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宫阙》沈清慕

6、初露锋芒（修文）

　　脚腕处肿的越来越厉害，肿起的部位和靴子之间的摩擦总是引起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紫莲小心地脱下靴子，把脚缩进长长的裙摆里，而后躺在台阶上，看着头上已经漆黑的夜幕。
　　这夜星垂四野，月亮躲在云后面，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看到个轮廓。星子们却越发闪亮起来，一颗一颗远远地挂在天幕上，像是一粒粒细碎的宝石落在纯黑色的绒幕上。紫莲伸出手指，把星星一颗一颗连起来，想象它是个什么图案，想到好玩的，还能咯咯笑出声来。
　　她的手指纤细洁白，头微微后仰，美丽的脖颈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头上的发髻松散了，她索性拆散了它们，任那紫色的头发随意地铺洒开来，和着雪白的衣裙，勾勒出她绝世的容颜。
　　漫天的星子，像是墨盘里洒落的珍珠，每一颗的圆润饱满，丰盈润泽。
　　“像是……”紫莲微微蹙了眉，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枫叶！”
　　沿着紫莲伸出的手指向上看，西南方向的天空上，几颗星子闪闪烁烁，天慕飒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像枫叶了。
　　他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女子，靴子被扔得老远，一脸快乐模样。那层若隐若现的叫做忧郁的轻纱也被揭开不知抛到了哪里去，眼前的她笑容明艳，眼波清亮，却是如此真实，仿佛心与心紧紧贴合在一起，没有距离。想起自己刚才发现除了她以外的参选女子全部已回到行宫时，担心得差点掀了桌子，而她却躺在这里自顾自高兴着。
　　天慕飒收起脸上的笑，板着脸走近：“你有没有想象力，那根本就不像枫叶。”
　　紫莲不料他会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天慕飒黑着一张脸正看着自己。
　　早听人说过，相貌英俊的男子是最应该在月光下看的。恰巧这夜月光朦胧，像是在天地之间隔了一层雾罩了一层纱，天慕飒的容貌便模糊在这样的一片月光下。紫莲看不真切，却只见他一身银衣，银色长发随意束起，有几缕散落下来，俏皮地拂着他的面颊。他的眼睛，就像是揉进了这漫天的星子，里面盈着一池波光，轻轻闪烁。
　　天慕飒见紫莲呆呆地望着自己心情大好，他勾起唇角，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的光。
　　俯身凑到她的额头上迅速一吻，偷香成功后一手揽起紫莲的腰，一手从她腿下穿过，将她打横抱起。本以为她会立刻挣扎甚至跳下去大骂他不识礼数，却见紫莲出乎意料地乖乖不动了，只是侧头把脸藏进他怀里，连耳朵都红透了。
　　他惊讶的一头雾水，眼睛忽然看到紫莲因为屈膝而露出来脚腕，一双小巧玉足，却在足腕处鼓出了拳头大的包。
　　“这怎么回事？脚腕怎么了？”
　　紫莲一直偷偷地留意着天慕飒的反应，听他声音冷冷的，便小声嗫嚅道：“崴了一下。”说完抬眼看了看天慕飒，“不像枫叶……像什么？”
　　天慕飒无奈她如此笨拙的转移话题，低头看她白瓷雪肌，粉嫩娇颊，一双眼睛里深深的紫色似是要将自己溺死过去，“像猪，你笨的就像是头猪。”
　　抱着紫莲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夏日的晚风清清爽爽地吹来，吹得衣袖鼓鼓的，像是紫莲此时的心，满满的，暖暖的。晚风也吹起他们的头发，银色和紫色缠绕在一起，随风舞动，宛若银色和紫色的蝴蝶，互相追逐嬉戏着。
　　天慕飒看着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心里软软的：“紫莲，那日……那日夜里，你看到的……我以后不会了。你，能原谅我吗？”
　　紫莲心里忽然一紧，沉默了一阵，而后开口道：“那是二王子的私事，紫莲没有权利过问，那夜紫莲的冒失，请二王子见谅。”
　　天慕飒忽然僵住：“紫莲，我会和季琛英说清楚，回到天宫，我就向父王请旨，娶你为妻，好吗？”
　　紫莲抬头看他：“你爱我吗？”
　　天慕飒犹豫了，风吹开他额前银色的碎发，露出他琥珀色的眸子。紫莲看到他的眼睛轻轻闪烁了一下。
　　“不爱，对吗？你只是对我一时感兴趣而已，只是有好感罢了。”紫莲眼中平静一片，她静静地说：“我于你也是这样，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是参选吗？去做女娲？拥有绝对的权利和地位？”
　　“是的”
　　天慕飒停下脚步：“做王妃不好吗？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管是对是错，我都满足你。只要你嫁给我，你也能拥有权利和地位。”
　　紫莲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不为人察觉的轻轻颤抖着，狠下心道：“你永远无法满足我，你只是个王子而已。”
　　天慕飒的身体突然紧紧绷起，他诧异的看着紫莲。紫莲只觉得那目光里似是有针一样，直直射来。
　　“那么如果，如果等一阵呢？等些日子，我给你你想要的。”
　　紫莲猛的抬起头，天慕飒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慵懒，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决和一缕隐藏得很深的恨意。
　　“不要！”紫莲忽然抓住天慕飒胸前的衣服，“你……你不要……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嫁给你，你死心吧。”
　　天慕飒直直盯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睛里都是空空的，“你阻止不了我，谁也阻止不了我。”
　　心脏忽地痛了一下，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天慕飒抱着紫莲，从行宫的高墙外一翻而入，越过几个屋顶，落在自己屋子门前。云想正在门前走来走去，忽然看见天慕飒抱着紫莲落下，赶忙跑了过去。
　　“去叫御医过来。”天慕飒吩咐了一声，迅速钻进屋内，将紫莲放在床上，撩起她的裙角，拿起她受伤的脚轻轻按摩。
　　“嘶……”紫莲猛地抽气，天慕飒动作微微一窒，手下力度不减。
　　他一声不吭，她也不敢多言。不久随行的御医便赶来，一进屋正撞见天慕飒正握着紫莲的脚轻轻按摩，御医轻咳一声，跪下磕了头，起身道：“二王子还是让老臣来吧。”
　　天慕飒点了点头，伸手解下床上一边的帘子遮住紫莲的脸。
　　御医在紫莲受伤的脚腕上涂了层活血化瘀的膏药并且有规律的按摩了一阵，“所幸没有伤到筋骨，不过这膏药需要每天更换并且加以按摩，伤势最多一个月便会好了。
　　“唔……”天慕飒神情渐渐松缓下来，“你把那膏药配好了每天给我送过来。”
　　“是”御医赶忙作了一揖，“老臣告退。”
　　天慕飒摆了摆手，示意御医下去。待御医走了，他俯身抱起紫莲走出屋来，从行宫里大摇大摆的穿堂而过，紫莲把脑袋深深埋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满满的清冽的男子气息，第一次这般与男子亲近，她感觉脑海中有什么在不停地嗡嗡响着。直到进了小阁被放在自己的床上后良久，砰砰跳动的心才算安稳下来。
　　“再怎么躲，你那一头紫色的头发，别人也能一眼就认出你。”天慕飒眼里闪过一缕玩味，他伸出手想替她绾过鬓角的碎发，却在即将碰到那缕紫发时突然缩回手来，眼睛渐渐暗淡，“你放心吧，我已经打点好了，没有人看到。你好好休息。”
　　然后不等紫莲说话就转身拉开门走了。银色的衣袍在他转身的时候微微的翻起，翻出一道银色的弧度，映在紫莲紫色的眼睛里，像是一道泪痕，也像是一屏无形的障，分隔开他们。
　　之后的几天里，紫莲日日都呆在屋里，季琛轩和沙谷冰语知道她伤了脚，故而常常跑来拉着她聊天。冥画也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派人送来了信，心里反复嘱咐紫莲多多小心多多注意身体。
　　这期间出行的队伍已经回到了天宫，每天天慕飒都让人送来药膏，云想跟御医学会了按摩的手法，现在脚腕处的红肿已经消失了，只是走起路来仍是一瘸一拐的很不方便，紫莲便每天只呆在屋子里，很少出去走动。
　　走动少了吃的也少了，吃的少了人就瘦了。紫莲不喜欢被人搀扶着走路，只是在季琛轩和沙谷冰语的软磨硬泡下实在不奈才出去转一转。而且最多是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坐一阵子，和季琛轩或沙谷冰语说说话，赏赏花。
　　不知为何，季琛轩总是不喜和沙谷冰语同行，每每见到沙谷冰语在紫莲旁边便立刻掉头离开，甚至一会儿都不肯停留。
　　紫莲也暗地里问过季琛轩，她只说不喜沙谷冰语的眼睛，看起来冷冰冰的不知里面藏了什么玄机。紫莲无奈，只好由她去了。
　　这日天气温暖干爽，云彩像是一团一团棉花一样飘在蔚蓝的晴空里，阳光并不浓烈，空气里的水分似被升腾干净，完全没有夏天黏腻的感觉。
　　御花园里几缕清风慢慢悠悠地吹过，钻过形态各异的怪石，掠过葱郁丰茂的树冠，也在婀娜多姿的花丛间徘徊几圈。翠绿翠绿的树叶随着轻轻晃动，木槿、芍药，还有远处大片雍容的牡丹，都微微地摆动身姿。
　　紫莲靠在凉亭的石柱上，紫色的头发只用一根绳子松松绑着，发尾懒懒地搭在肩膀上，一身雪衣显得人越发清瘦，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慵懒气息和淡淡的梅花香。
　　眉心白皙的肌肤上，盛开着一朵火红的曼珠沙华，她似乎比这花园里任何一朵花还要娇艳，还要妩媚。
　　沙谷冰语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拿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紫莲：“紫莲，你真是太美了。我为女子，都要被你倾倒了。”
　　紫莲接过茶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冰语长的并不比我差，况且不过是一副皮囊，得之我幸而已。”
　　“哈哈哈哈，没想到慕景这么痛快地大败魔族，真是百姓之幸，天界之幸！”
　　突如其来的笑声让紫莲一怔，只见御花园通往天机殿的门口处，天帝那明黄色的九龙袍一下子映入眼帘，身后还跟着天界的群臣。
　　紫莲不敢多想，赶忙拉着沙谷冰语一起跪下。天帝显然也看到了她们，笑道：“免礼，免礼，哈哈哈哈。”
　　紫莲谢了恩，刚刚站起来，脚腕一阵钻心的疼，知道是自己用力过度了，连忙稳住身形，还是不免左右摇晃了下。
　　忽然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紫莲抬头看去，见楚云天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没有穿面见天帝的正装，仍是一袭白袍，眼底依旧冰冷一片。
　　紫莲慌忙移开视线，却见冥画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腕，牙齿轻轻咬着嘴唇，一双丹凤眼里隐隐蓄了眼泪。
　　“是啊，是啊，大王子英雄少年，单枪匹马冲入敌军，百米之外一箭射毙敌军首领，这都是陛下您福荫我朝啊！”
　　“丞相大人说的对，都是陛下您神勇盖世，大王子神肖陛下啊！”
　　……
　　底下的大臣们纷纷应和，忙着夸天帝福星高照洪福齐天，紫莲不好退下，只在一旁敛首站着，忽听一阵凉冰冰的声音——
　　“大王子这次大败魔族确实大快人心。往日里不管是天界还是其他三界，疆土边际的百姓都常常受到魔族的干扰。依本王看来，不如我四界联军，合力攻打魔族。”
　　“灵王说的对！”人界的皇帝使劲一拍手掌，眼睛圆瞪着，似乎要冒出光来，“魔族欺我久矣，我人界自认实力不济，但是四界联盟，绝对打的魔族屁滚尿流！”
　　“四界联军……”天帝略略有些迟疑，微微眯起双眼，里面几道精光闪过，“几位陛下，不如我们到崇华殿把酒详谈？”
　　崇华殿是专门设宴所用的地方，紫莲见天帝转身慢步走远，心底也慢慢松了口气。
　　看来，这是天慕景打了胜仗，其他三界前来庆祝了。
　　楚云天和一众大臣们随着天帝一起走远了，冥画回过头来，对紫莲安慰一笑又指了指她的脚腕，告诉紫莲要小心养伤。
　　紫莲点了点头，看着冥画的身影渐渐走远直到消失不见了。或许自己是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天宫里，但有人同时在另一个地方挂念着自己，真好。

作者有话说

　　霸王神马的最讨厌了...
动力啊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