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纪年》西江橙

9、008

　　烈日炎炎，半夏坐在李侍郎的书房里，听着师父和李知岐揭示朝堂背后的臣子生活……
　　“七妹妹还好吗？”
　　“前两天请了假，还没来上班。好像是被户部一个谢郎中气得。”
　　“户部没几个好东西，等一下，谢郎中？不会是兵部那个老谢的儿子吧？”
　　“不是他，那个不是去御史台了吗。”
　　“你糊涂了，去御史台的是老肖家的。”
　　“老肖家三个儿子呢，你看老大在御史台，老二在御史台，老三怎么也该回归户部——上阵父子兵嘛。”
　　半夏头都大了，她生平第一次觉得独生子女政策是绝好的东西。
　　“嗯？老二已经去了御史台吗？不是说他在集贤殿吗？”李知岐惊讶道。
　　“是吗？啊，对了，集贤殿。”郑青眉像是忽然想起这件事来，“昨天你和御史台争的那个年轻人，叫曹牧俊对不。我倒想见见他。他在哪儿？”
　　李侍郎低头喝口酸梅汤，“来我这儿问什么，又没放假，他们学生自然还在集贤殿里罢。”
　　“老李你跟我还装。”郑青眉十足流氓样嗤笑一声，“我就算出你有麻烦了才找你的，怎么，还真打算送羊入虎口，不要你家冰原了？”
　　李侍郎动作一僵，脸色顿沉。
　　半夏听得乱七八糟，什么跟什么啊？

　　郑青眉好整以暇咂着酸梅汁：“集贤殿书院有一名叫曹牧俊的庶民公子，被你藏了起来，然后让你儿子李冰原去扮演。曹公子前几日暴病死了，是也不是？你虽隐约觉得事情有变，但不想错失机会，所以要冰原继续潜伏探查，是也不是？啧啧，真是个急性子。”他又喝一口饮料，续道，“你却不想想，冰原腕上的红痣多么显眼。面具做得倒服贴，我猜猜，是岷山罗先生做的，是也不是？”
　　李侍郎神色不动，半夏只觉一个炸雷劈下来。曹牧俊已经死掉了？！郑青眉他早知道？
　　“师父……？”
　　“你先退下。”
　　退下？半夏奇怪地看向郑青眉，忽然想起这是在外面，师对徒自然是命令式的。心中一凛，颔首说：“徒儿告退。”

　　当李冰原一身风尘仆仆冲进府邸时，日头正烈。
　　“小公子回来啦，啊呀不是说您独自到青州游玩去了，怎么又返回来了？”某只书童大呼小叫。
　　“嗯，”李冰原未置可否扫了他一眼，“父亲呢？”
　　“家主人和郑先生在议事。公子，要不要先梳洗过，再喝口水？”
　　“不必，你去做你的事，我去后园转一会儿，别让人来烦我。”
　　“诺~”书童笑嘻嘻应了。眼看他家公子越走越远，书童忽然神色一僵，“可可、可是公子啊，那里已经有人在了！”
　　李冰原闻言一愣。书童追上了道：“公子，是位姑娘，听说是郑先生的徒弟，来此见曹牧俊公子的。奇怪了，公子，曹公子不应该在集贤殿吗？”
　　是阎罗殿才对，李冰原心里一酸，“……父亲怎么说？”
　　“家主人也说曹公子不在，然后还是请他们二位进去书房。过了会儿郑先生又打发那姑娘出来等着，小人见她心情不好，就建议她到后园散散心。”
　　李冰原沉吟一阵，道：“也罢，你先下去吧。”
　　“小的告退。”
　　郑青眉的徒儿，是下任钦天监吗？她要见曹兄弟作甚？李冰原探手入怀，取出人皮面具戴好，负手朝后园踱去。

　　虽然明知道曹牧俊只是长得像曾经那个人，但听到他的死讯，半夏还是心情低落。
　　而且，这帮人都在搞什么啊？身为吏部尚书，把自己的儿子装扮成庶民送去集贤殿，又藏起曹牧俊本尊。你要查什么直接把曹牧俊说服，再送回去不就得了？这下曹牧俊因为心脏病发死了，你儿子能扮成曹牧俊一辈子吗？
　　“姑娘。”
　　一个温润的男子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半夏缓缓抬头，看到那人面孔的一瞬间大惊失色。
　　“你你……你是，咳咳。”
　　“我姓曹，表字牧俊。听说姑娘找我？”
　　“……”半夏囧而无语，“李…冰原公子…是吧。公子玩笑了。”
　　当场被揭穿，李冰原也有点尴尬，只好揭下面具道，“呃，姑娘知道了啊。”
　　眼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被撕下，半夏心里忽然有些抽痛。勉强问道：
　　“李公子何必如此？扮成平民去集贤殿有何趣味么？”
　　李冰原静静看着半夏，忽然一笑，抬手重新戴上了面具。半夏一惊，“公子你这是？”
　　“看姑娘的神色，似乎对这张脸很执着。愿意说出来吗？你的故事？”
　　我……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吗？半夏努力定定心神，想起郑青眉曾教训她：“不要把你的过去交给别人负荷，也最好不要负荷别人的。这里不是21世纪了。”
　　可是眼前那张脸触手可及……
　　李冰原只静静不语，任半夏阴晴不定对着他的脸发呆半晌，只是神色如常。
　　终于半夏神色一动，却是笑了。
　　“足够了。这张脸，能让我直勾勾看了这么半天，小女心满意足矣。”
　　李冰原也不由一笑，摘下面具。“姑娘姓名可告知否？”
　　“我姓江，名半夏。”
　　“半夏？”他觉得很有趣，“那种毒草啊。”
　　“也是药草嘛，我是夏至生的。”
　　“可巧，我是霜降。”两人相对一笑。半夏无端端又想起郑青眉来，他昨晚说：
　　“我带你去看看曹牧俊。”
　　可是，他明明就知道曹牧俊死了……半夏心里莫名的有些悚然抗拒，又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对谁，对什么事。
　　…………
　　等郑青眉和李知岐一派和气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时，这两个年轻人也已半熟稔了。
　　“徒弟，叨扰李大人这么久。还不谢过。”
　　半夏一见师父一副神清体泰状，心想他必是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愿，暗骂了声老狐狸，一面笑意盈盈拱手道，“多谢李大人。”
　　李侍郎连忙作势要扶，口中对郑青眉道：“何必客气，何必客气。”又命李冰原说，“集贤院的事为父已知道了，你且去，不出今日酉时必有分晓。”
　　李冰原一下愣住，又忽然顿悟，便领了命，淡淡对父亲道：“我与江姑娘同去好了，她正要去取些东西。”
　　李侍郎似已知道，笑眯眯道：“同去吧同去吧。我还要和郑先生手谈几局。”
　　半夏虽对当下局面懵然无知，但心中隐隐觉得不对。郑青眉这家伙一向大力宣扬弱肉强食之说，什么鹰雏学飞幼鳄远游的故事总挂嘴边……这次，不会就是来真格的试探她了吧？
　　当下她努力维持笑意不变，只眼风冷冷扫过郑青眉，看到对方正一脸无害地悠然活动手腕。只好敛眉躬身道：“小徒告退。麻烦师父跟醨耽姐姐说一声，我晚上要过去。”
　　“好。不用担心，师父不会忘的。”郑青眉如是说。“我和她一起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