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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泽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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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落座,夏甲问林西:“听说你迷了路,你家是哪里呢?”
“我早上出来散步走迷了路,应该没有走出多远,我家大概就在离这里最近的城里。”林西说的含糊,“我今天昏沉沉的,只觉得头疼。”
夏甲与农夫面面相觑,后来夏甲开口:“我们女儿在泽城,明天可巧老头子要进城,就让老头子把你送到她那里问问吧。”她侧过头询问地看着农夫,农夫点头,补充:“实在不行我就把你送到以利撒那里去,他是最有学问的人了,应该知道你住的地方。”
林西只沉默地点点了头,她心里惶惑,就像噩梦中,努力睁大了眼睛,然而周围仍是一片恍惚,能极力保持镇定已是不易,所能做的也只有沉默了。
吃饭过程中林西一阵阵觉得头晕,就像坐飞机后调时差一般,头沉沉的,眼睛也涩的睁不开,只勉强自己吃了一点。
“还头疼吗?”夏甲见她神色不好,在灯光下仔细打量了她一下问道。
“是啊,不知为什么就倦成这样。”林西苦笑。
夏甲拉开椅子:“实在吃不下就去休息吧,我带你过去。”
林西跟着夏甲走过低矮的走道,在厨房的斜对面,夏甲推开小屋的门回头笑道:“这是我女儿的房间,现在她不在家,就空了下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村庄中没有光,夜黑的特别沉,林西摸索着走到门口,夏甲已经拧开了煤气灯。
这是颇为整洁的一间小屋,窗边放着原木的梳妆台与椅子,梳妆台旁边一张单人床,对面是衣柜。整间房子都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看得出是经常收拾的。夏甲踮着脚将煤气灯挂在房顶垂下的挂钩上,扭头问林西:“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跟我说。热水在厨房,我带你去洗漱。”
林西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跟着夏甲到了厨房,将就着洗漱完毕,跟夏甲道了晚安回了房间。
冬天的夜晚寒冷的嘘气成冰,屋里屋外几乎一个温度,洗漱的热气一会儿就散没了,林西在被中缩成一团冷得发颤,想了想她起身将外衣压在被子上,最后终于睡了过去。
早上天才蒙蒙亮,林西已经听到房子另一头传来了走动声和跺脚声,贪恋着床上的暖和,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爬起来在料峭的寒气中起床穿衣。
出了房门夏甲正从厨房中出来。
“睡得好吗?”夏甲笑着问,随后又说,“来洗漱吧,吃完饭林西就让老头子送你去泽城。”
吃完早饭,太阳已经出来了,夏甲将林西和农夫送出门。
森林上空笼着淡淡的晨雾,车已经备好停在门前,车辕安上了老旧的车厢,上面刷的暗绿色的漆处处可以看到起皮剥落的地方。农夫过去解开马缰,打开了车门。
林西进去,农夫关上车门,坐到前面的座位上,车颠簸地开始前进。
林西在车中看着出了村子,沿着森林中一条小路而行。森林中始终氤氲着薄薄一团雾,虽然冬天树的叶子差不多都落光了,但因为树木越来越高大,所以感觉越来越暗,这个森林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走了许久许久,树木终于稀疏起来。车子似乎在走上坡路,过了不久又转向下。林西将脸贴近窗户向外看,前面已经可以看见大片的建筑,鳞次栉比的房屋,穿插点缀着尖尖的屋顶,林西的心凉了,她家在的城市是一个新兴的工业化基地,附近哪可能会有这样的城镇,这个城镇看来建了起码有百年了。
车子穿过一个拱形门进入了城,路边房屋由疏到密,青灰色、暗红色的石墙间错,都有着狭而高的窗子。街上偶有行人,在冬天的寒冷中步履匆匆。路上有汽车穿梭来回,在地上还能看到电车的轨道,这一切看起来都不是以往自己熟知的样子,林西手按在太阳穴上木然看着窗外,这一切真像是一个怎么醒不过来的梦。
在城中走了许久,车子终于在一所大房子后面停了下来,农夫下车,搓手跺跺脚,揉了揉耳朵后拉响了门铃。应门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他开开门农夫跟他说了两句,小男孩跑了进去,一会儿门又开了,跑出来一位十八九的少女,穿着高领灰色的厚棉长裙,腰上系着围裙。
“爸爸,你怎么来了?”少女见到农夫又惊又喜,清脆的声音林西在车中都听得很清楚,农夫低声说了些什么,女孩突然抬头看向林西这里,用唱歌般的音调说:“以利撒不好呢。”农夫大概在问什么不好,女孩笑着回答:“他病了,已经有半年见不到他了。”
农夫带着少女走过来,林西打开车门下车,踉跄了一下,女孩扶住了林西,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了林西一下,看到林西的穿着并没露出什么异色,只向林西笑了笑,林西也笑着点头作为招呼。农夫一边从车中拿出一个包袱给少女一边说:“你把她带到以利撒那里去吧,他一定有办法的!”
少女点点头,打开包袱大概看了看:“你跟妈妈又给我带这么些东西,我这里都用不到。”她笑着并不认真地抱怨着,随后说:“但愿以利撒还好,我们现在正在打扫屋子,我去跟管家说一声,你---爸爸,你到后面来坐一下,吃完午饭再回去吧。”农夫摇了摇头:“我还得去城里买些东西,你进去说一声,现在就送她过去吧。”
少女拿着包袱跑进门,一会儿拉开门出来,已经摘掉了围裙,她将手中一个大纸包递给农夫:“带着路上吃吧。”农夫接过来放在车上,少女又给了他一个钱袋:“这是我攒下来的一点钱,你给妈妈买点东西吧。”农夫不肯接:“我跟你妈妈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你留着自己添两件衣服。”
少女硬塞到他手中:“我衣服什么的都足够呢。”最终农夫拗不过她,接过了钱袋放在怀中,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农夫拉转马头,回头向林西们挥挥手,坐上马车走了。
女孩目送着马车拐弯,到看不见才转过身向林西笑道:“我带你到以利撒那里。”林西点点头。
少女在前面轻捷地走,林西在后面沉默地跟着,少女在途中频频回头看林西,想要问话,但见林西微低着头,最后摇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走过两个街口,她们停在了一所庭院前面,少女拉铃,不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走到了大门前,隔着铁栏,少女简单陈述了她们到这里的意图,妇人疑惑地看了林西一眼,低声说:“你们等一下。”不一会儿她回来打开大门说:“进来吧!”少女后退了一步:“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吧!”她向林西微笑,随后跟妇人道了别转身径自离开了。
林西跟着妇人穿过庭院沿小径往里走,小径两旁树木盘转虬曲,看得出很多年了,上了台阶,拉开门是一个大厅,妇人带着林西上二楼左转,推开一间像是卧室的房间,屋子中间一张大床占了房间一半的空间,床上堆满了被垫靠枕,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躺在中间,床边椅子上坐着一位十分清秀的少年,窗帘严紧的拉着,虽是白天,房中的壁灯依然开着,屋子中有一种久病的人的气息。林西在门口瑟缩了一下,这一幕好像母亲去世前一样,她心底有些抗拒,迟疑着进了门,妇人轻轻带上了门。床上老人侧过了头看了看,随后似乎要坐起来,少年连忙扶起他,垫好靠垫,老人微微喘着,坐定后半天才说:“欢迎你,异乡的客人!”
林西张了张口,却哑然不知该说什么,房中诡异地沉默了许久,只有老人粗重断续的喘气声,最后老人颤巍巍地抓住床边少年的手:“依法连!”
少年平静地看着老人的双眸,随后垂下眼帘:“嗯,我明白。”老人此时似乎已经力倦神疲。少年扶老人躺下,过了好一会儿,老人用疲倦的声音开口:“不要想着回去了,以后你就叫玛拿西吧。”少年轻轻整理了一下老人的被子,拉了一下床边的铃绳,随后绕过床示意林西跟他出去。
出了房间,房中那压抑的气息仍徘徊在林西心上。少年沉默地在前面走,到楼口正碰上上楼来的妇人,她屈膝行了个礼,少年微微点头,领着林西走到二楼右翼,林西忐忑不安地跟着,少年推开第二扇门,回头说:“进来吧”。
这是一间书房,房间中皆是一排排高高的书架,窗前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随意地摆满了书与纸笔。少年在书架前一张椅子中坐下,林西拘谨地在一边坐下,忽然开口问:“你们,知道我家在哪里?为什么刚才说我不要想着回去?”
少年看了她一眼,沉吟一会儿开口:“老师前几天就已经觉出了空间波动,便知道有人又越过了境,你也看出了不同是不是?”
“我能回去吗?我想回去!”林西站了起来。
少年沉默地看着林西,林西又慢慢坐了回去。
“你回不去了!”
“是我回不去还是不允许我回去?”林西问的很冲。
少年微微笑了一下:“我们对你没有敌意。”
林西看着他,随后沉默地低头扭着自己的手指。
“你知道为什么要你改名叫玛拿西吗?”少年突然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关的问题。
“咦?”林西摇头,“不知道”
“在我们这里古语玛拿西的意思就是“使之忘记”,你不是第一个遇到这种事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少年笑一下,“忘掉你过去的事情对你来说比较好。”
冬日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房间形成一条若隐若现的光柱落在少年前面的地上,少年显得高华清贵,他交叉起双手托着下颌若有所思看着林西:“而且你是为什么要回去呢?”
“为什么?”林西重复,“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快要开学了,要上学,还有……”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可牵挂的,非回去不可的理由,“我有叔叔啊,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怎么活下去呢?”她喃喃说着低下了头。
少年看着她,最后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我发现你们这些越过境的人一个共同的地方是没有什么牵挂的人或事,也就是说,你们跟自己所处的现实没有达成契约。”
林西听懂了,她毫无预兆地落了泪:“我每天都觉得疲累又厌倦,这简直像陷在沼泽里一样挣不出来,每天梦里我都希望着能远远避开……”
少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去无限城城市管理署,你可以作为实习生住在那里,以利撒已经到了弥留状态了。”他实事求是地平静说,“过两天这里会很忙乱,等过去这段时间我处理完后会去见你。”
林西低着头沉默,少年站起来出了门,林西手足无措在房中一人坐了一会儿,刚刚站起来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依法连推开了门,一个削瘦挺拔的中年人跟在他身后,少年对林西说:“何弗尼会把你送到无限城管理署。”他转头对那个中年人说,“刚才我已经打过电话了,非尼哈到时会到门口接你们。”何弗尼点头。
依法连又回过身对着林西说:“你到无限城,需要的东西非尼哈会帮你准备。”林西心中惶惑,依法连对她忽然微微笑:“不用担心!”柔和的语气春风一般带着令人心定的力量,林西忽然便安了心,跟何弗尼下了楼。在前门台阶上何弗尼转身:“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车开过来。”