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宫阙》沈清慕

35、轮回往生

　　紫莲的病情确实严重，女娲号过脉后沉默了好久。
　　“有一个法子，或许还可以。”
　　“什么法子？”天慕飒一惊，“需要准备什么？我马上就去！”
　　“现在还不知道，一会儿我做法这间屋子里会出现幻景，你看到什么就去找什么。”
　　天慕飒点点头，女娲撩开帐子扶起紫莲，让她靠着枕头坐好，自己坐在紫莲对面两只手指并拢点在紫莲眉心，嘴唇轻启一串咒语缓缓念出。
　　室内的温度陡然降下，似有寒风渐起呼啸得人睁不开眼睛，天慕飒不敢大意直直盯着房间正中。
　　果然一道幻景缓缓显出，竟是一条浑黑色的河流，河水翻腾扑卷。自河中心一点淡紫荧光闪烁，那光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奔腾的水似乎渐渐不再剧烈起伏。天慕飒看清了，那是一朵紫色的莲花。
　　画面一角一座拱形石桥，突然一抹银光一闪而过，天慕飒一怔，那桥上似是走过了一个人，银色衣衫，莫非是……自己？
　　还不等看得真切，整个幻景瞬间转换。仍是一片漆黑，隐约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天井，紫莲正躺在天井之中。
　　突然女娲惊呼一声，眼前的一切瞬间全部消散。
　　“怎么样？”女娲的声音有些疲惫，“只能到这里了。”
　　“刚才的那些画面都是什么？”
　　“是她潜藏的记忆。那蛊如今已经入了她的脑让她毫无意识，如今她脑中仅剩这些记忆，我们必须找到她脑中的东西来唤醒她，而后再施法才可以延续她这一世的寿命。方才你都看到了什么？”
　　“一条河，黑色的河水，河水很汹涌，一直在翻腾。河上有一座桥，河中间长着一朵紫色的莲花。”
　　“奈何桥？”女娲惊道，“这是紫莲的上一世，她上一世便是河中的那朵莲花。为何她这一世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还有，之后幻景转成了一个天井，紫莲躺在里面。”
　　“那是当初她在灵界被关押的地方。” 女娲眸色一暗，“之前紫莲体内至寒至热的气流撞击曾用过冥河河底的冤魂作为药引，如今怕是要故技重施，这一次我们要把河底全部的冤魂引到灵界那个天井中去。”
　　天慕飒一惊：“全部？那些冤魂一旦跑出去……灵界……”
　　“就完了……”
　　精灵界，灵府。
　　沙谷冰语走进灵王的寝殿，一股浓烈的酒气传来。
　　几只酒坛子被砸碎了扔在地上，酒浆泼洒了一地。楚云天侧靠在塌上，眼里却无甚醉意。
　　扫了一眼来人，楚云天笑道：“怎么？你来了？”
　　三年来都是如此，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浓浓的嘲讽，沙谷冰语微微垂下头：“听说紫莲重病，到现在都没醒……”
　　“你想说什么？”出乎意料的依然是毫无起伏的语气。
　　“没有，我……”
　　说话时天空突然转阴，日头一点一点被乌云遮住，阳光一丝不漏，眨眼之间整个天地之间已如子夜一般。
　　楚云天猛地站起走到窗边向天上看去，只见滚滚浓黑的云像是翻腾的河水铺垫盖地而来。
　　翻身跳出窗外却见门前站着两人，女娲和天慕飒。
　　“你们来干什么？”楚云天冷冷的问。
　　“云天，紫莲重病不起，我们必须要在天井里引冥河河底全部冤魂为引施法，其间灵界凶险非常，你务必派重兵镇守在天井周围，一旦冤魂逃逸好尽快消灭。”
　　楚云天神色一凛：“好，紫莲的病……那么严重？”
　　女娲点点头不再说其他，转身抓住天慕飒的胳膊一掠朝着天井方向而去，瞬间消失不见。
　　天井里，紫莲正躺在天井中央。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在天井内环绕，雾气里夹杂着无数张狰狞的脸。
　　一只只灰白的胳膊从黑雾里伸出，挣扎着，咆哮着，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摆脱束缚。
　　女娲跪在紫莲旁边一手指天一手点在紫莲眉心，咒语缓缓念出，黑雾旋转得愈加急速渐渐抽成一缕黑烟注入女娲指着天的指尖。
　　沿着指尖一路而下，又从另一侧灌入紫莲脑中。
　　怨气越来越浓烈，骤风呼啸，紫莲眉心的曼珠沙华猛然散发出刺眼的红光，那光芒像是在燃烧一样，撕心裂肺喷射而出。
　　汗水从女娲额头上大颗大颗滴下，身子微微打着颤，黑雾开始不受控制地暴涨，怨气越发汹涌，有灰白的手抓上了女娲的身体，冤魂们扯着尖利的嗓子嚎叫。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女娲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浮萍，身上的皮肤寸寸开裂，手臂剧烈地颤抖，身上自下而上渐渐化成灰烬卷入浓黑的雾气之中！
　　黑雾瞬间摆脱束缚，形成巨龙盘旋而上，守在天井外的士兵还不等反应过来已被巨龙口中呼出的戾气腐蚀干净，留下一地森森白骨。
　　冲出天井盘旋于九天之上，吸收天地之间悬浮的戾气，龙身迅速壮大。口中戾气卷带着烈火喷出，精灵界百姓尖叫着从烧着的房子里跑出来，顷刻世间一片狼藉。
　　此时，地上的紫莲猛的张开双眼坐起身，眉心红光渐渐暗淡连带原先那朵火红的曼珠沙华一起消失不见。
　　她缓缓站起，身周闪出一圈白色光芒，原先的衣服此刻换成了一袭女娲道袍。
　　神色肃穆，她一掠而起。九天之上，巨龙见她飞起一个转身迎面冲来，她侧身躲开，反手擒住巨龙的角。巨龙咆哮一声挣扎翻滚，紫莲踉跄了几步勉强站住，抬手一下戳入巨龙脑中，嘴中咒语念起，巨龙越发焦躁，一个翻滚冲出了精灵界，摔入冥界，误打误撞地一头冲进冥河之中。
　　河水突然滚起高达数丈的巨浪，河底不堪巨龙的重击破裂出一个大洞，形成巨大的浑黑的漩涡。
　　冥河河底便是人界的天，巨龙撞击之下支撑人界的不周山轰然倒塌，天上坍陷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洞中黑雾弥散，阴魂厉鬼就此潜入人界。
　　良久之后，天地之间一片安寂。
　　冥河的河水最终将冤魂重新束缚住，然而河底的大洞打破了冥界和天界的隔阂，部分冤魂逸出就此进入人界为非作歹。紫莲自河边挖来泥土用法术烧制成七彩宝石填入河底的洞中，又用河边柳树的枝杈沾了剩下的泥土甩了泥人放入人界。
　　填上最后一块彩石，人界的太阳自东边升起，一道彩虹挂在天空之中，人们开始学会劳作和繁衍后代。
　　紫莲笑了笑，身上的力气已经全部花光，脑中一阵一阵的眩晕重重袭来，不由向后倒去。
　　一双手臂揽过她的腰，她抬眼望去，那人一袭银色衣衫分外夺目。
　　“天慕飒。”紫莲靠在他怀里，“我都想起来了。”
　　天慕飒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眉心处那朵花已经没了，仿佛过去的一切都随着它的消失而消失：“走吧，咱们回天界。”
　　“不……我走不了。”紫莲轻轻笑道，“降服冤魂和补天耗费了娘灌注到我身上的全部法力，我害的灵界、冥界和人界三界子民不得安息，罪孽深重，应该受世世代代轮回之苦，我不能去天界。”
　　河的彼岸走近一个人，白色衣衫，墨色长发，漆黑的眸子。
　　紫莲看定那人：“云天……精灵界，是不是已经毁了？”
　　楚云天点了点头，神色黯淡：“大部分精灵羽化了，只剩少部分跑到其他三界之中。紫莲，你……”
　　“云天，我全部都想起来了。”紫莲忽然打断他，“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我不能改变，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魔族的王位还等着你去继承。”
　　楚云天自嘲地笑了，到头来自己手里握住的，除了权位便什么都没有了。
　　“云天，以前……对不起……”
　　楚云天的情绪迅速消退，最后眼里空荡荡的一片：“是你想太多，我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不理会心里的疼痛，然后他转身离开。
　　天慕飒抱起紫莲：“紫莲，你刚才的意思是想轮回吗？”
　　紫莲点点头：“送我过桥吧，让我投胎。”
　　桥上的石阶一层一层叠起，踩在上面脚下平稳，心里安定。天慕飒忽然想起来天界龙椅前的那三级台阶，不似这里一般，那里的台阶走在上面就像是走过了芸芸众生，步步惊心。
　　走过了奈何桥，接过孟婆递过来的汤紫莲仰头灌下，那汤像是一碗烈酒，一路火辣烧到心底。
　　奈何桥后轮回道，紫莲站在轮回道门口，前行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她闭上眼睛：“天慕飒，推我一把。”
　　天慕飒走到她身后，抬手环上她的腰，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两人一同坠入轮回道之中。
　　“你！”她惊恐的回头，却不料他迅速贴上她的唇。
　　齿舌之间婉转缠绵，他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把她深深箍进怀里。
　　一路坠下，她闭起眼睛，忘却了身周那些可怖的茫茫黑暗，忘却不知名的未来，只愿与他在此生的最后一刻，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