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黎明》天昭元

97、从不信神，却此刻跪倒祈求

　　过完年没几天，电影就开机了。
　　宋黎小时候经常在宋女士的拍摄现场玩来玩去，因为她的氛围是轻松愉快的，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都无法理解报纸上那些批判她妈妈过于严苛的声音。
　　不过现在她真的和宋女士在一起工作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当导演的时候，外面记者会写出她完美继承了她母亲的一切，但却比她更温和。
　　“你剧本的这几场要改，情感堆叠的不够陡峭，我要的是大起大落。”宋女士把画好重点的剧本放在宋黎面前，手把手的教她改怎么设计更好的表达出来。
　　“你要这么拍是你的事，我不改，改了人物像疯子。”宋黎推开面前的剧本，别过头不理她。
　　“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
　　“你是，但你当时可是答应了我不改戏的，就算你是我妈也得说话算话。”宋黎起身，拿着自己的小毯子往麦建森的保姆车走去，“加油老妈，我先去睡会。”
　　宋女士在原地憋着一肚子气，看着宋黎摆摆手走远的样子，却又没法真的生气。转过头就碰到了换好下一场戏服的麦建森。
　　“导演，下一场的戏有两个地方要和您对下细节。”他拿着剧本，脸上带着微笑毕恭毕敬的请教。
　　开机这段时间，宋女士对麦建森的认可越来越多，大小事情他都办得很好，作为演员上面更是认真仔细具有表演天赋，是个天生的苗子。有那么几个瞬间，宋女士都想跟他说以后遇到合适的角色还是可以演戏，毕竟这么好一个苗子，浪费是真可惜。
　　不过她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因为她曾经跟麦建森说过他接着当演员是不适合跟宋黎在一起的，她不能推翻自己的话。
　　显而易见，宋黎的性格有很大一部分遗传自她母亲。

　　拍摄的前几周都一切顺利，但从第四周开始，各种突发事件就来了。
　　先是原定的一周外景拍摄被突如其来的台风打断，原本晴朗无云的天气却下了整四天的雨，剩下的三天都在挂大风。后是原定的街道拍摄遇上了突发警情，旁边五百米处的地方遭遇了火灾。
　　而仅仅过了一周之后，特效拍摄的绿幕怎么搭怎么脱落。
　　整个剧组都忙晕了，麦建森作为制片人更是将近筋疲力尽。宋黎看着发生的这些事情，心里忍不住的慌乱。这几年她拍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突然一下子遇到这么多不吉利的事情，她的心里一直不安。本来每天在剧组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没事盯盯戏的她变得早早起床到片场安静地坐在那看他们拍戏。
　　演艺圈本来就迷信，发生这些事情，难免有人说些闲话。
　　还好宋女士并不放在心上，她遇到过更不吉利的时候，而最后那部电影帮她拿下了她缺少的最后一个大满贯奖项。
　　几周以来女儿都坐在自己旁边紧张的看着监视器，于是在拍摄间隙，她会抽空安慰安慰宋黎。也会安慰麦建森，让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别太担心。
　　“妈，你说会不会是我开机仪式从来不上香的问题？”宋黎脸上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丧丧的坐在母亲身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宋女士摸摸她：“不会，只不过概率很小的事情都碰到一起了而已。”
　　“那你说我要不要……”她还没说完，麦建森就把她的午饭拿了过来递到她面前。
　　宋黎拿过来，并没打开盖子，她没什么胃口。
　　看出了宋黎的难过，麦建森蹲在她面前拿过便当打开盖子，里面都是她爱吃的菜：“多少吃一点好吗？”
　　看着宋黎点头，他把桌子拽过来放在她面前，微笑着看她吃饭。
　　“昨天晚上开会到十二点半，今天八点你就开工了，还有时间给她做饭？”宋女士歪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毕竟那份饭一看就不像预制的。
　　听到宋女士的话，宋黎皱着眉看向眼前的麦建森：“梁鸥司还说今早在健身房碰到你了，你昨天到底睡没睡觉？”
　　麦建森最后选择先回答长辈的话：“外面的很多饭她吃不惯，也不是很费功夫的事情。”边说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宋女士看着便当里的那几道菜，就没有一道是不经过精细处理的，她托着脑袋身子往反方向侧过去，眼神却始终紧盯旁边正在小声跟宋黎解释的麦建森。
　　不愧是她的女儿，选人上的确有两把刷子。

　　“下次不许在休息时间这么短的情况下再去健身房和给我做饭了。”宋黎正一脸心疼的看着他。
　　麦建森则是凑近低声在她耳边说：“可是不健身的话，你就不喜欢我了。”说完，仰起脸，眼神略带疲惫的看着她。
　　“我哪有那么肤浅？”宋黎抗议。
　　“那好吧，以后晚上你再摸着我的肌肉睡觉时，我只能狠心把你撇开了。”
　　犯规！这是妥妥的犯规！！宋黎一下哑巴，还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嘴里就被喂了一口饭。
　　嗯嗯！！
　　嘴里满满当当的说不出话，她只能拼命哼唧两下给麦建森递眼神，告诉他宋女士还在旁边呢。
　　“那天在饭桌上亲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怕他们看见？”他凑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她。
　　宋黎急的直接把手伸过去堵住他的嘴，同时头还偏过去看了一眼刚把眼神收回去的宋女士。
　　“导演，午饭。”宋女士的助理把饭给她端了过来，刚要给她餐具的时候就收到了老板的指示。
　　宋女士起身：“我们去那边。”说完就走，速度快到让助理跟不上，飞快的逃离了这个地方。她才懒得当电灯泡。

　　“叉肘惹。”麦建森被宋黎捂着嘴说着，眼神撇撇宋黎正按在他嘴上的手。
　　（她走了）
　　宋黎收回手，摸了摸他明显有些消瘦的下颌：“你的饭呢？”
　　“刚刚吃过了，看你在和阿姨聊天就没等你。”他露出一个让宋黎放心的微笑，“下午我还有点事情，场景那边的预算需要重新统计一下，前面有几个耽误的场景还要重新找地方，也要和他们一起去现场考察。如果吃完饭困了就去车上睡会，已经让小李铺好床了。”
　　“好，那晚上你还回来吗？”
　　“晚餐可能没办法一起吃了。”他蹲在宋黎面前，薄唇抿成一条线，“希望后面顺顺利利。”
　　宋黎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乖乖把午饭都吃完了，嘴里最后一口还没咽下，就有人来叫麦建森。他匆匆在宋黎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说了句等他，起身就往远处走去。
　　宋黎嚼着嘴里的饭，眼神愣愣地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时，心里的主意也定了下来。
　　她没有像平常一样，吃完午饭就去补了个午觉，而是直接拿上车钥匙，开着自己的跑车一路到了江林城郊的山下。
　　停好车，她穿着小羊皮底的单鞋一路沿着山往上爬。
　　山上有一座寺庙，是出了名的灵验，说要来拜佛的香客都要一步步走上去才能让佛祖看到诚心，许下的心愿也就会更灵验。
　　宋黎从小就听大人们说这些，娱乐圈的人总是更容易迷信些，但她自己却从来都不信佛。她认为人世间的东西，都会根据人对这个世界发送的意志与行为而进行改变，也就是四个字，人定胜天。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所有开机仪式上都是主创团队里面唯一一个不敬香的。她尊重神，却从不相信神，更不理解人们为什么会跪倒在神前。
　　她连家里的长辈都没跪过，逢年过节也只是鞠躬。
　　而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中午一步步的往上攀爬呢？
　　宋黎爬到最上面的寺院门口时，脚下那双通体小羊皮的白鞋子已经糟蹋的不像样子。她抬头看着面前高大的寺院门口，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香火味，不再担心那些味道是不是会沾染上自己的羊绒大衣，垂下头，迈开步子跨过了门口的门槛。
　　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从寺庙免费发香的窗口接过了没有点燃的香，随着前面的人往里走，在香油灯处点燃了手中的线香，往前走了两步，跪在了垫子上。
　　她身着一身洁净的纯白色，在冬日正午的阳光下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将那三支香高举过头，眼睛虔诚的闭上，在心里默念着她想求佛祖实现的心愿。
　　念完，她闭着眼睛拜了三拜，每一下都挺直着身子弯下的如此标准。拜完，她起身走到大香炉前，没有学着别人的样子将香扔进去，而是伸手稳稳地将那三支香插在了厚厚的香灰中。
　　香炉内甚至燃起了火苗，宋黎看着那里面，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她转身往殿内走去，还没进去的时候在外面仰头看了看面前那尊大佛，最终抬起脚，跨进了殿内，跪在了佛前的软垫上，双手合十，低眉祈祷。

　　“您好佛祖，请您保佑《无缘六道》电影剧组一切顺遂，票房大卖。让他不要那么辛苦，永远平安快乐。如果愿望成真，我会逢年过节都奉上贡品，他想做的事情，我想帮他做成。”
　　阳光倾入大殿，从她的身后将她照亮。
　　从不信神的人，此刻跪在佛前祈求他的平安与顺遂。

　　宋黎往寺庙外走的时候，被一个和尚出声叫住了，他递给宋黎一串红色的珠子，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多少钱？”宋黎以为是要买，伸手在身上准备摸钱包。
　　“施主，缘分无价，若下次有缘，再还我不迟，祝您心想事成。”他说完，双手合十作了个礼便走了。
　　心意顺遂？宋黎看着手中那串珠子，顺手把它缠在了手腕上，刚好是两圈，一颗不多，一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