

　　压抑的呕吐声从里面传出来。

　　灯亮了，短暂的洗漱，冲澡，吹干头发。

　　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曲竞舒打开了房间的灯。

　　双人床上的被子铺得一丝不苟，光是看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被面，曲竞舒都能想象得到，它今天到底经历了几次检查和审视。

　　被子被他一把掀开，露出了整洁掩盖下的凌乱。

　　各种各样的家居服摊在床上，凌乱中围成了一个类似于巢穴的形状。

　　曲竞舒从里面随意捡了一套家居服穿在身上，随后小心翼翼地跨进巢穴中，拽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蒙在了下面。

　　捞过一大团衣服抱在怀里，曲竞舒终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但是微不可查的喟叹。

　　穿着给曲之晏准备的家居服，躺在曲之晏的这些衣服中间，抱着一部分衣服就像抱着曲之晏，他终于勉强地进入了浅眠。

　　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