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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不过刹那芳华 ...

  •   十六岁之前,她一直是一个很乖巧的大家闺秀,或者说,她一直是这样的,不管十六岁之前,或之后。她安静地待在精巧雅致的房间,所谓闺阁,和小小的后院,像所有官宦小姐一样的生活,在一个精致的象牙塔里,每天单调地重复,没有激情,也无所谓厌倦。安分地绣花,偶尔练练字,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但总是极好的,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所有风范,爹爹对于这点还算满意,女孩子,这样就很好了。
      她有一个哥哥,经常流连于烟花柳陌之地,懒读圣贤书也不热衷于追求功名厚禄,也不表现出经商天分以求金山银山,官宦人家总是骨子里高贵得藐视那些斤斤计较的商人的,而且他并不缺钱。却是经常和一帮酒肉朋友花天酒地地胡混,爹爹教训过那么多次了,谆谆善诱地,大发雷霆地,苦口婆心地,可是,哥哥,那个看起来丰神俊朗的男子,却总是无所谓地淡淡嘲讽地笑着,不回嘴,当然,也不会改过。别人说起右相大人的儿子,也总是或摇头叹息或低声嘲讽,不过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罢了,但是,在爹爹面前,那些人还是很客气恭谨地称赞右相大人的公子聪敏,而年少风流也是另一种才智。每当此时,哥哥便会抿着薄薄的唇,抿成一个嘲讽的弧度。哥哥才智出众,只是厌恶官场尔虞我诈罢了,她是知道的。
      可是,哥哥却是极宠爱她的,经常听母亲,那个温婉如水端庄大方的女子,提起小时候哥哥喜欢逗着她玩,可是她一扁嘴做一个要哭的姿势,那个调皮得无法无天的男孩子便会紧张得手忙脚乱地轻轻拍着她的单薄的背,哄着说烟儿别哭别哭哥哥给你冰糖葫芦。每当母亲说起,哥哥便会装作恶狠狠地剜她一眼,她则会抛开母亲每日教导的那些所谓的笑不露齿端庄优雅,依到哥哥怀里撒娇,嘟囔着我哪有那么喜欢哭,一定是你欺负我。哥哥无奈,恶狠狠的表情还没形成已经被宠溺无奈的神情取代,习惯性地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她的长发。
      哥哥是极喜欢用手梳理她的头发,从小时候柔柔的短发到后来依然柔软但已经长而直的青丝,指尖轻柔灵活地在发间穿行,那时候的神情,可以说是温柔的,宠溺的,惬意的,不再是倚红偎翠时风流勾人的笑,也不是面对爹爹责骂时冷漠讽刺的笑。她也很享受那样温情的一刻,感觉像小时候母亲温柔的抚摸,又像午后微醺时的清风轻抚,极为惬意舒服。
      在自己院子里时,她总是喜欢在头发简单随意地系条丝带,任如水长发流泻。母亲开始是觉得她年纪还小,也不必太过严厉规范,到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也不愿太过约束她,母亲一直是极放纵地宠她的,不愿她受委屈。
      不过,在给爹爹请安时,她还是很乖觉地叫侍女梳了个规矩的少女发式,小小碎步,仿若踩在莲花瓣上地,低眉顺眼地,柔柔地回答爹爹的问话,也无非是例行公事地问问近来情况。爹爹对她,可以说是随意的,并不似对哥哥那么严格而恨铁不成钢,但是,终究是隔着沟,不宽,但是彼此都没跨过去,始终是,淡淡的。她记忆中从没对爹爹撒过娇,从来都是敬畏式的相处,扮演一个听话乖巧的女儿,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有段时间她忽然迷上王羲之的楷体,经常看着《兰亭序》的摹本仔细揣摩,虽难得要义却是自得其乐。哥哥知道后便说要给她找个一流的夫子,她淡淡一笑,没在意,心里却是温暖如春水。
      也不记得是哪一天,她午睡醒来尚未清醒,暖风和煦,只隐约看到两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从亭廊那边渐行渐近,一个白衣似雪,一个蓝衣似天。还没走近,哥哥已经和她招呼着,一靠近便拉过她,宠溺地抚过她的长发,笑意涟涟地说道,来,哥哥给你介绍个夫子,你不是说想要学王羲之的字吗,我这朋友的一手精致楷体可是俊逸挺拔得很啊,人称王羲之第二呢,萧凛萧大公子。
      她微抬起头,面向那个蓝衣男子,只大致看到他蓝色的衣服,以及飞扬的眉鬓,其实听过这个人的名字的,服侍身边的丫鬟常叽叽喳喳地讨论京城各家世家公子、名士风流,谈论到萧大公子时都是脸蛋红红,一脸崇拜向往。她垂眉温婉地淡淡一笑,略行一礼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小女子不胜荣举。”
      然后听到略清冷的声音,似乎是对哥哥说着,“这就是你那个宝贝妹妹?很温婉的女孩子啊!”
      她似乎听到一丝微微的笑意,却和那清冷的音质奇异地协调,猛一抬头,却是突然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里,仿佛刹那冰雪消融,流水潺潺,春暖花开。
      后来,萧凛便常常在很容易让人迷醉的午后来到她的小院,有他过来,哥哥是一定陪着来的,爹爹默许哥哥带来的这个夫子来,也私心地希望那个孽子少在外面风花雪月,并不代表他会让因此让一个年轻男子与自己的女儿独处。因此她见到哥哥的机会更多了。
      其实她的小院是极美的,亭台走廊,流水蜿蜒,鸟语花香,只是,从小便看惯了,也就不觉得特别。可是,微笑着的哥哥和看起来略清冷的萧凛来的那些午后,似乎小院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唤醒,以一种鲜活的美好呈现在她面前。
      所谓夫子,萧凛也不过是先讲解执笔姿势、下笔轻重急缓,然后写一幅字让她仔细临摹。那时,他便静静地靠着栏杆,出神地望向远方,似乎看着虚空中一点,又似乎在观赏美景。而哥哥,则一脸笑意地看着她练字,不时指点着,倒不知谁是夫子了。
      她一笔一划地临摹着,仔细认真,哥哥说过她认真时像一只盯着老鼠洞全身警惕的猫儿,让人忍不住想要逗逗她,可爱得紧啊。可是,那段时间,她的认真常常是只持续很短时间,便会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倚着栏杆的蓝色身影,从她的位置,可以看见他的侧脸,流畅的线条,如刀劈斧琢般分明,还可以看到眉角,在靠近鬓角处微微上斜,睫毛很长,眨眼时睫毛似羽翼轻轻扇动,这与他偏清冷的声音有点不符。十六岁少女的心情似诗,她想,也许是有点喜欢他的,喜欢他清俊的容颜,清冷的声音,笔走龙蛇的笔触,以及,唤她的名字时带点笑意的神情。
      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一抬眼就看到哥哥俊逸的脸,宠溺的神情,幽深的眼眸带笑。哥哥一看到她心不在焉便会挑眉瞪她一眼,看到她重新定下心写字才得意地笑。那时多光阴悠悠如流水,哥哥喜欢听她弹琴,经常是看她才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便叫侍女过来把笔墨收起来,让她随意弹点曲子,而他便和萧凛在亭子里浅酌,颇有几分少年风流的意味。她发现,只有那刻,萧凛的脸的线条是最为柔和的,清亮的眼眸似乎渐渐迷漫浅浅的雾气,酒气迷漫间,一丝酡红便悄然爬上脸颊。而哥哥,则是一脸放松舒适而惬意地微眯着眼,修长的手指跟着琴音节奏轻敲栏杆,不时微笑着与她对视,彼此会心一笑。那时,她弹的曲子愈偏向柔和,不愿惊醒这一刻的迷梦,唇边也不由地带着一丝微笑,为这一刻的温暖旖旎,为这风朗气清的青春年华。

      时光似指间流沙,似乎睡着了,做了一个梦,而梦醒了,爹爹告诉她,三个月后她要嫁往叶家。她听到时习惯性地顺从点头,过了几秒脑子才反映过来,爹爹说,她要嫁人了。嫁人,多陌生而遥远的字眼。脑海蓦地出现一双幽深的眸子,薄薄的唇以及宠溺的笑,然后才是萧凛的脸,飞扬的眉,清俊的气息,清冷的声音。
      心,有点乱,于是,抬头看向爹爹的眼眸便有了反对的意味。爹爹优雅地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世家大族官宦人家的礼仪修养总是那么高贵而雅致,泰山崩于前还是细致地整理衣冠,似乎没看到她眼中的挣扎,缓缓开口,“叶世侄是极好的,与咱们也是门当户对,而且年少多才,听说性子也是很好的,你嫁过去不会受欺负·······”
      她静静地听着,有点恍惚,似乎听得很清楚,又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忽然就想起母亲,那个温婉的江南女子,总是淡淡地微笑着,进退得体,即使爹爹纳妾也是端庄大方地和那些妾室姐妹相称相处融洽。难道自己,十几年后就是这样子吗,伴在一个陌生人一样的男子身边,生活,终老。还是想起了哥哥,说只要烟儿喜欢,那就应该争取,哥哥一直支持你的,你想要的,哥哥都会努力给你。
      是的,她应该争取的,为什么不呢,从小到大,虽然在爹爹面前温顺,可是哥哥的宠溺却是让她肆意飞扬的,她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可以得到的,无论是远在千里的美味精致糕点,还是名贵的上古名琴,或是最好的夫子。任性地,她再次抬头与爹爹对视,眸子里不再是温顺而是明亮坚决的光,坚定而清晰地说道,“爹爹,我不想嫁。”
      那是她记事起第一次反对爹爹的话,不再是那个低眉顺眼的温婉小姐,而是哥哥面前那个受尽宠爱的骄傲坚定会撒娇的十六岁女孩儿。爹爹有一瞬的错愕,脸上严肃自信的表情有一丝明显的崩溃,似乎一个庄严的面具有一丝的裂痕,可是很快地回复如常,仍然是那个在朝堂上人人敬仰的右相大人,仍是家人面前那个令人敬畏的一家之主,不在意地挥挥手,一个女孩儿的反抗算什么?自信一笑,“你会嫁的,还有几个月呢,你回去想想吧。”即使强迫,也要嫁的,这是每个官宦小姐的宿命,不嫁,如何和叶家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
      低眉敛服地退下了,回到自己房间,雕梁画栋碧檐琉璃瓦,雕镂着精美花纹的床,苏州刺绣的屏风,窗下古朴幽静的琴,再到梳妆台,镜中映出自己的脸,有爹爹一样幽深的瞳,更多的似母亲精巧雅致,十六岁了,虽说还有几分孩子般的稚气,但女子娇柔妩媚已经初露端倪,一颦一笑间颇有几分魅惑。
      那几天哥哥被爹爹打发到扬州那边历练去了,哥哥走时嘴角讥诮,她送哥哥出门时看到他眨眨眼,微笑着无声说很快回来。之后几天后萧凛独自地分花拂柳地出现在小院,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授课了。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在亭子里准备着笔墨纸砚,而是倚在栏杆,像萧凛以往那样望着虚空,似乎想起生活的点滴,在这个小院里,母亲温柔细语,在哥哥身边撒娇,萧凛笔走龙蛇地写字,轻柔琴音中浅酌的少年;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让头脑空白时间流逝。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蓦然回头,灿然一笑,不期然看到对方略惊艳的神色。她忽而好笑,一点点女孩子的自恋得意,之前的略微紧张和不安散去,放松身体,笑意盈盈地说:“萧凛,你知道吗,我似乎喜欢你的。”
      萧凛有点错愕,也许因为今天的她有点不一样,决绝亮丽,似火燃烧。他摇了摇头,带着宠溺的神情,微笑道,“你还是小孩子,这样的喜欢只是一时的错觉,很快地会忘记。而我,是一直把你当妹妹的。”
      她看着他温柔的笑,那么清俊的脸容,却是那么温柔的神情,真真确确是宠爱一个任性妹妹的样子,无奈而温柔。
      转头盯着虚空一点,微微一笑,何必这样呢,不是一早就预料到是这样了么,他一直把自己当一个孩子罢了,可爱的,听话乖巧的,喜欢跟哥哥撒娇的,孩子。而自己,也不过是少女的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即将嫁为人妇。不过是想要亲眼看到亲自确认这玻璃般的美好只是虚幻才甘心罢了。自己真的喜欢他吗,也许正如他所说的,一时的错觉。也许不过是喜欢上十六岁的青春年华,喜欢上喜欢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偏偏却又有松一口气的庆幸,庆幸什么呢?脑海闪电般闪过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那幽深的眸子,那宠溺的笑语。心一惊,力气似乎也渐渐抽离身体,如果不是靠着栏杆,也许就会跌坐下去。心,便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不是很快地摔下悬崖的痛彻心扉,却是像在无边的黑暗里茫然地渐渐沉没的荒凉,苍凉而无奈的感觉。
      心乱之下,有点无措。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房间,躲回厚厚的壳里。哥哥曾说过,她心越是慌乱,却又越是镇定理智,真是奇怪的女孩儿。微微一笑,已经还是那个温婉乖巧的女孩儿,从旁边拿出自己写的一幅字,慢慢铺平,笔笔隽逸,字字秀致,和他俊逸挺拔的字相比,已经有几分神似,却又有一份女子的娟秀雅致。很轻快地笑语,“以后不能再向你请教了,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真的。”
      她再把慢慢把字卷起来,细致地,似乎在梳理那些似水年华,温婉一笑,礼貌疏离,“希望你能把这幅字收下,也算是对夫子你的谢意。”
      然后,转身,离开,一步一步,似乎踏着曾经弹过的琴曲旋律,明明是很轻快的曲子,可是却有很淡很淡的忧伤随着旋律迷漫开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之后几天独自在小院里便感觉浓厚的孤单包围自己,就怀念哥哥温暖的怀抱,还有穿过发丝的指尖。心还是茫然,迫切地想见到他,却怕见到他。实在孤单寂寞得迷茫了便铺开制作精良的纸张,细细地磨着墨,再对着萧凛以前写下的字,无意识地一笔一划地临摹,周围迷漫着淡淡的墨香,很像以前他教着写的气息,那时,他略挽起袖子,一边用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地磨着墨,一边用那略清冷的声音说道,要写手好字,墨是极重要的,要选上等的墨,纯净的青黑色,再要耐心慢慢地磨,把心血注入墨里,写出来的字才是有灵魂的。她就这样,每天临摹着字,似乎要把一生写字的精力耗尽。可是,可是,明明是临摹着萧凛教的字,为什么最怀念的还是另一个人的面容,更多地想起练字时一抬眼便看见的宠溺的笑意的脸,那幽深的眸子,那薄薄的唇勾起的笑,时时缠绕,剪不断,理还乱,精疲力尽之时便更加茫然而绝望。
      这样不知时间流逝地过了好几天,终于见到了离家一段时间的哥哥,还是一身白衣,风流纨绔模样。那时她正在写字,忽然就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淡淡的木屑味道,抬头便看见哥哥宠溺的笑脸,几天的抑郁似乎瞬间喷涌而出,鼻子一酸,大颗眼泪便滚落下来,把头埋进熟悉的怀里,用力抱紧,又哭又笑,之前的挣扎无奈似乎就可以化为眼泪发泄出来。哥哥吓一跳,慌张无措地搂紧怀里单薄的身子,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她往白衣上蹭呀蹭,看着一尘不染的白衣蹭了不少眼泪鼻涕,忽然就觉得心情开阔多了,抬起头淘气地笑,“谁叫你跑出去那么多天不回来,又没给我带礼物!”
      哥哥哭笑不得,从怀里拿出一条链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谁说没带礼物?这可不是。”于是一边帮她把链子系在细致的皓腕,一边说道:“这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气得来的呢,你看,很漂亮吧!”
      她的手腕本来就是细致而白皙,皓腕凝雪霜也不为过,这时系着一条似银非银晶莹亮丽的链子,愈发显得一双手像艺术品般精巧雅致。她顺着微微抬起的手腕往上看,便看到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来的俊逸的脸,幽深如潭的眼眸,唇很薄,抿唇笑时便有几分风流薄情的意味,关于哥哥的风流薄幸名她是一直有所耳闻的,服侍她的丫鬟喜欢嚼嚼大家公子小姐的舌根,每次听到她也不过抿唇一笑。现在,也许是光线太过暧昧,也许是周身木屑味道太过魅惑,恍惚间缠绕了自己几天的俊逸的脸终于与眼前鲜明的薄薄的唇的宠溺的笑重合,思绪似乎由遥远变得接近由模糊到清晰,茫然的迷雾似乎渐渐散去,只剩下水落石出的嶙峋巨石。
      她忽地一笑,在哥哥幽深的眸子看到自己几分亮丽几分妩媚几分释然几分苍凉的笑的倒影,用系着链子的手勾住哥哥的脖子,撒娇道,“哥哥,我要嫁人了呢!”
      哥哥低头看她,眼眸颜色更深几分,声音低沉,问:“那烟儿可愿意?”
      她没有回答,手用力几分,俊逸的脸压下来,自己的唇便碰到那薄薄的唇,有点干燥,清爽的味道。哥哥一愣,随即一笑,眉角弯弯,眼眸更深不可测,反客为主地吻下来,唇与唇的接触,舌尖交缠,天昏地暗间,她似乎看到烟花盛放,绚烂美丽,燃烧着罄尽生命来赢来一刻的绚丽精彩,然后,灰飞烟灭。
      出嫁那天,她在生活了十六年的房间里,坐在梳妆台前,木然地任丫鬟给自己梳繁复的发髻,铜镜映出一个身着鲜艳喜服的女子,脸上涂抹着嫣红的胭脂,唇像娇艳的花,只是眼睛幽深似井,无波无动。忽然,感觉丫鬟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门口,哥哥随意倚在门扉,依旧一身白衣,依旧俊雅风流。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视线交缠着,似乎就可以这样到天长地久。
      他一笑,从容走过来,一步一步,似乎踩在她心跳的节奏,越来越近,从丫鬟手中接过梳子,手一挥让人出去,弥漫着喜气的房间里便只剩他和她,彼此没有说话,安静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轻柔地梳着如瀑青丝,像以前千万次一样,只不过现在,满室喜庆的红,而她是待嫁的新娘,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离开父母的羽翼护卫,也离开,这个人的宠溺怀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时间就此停了,却听到门外丫鬟说吉时快到了的声音,她站起来,却被拉进木屑味道的怀抱,薄薄的唇压下来,辗转间便带出几分眷恋不舍,她安静地任他抱着,反手抱紧,眼泪再忍不住滚落,滚烫滚烫的,似乎要把滑过的肌肤灼伤。其实他和她都是聪明的,七窍玲珑心的人儿,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待彼此渐渐平静下来,她抬头看着他,薄薄的唇沾了些胭脂,艳丽得有几分诡异,她忽地一笑,有点淘气的意味,恍惚就回到了小时候。抬手用手帕细细地把那胭脂从他唇角抹去,伸起来的手腕还系着那链子,晶亮着反射明亮光线便刺得人眼睛生痛。
      垂下手,让丫鬟进来,盖上艳红得眼睛生痛的红盖头,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娜娜地走出去,凌波微步,步步生莲。走到门外桃树下,闻到芬芳桃花芳香,终究忍不住停下,转过身,猛地掀开盖头,对着倚在门扉的白衣男子粲然而笑,映着身后妖娆桃花,刹那芳华流转。
      后来,后来,她照着镜子,似乎一晃眼间镜中娇俏的如花少女便变成了温婉淡漠的少妇,低眉顺眼的,不妒不嫉的,端庄大方的,进退得体的。身后是夫君握着梳子细细地梳理着她长长青丝,温润如玉的公子,笑起来很温柔,却是喜欢穿蓝色衣服,宽衣博带间显得很文雅,和已经模糊了面容的一样喜欢蓝衣的萧公子是不同的风致。可是梳理长发时微微享受的神情和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那个人也是很喜欢用手指梳理自己的长发,柔顺的青丝在指尖滑过总有几分缱绻风流,可是,那样的白衣似雪,那样的俊逸风流,那样的宠溺爱护,那薄薄唇舌的味道,却是溶在血液里,跟随着呼吸波动,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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